這天晚上,靈夕又到阿婆房裡看看她,她照例在扇蚊子,靈夕給她點燃了蚊香,她扇了蚊子,又對靈夕說:“明天早上我就要返去那頭了”,靈夕伯父和叔叔家相鄰,靈夕家是另外的一塊田,分家時是抽籤分的,她因爲之前一直住叔叔家,所以講“返去”,靈夕對她說也不用那麼早,吃過飯,等伯父過來了再過去,她似乎聽不到,自顧自的又說著“我上個月二十五過來的,明天就又二十五了......”,靈夕只得聽她說著,說了這個話題,她又告訴靈夕,昨天她半夜又身癢,但她塗了靈夕給的一瓶保心清涼油,鑽涼鑽涼的,得睡了一覺。重複了幾次,又問靈夕幾時返學校,靈夕聽著很是揪心,她還沒有跟她講她辭職了,阿婆一直因她做老師引以爲傲,靈夕無法解釋給她聽她辭職的理由,她更怕阿婆爲她可惜和擔憂,她只好瞞她,謊稱後天去。
第二天一早在牀上聽見樓下母親大聲同她說話的聲音,朦朧中慢慢的才聽清楚,是阿婆要返去那邊了,母親大聲說“行李等他過來再拿”,是說伯父,大聲地重複了好幾遍,靈夕真沒想到阿婆要過去這樣早,她都還沒有起牀,但她也不打算起來,一睡又迷糊的睡過去了。
到了起來下樓的時候,看到椅子上紮好的一卷薄棉被和一隻枕頭,才知道原來是她要自己拿行李過去,這樣急切,但靈夕盡力的避免往心酸那面想。她開了她住的房間的門看了看,還有一張被子摺疊得端端正正放在牀中間,蚊帳放下來,底下塞進席子裡,免得蚊子飛進去。
靈夕在頂樓上曬衣服,看到伯父過來了,知道是過來拿阿婆的被子,在三樓上也懶得喊下去,一會又看到他把被子掛在背上出去了,阿婆九十五歲了,作爲她最大的兒子,伯父也七十多歲了,但他也有他碌碌的一生,至今也仍在爲生活奔忙。
中午母親回來,也不知道一大早去做了什麼活,反正早上起來都是不見到她人的,吃過飯,她忙忙碌碌收拾起來,阿婆睡的房間裡的一把舊椅子,她吃飯的桌子,平時坐的椅子,連同房裡的那把是一對,已經很舊了,是老房子上面的,一直沒人要,沒想到阿婆過來了倒從老房子搬下來了,阿婆從前倒一直念念叨叨要搬下來坐,還沒壞,這時候倒真搬下來了,靈夕都能想到是母親讓父親用摩托車搬下來的,這時候母親把這些一一搬出門口用水沖洗,這天陽光非常好,就在門外太陽底下曬著,沒想到窗簾也被她拆下來清洗,她笑著同靈夕講“阿婆在房間裡放一個小便桶”窗簾也薰上氣味了,她是笑著講的,靈夕卻沒有迴應她一個笑,她又去拖地板,清洗衛生間去了。靈夕只好幫她把窗簾塞到洗衣機裡洗,後拿出來晾曬。
清明節最後一天假了,靈夕也在這天出去,但她是要去新的地方找工作,她是完全沒想好做什麼就辭職了,她決定先到一個城市裡租個房子住下,再慢慢的找工作,因爲已經收假了她總不能還在家裡不出去,阿婆或別的人問起,她也不好說。
來的這個小城,三年前來過一次,那時來面試,但是被五年的合同制嚇跑,好像要被人囚禁五年那樣可怕,根本沒有等輪到進去面試就離開了,在公交車上穿過這個小城市,此時是烈日下的夏天,卻絲毫沒有大城市裡的悶塞,污濁感,天色純藍,微風吹動街道旁的大樹,忽然經過一道橋,下面是翠綠的水,風蕩起波紋,一棵棵的綠柳樹,車上的人怡然自得,這真是一座不錯的小城市,這是當時爲再次到來這裡埋下的一顆種子。
聯繫的一個大學同學是當地人,但她在不久前剛離開這坐小城,她們在差不多的時間,各自離職,她去往靈夕之前所在的城市,而靈夕則來了她的小城,但是她是爲愛遷移,靈夕說不清是爲什麼。她奉勸過靈夕,說這個小城市很落後,沒有發展的前途,建議慎重考慮,但靈夕很清楚自己,她要的總是和大多人的期望相悖。
她請她的一位朋友接待靈夕,她告訴靈夕,那是她高中到現在的一個朋友?;ハ嗉游⑿怕摾M。
簡單的招呼後,他有一條信息回覆道:“我不玩遊戲,平時喜歡聽聽新聞,看看書,看看電影,出去旅行”
除了聽新聞,靈夕也大概是這樣,但她並不往下談論這個話題。
出了站,人並不很多,看不出來這些人中哪個可能是微信中那個人,剛想發信息問,一個人不知道從哪裡忽然出現,一手拖過靈夕的行李箱子,他倒問過她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沒等靈夕看清楚是什麼樣子的一個人,他一轉轉到旁邊了,說了一句什麼同時看一眼手機,才朝這邊看過來,開始正常的對話,倒不是先問名字,靈夕對過話這才忽然問“周峰瑜,是吧?”,對方倒一下反應不過來似了點了頭,靈夕這才大致有了個印象,與想象中還是很不一樣,想象中高一些,或更輕健,不戴眼鏡。
倒是沒想到是開車來的,在車上問她“吃什麼?”想了一會,“吃飯,簡單一點的飯”,“怎樣簡單一點呢?這裡有燒鵝飯,不然就是快餐小炒了”,“吃燒鵝飯好了”,他又自己接著道。“那太麻煩了,還要等很長時間,不然吃粉吧?”靈夕又改口道。“那晚上再帶你去吃燒鵝飯好了”,他說。
他帶她到一個小粉店裡,每桌零落地坐著一兩個人,只有一個穿校服樣的女孩子顯得親切,靈夕點了一碗桂林米粉,但不想要肉,汽車味讓她沒有胃口,老闆娘問了兩次要加什麼,靈夕看到煎蛋要了一個,她的先煮出來,端到一張桌子上,到旁打了一碗熱開水倒到粉裡去,她因爲不常在外面吃東西,常常忘記桂林米粉是沒有湯水的。很快周峰瑜也端了粉過來,他端著的盆子裡,酸辣豆角,酸筍,酸木耳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的,堆得高高的,剛纔靈夕也在窗口看到兩排鐵盤子,知道是一些讓顧客任意加的小菜,因爲不愛吃酸辣也沒去留意。她感到很平常,大多數人吃米粉也是這樣。
出來看到街邊擺著水果青菜賣,在明朗的陽光下,充滿小城的溫馨感,這地方真是和印象中一樣的,靈夕想著。
她想找一間離圖書館近的房子,周峰瑜索性也帶她去了看一看圖書館。圖書館在市政府後面,這這一帶竟十分寂靜,除了廣場邊樹下一排排的車,看不到一個行人,偶爾看到一個環衛工人。
圖書館看樣子是近幾年新建的,周圍似乎顯得落敗,進去是一樓閱讀廳,人雖不多,有一些小學生在講話,與外面的靜相比,倒是有點鬧市氣息,設計倒是有現代的氣息,中間一些環形架子,擺著書,不過全是紅色類的書,內中又是空的,擺著皮椅,周峰瑜進去後就拐去了洗手間,靈夕一略略過那排紅色書,往牆邊上的書架看去,倒是有一些新出的書,對這裡印象還是覺得可以,外面的寂靜因爲向來喜歡安靜,也沒覺怎樣,她有考進圖書館的想法,若真能考得進去,似乎也是可以的。
心裡惦記著今天能不能找到合適的房子,不然晚上如果住旅店,決定租房子又住一晚旅店總是浪費錢。但是靈夕一直沒看見周峰瑜出來,眼前的書也沒閒心看進去,最終索性等他叫,終於他在微信發信息來說,先去找房子改天再過來看。
把車和行李停在小區外公園的樹下,也許算不上公園,很小,又無人打理。剛進去倒遇到他的一個老師,推著孩子,他們說了好一會話,靈夕在遠一點站著等,幸好沒有被特別的注意。
說是小區,卻不是一般樣的小區,不過是一個區域裡的房子一排排整齊劃一,前幾天下的雨水扔積聚在低窪,圍牆邊的一排芒果樹擋住陽光,樹下間隔著放綠色的大垃圾桶,從樹下穿行過,總感覺有一些微生物飛到身上來,讓人感到似乎身子癢,這當然是靈夕的心理作用,她沒想到一向喜愛的大樹竟有朝一日這樣“大而無當”起來。
牆上貼的“單間出租”大多破舊或被撕落,說明是沒有效用了的廣告,看來這一排排的房子被許多人租了去,不像表面看起來只是當地人自己的住家。
他看到顏色新的紙就打上面的電話,邊看邊打,打了好幾個都沒說去看,該是已經租出去了,靈夕忽然覺得應該自己打電話,不應讓人家這樣破費,畢竟是素不相識的人,儘管他一加微信沒多久就說“希望我們不是陌生人”。但她對說話沒有興趣似的不情願開口,於是寧願忍受著失禮感也始終不說。
終於上去看了一戶,一進去就感到擁擠的氣息,彷彿住了很多人,儘管她一個也沒看見,只看到各個角落堆得滿滿的物品,倒一點不像是出租的房屋,靈夕想象住進去了是不是像在一個大家庭中生活,這讓她“望而卻步”起來,但當然不能沒上去看就退出。
在三樓的房間,事實上就是一個單間,但從房間中擋了一塊板,隔出作廚房,窗戶也被隔出一小半,但在廚房炒菜的話,煙氣完全能從窗飄過牀這邊來,讓人感到這得這隔得沒有一點意義,完全多餘,但還是象徵性的認真四處看看,說是四處看看卻沒有那裡可以看,就一間小衛生間,一眼看完,但竟然認真反覆看了許久,應該是誰也不肯先說離開那句話,顯得太沒誠意。儘管這樣,房租一個月也已經要四百了。對比看來,城市雖小房租卻也不低。下了樓周峰瑜也說房租貴,因爲他預想是兩百到三百的樣子,他現在住的小區就是兩百,不過是一個很老舊的小區,只兩百月租,且短租也可以,就是離這邊圖書館遠,靈夕竟有點爲這遠感到慶幸,也不知是怎樣一種奇怪的心理。
又繼續往別家看,他在打著一個電話還沒人接,吩咐靈夕打又看到一張紙上的號碼,靈夕還是感到了一陣不好意思。
又上去看了一間,也不合適,整個小區似乎要走得差不多了,卻沒有找到合適的,靈夕竟有一絲不想找到的奇怪念頭,但又不願面對找不到的結果。她心裡十分沒有興致起來,連話題也不忍挑起,但又非常抱歉的說“害你難得休息一天卻同我跑來跑去”,這儘管是真心話,卻很缺乏誠意,又感到一陣罪惡,人家平白在太陽下這樣跑,自己還這樣。
最終找到了一間能接受的,儘管進門的感覺不太好,但到了四樓的房間,光線足夠,看起來也乾乾淨淨,後面也沒有更合適的,就回頭定了下來。
把行李搬上去後,還要到超市裡買一些用品,好不容易到了超市門口了,周峰瑜讓靈夕自己進去買東西,他在外面的肯德基裡等,也許真的是跑得夠累了。
靈夕從超市出來纔想起沒有買席子,又不想再回去,只好到租房小區菜市場附近的商店找。一大包東西拎長時間其實非常重,靈夕空著手十分過意不去,從袋子裡找一點什麼東西拿著,他讓她不然一人提一邊好了,靈夕拿出了一瓶大瓶礦泉水,說“這樣你那邊就輕點了”。
周峰瑜選席子選得十分仔細,看了好幾張,終於選了一張,靈夕以爲是要了,正準備付錢,卻被阻擋下來,他們對話都講本地話,且他們這邊的人好似認識不認識都像熟人似的能聊上話,靈夕以爲他們在聊別的什麼,一會老闆娘進去倉庫裡取了一張席子出來,才選定她拿出來的一張,終於付錢買下了,這一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這個時候也已經下午五六點,靈夕應該請人家吃個飯,勞煩了人家一天,但她又十分確定不會在這個時候開這個口,反正以後再找機會補上,正在這麼想著,周峰瑜倒先開口了:“那我先回去了?我還要到那邊找朋友逛逛”,靈夕很高興向他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