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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微涼的天氣正好睡覺,從山上回來洗了澡,把衣服全扔進洗衣機裡洗,終於可以好好補補覺了,除了早上起得早,事實上這幾天來也沒有好好的睡過覺,儘管他們只是靈夕帶了一個多學期的學生,但正因爲是第一個學期,剛剛升上初中,各種摩擦矛盾都非常多,無論是一個班集體的磨合,靈夕與他們的磨合,適應新的班主任角色,他們學會獨立生活,這對於誰都是艱難的開始,因此也共同度過許多喜怒哀樂,開懷大笑過,也哭過,也曾發(fā)怒,也曾沉默,中途離開也是另外一種拋棄,這是愧疚的告別,艱難的告別。

這刻回到家裡,那裡的一切都遠去了,她既已作此決定,也不必再說抱歉,人必須要學會快速遺忘來得到快樂。她沉沉的睡去了,在夢裡她站在他們之中,大喊著上課了快回教室,但他們誰也不回,她又發(fā)怒了,但這次誰也不再在乎她的生氣,她真正失去了他們......

醒來天已經快要黑了,母親在炒菜,準備吃飯了,她呆呆在牀上坐了好一會,直到聽見母親叫她吃飯的聲音。她洗漱好下樓,阿婆已經吃上了,但是她坐在另一個較低的圓桌,不在飯桌上同大家一起,靈夕還是說“阿婆不過來坐這邊嗎?”,母親趕忙道:“她坐那邊低一點方便些”,這幾句阿婆倒聽見了,自己也說道:“我坐這邊得了的”,都坐下吃了起來,靈夕避免著心裡的異樣,極力迴避著四個人分兩個桌子吃飯的不適感,她的弟弟倒全然不在意,母親或許也根本不在意,但靈夕不清楚阿婆是否真的不在意,但她顯然感受到阿婆自己也覺得理所當然這樣,她老了,總之老了就是有點不一樣的。

靈夕阿婆是第一次在靈夕家住了這麼長時間,快一個月了,過幾天她又要到伯父家去住了,這是今年纔開始的計劃,她之前一直住在叔叔家,叔嬸出去打工,她和孩子們一起生活,但從去年上半年開始,她頻繁地生病,漸漸的不能自己煮飯吃了,叔叔這年在家裝修房屋,照顧了她大半年,過年的時候,開了一個家庭會議,討論怎樣照顧阿婆,就定下來各戶輪流著照顧一個月,阿婆開始時不知道是說些什麼,這一大家人在一起,她大概的知道了,喃喃的自己說著話, 鬧哄哄的場面,誰也不太注意聽她說,靈夕卻聽到了一句,是說她從前和誰談論著,誰就是輪流著到各個兒子家生活,這個家住了一個月又到另一家,她說“我實在不願這樣咯,寧願早早的死去”,靈夕的父親也聽到了這一句,他只是笑了,現(xiàn)在每個人都把阿婆當小孩子看,叔叔也直言說過“她老了像個孩子一樣了,煮的番薯得管著不讓吃,不然胃痛起來又是個問題......”大家還是在七嘴八舌的談論著,靜下來的間隔,就聽聽阿婆說幾句,她這時說“我現(xiàn)在也不像從前能自己煮了,只好由你們安排了,我活到這個歲數也是要給你們添麻煩了,但又無人指一條明路來給我去,我要去又去不了.......”大家又七嘴八舌的用安慰的話阻止著她往下說,但其實她根本也聽不清楚這許多的安慰,一番話後又迎來一陣簡短的沉默,這時又聽清楚阿婆的聲音:“從前你們阿公我還能照顧,到我了就固定是難了,但兩個也總有一個要先去的,現(xiàn)在你們阿公先去了......”她的話又沉沒下去了,靈夕也聽不明這邏輯了,但最終也算商量了下來。

靈夕的阿公中風後,半邊身麻木,腿腳不便,開始時住著柺杖還能挪動著走幾步,最後是臥牀離不開房間了,那時一大家還住在老屋上,阿公的房間在瓦樓上,阿婆一天三餐端飯上去給阿公吃,從來沒有發(fā)過一次氣,每次端飯到跟前,就說:“起來吃飯咯”,便放下飯菜到木箱子上,扶阿公起來,阿公儘管臥在牀上了,胃口依然很好,一餐能吃一碗菜一碗飯,有時還要再添點飯,他的碗是從前的大碗,比現(xiàn)在正常的碗都要大,他生前許是最後幾年才每餐吃上飽飯吧,靈夕的父親說他差點很早就沒有父親了,阿公飢餓得發(fā)軟了,最後好在借得半斤白糖救醒過來,像這樣的故事還有幾個,說一次家裡沒谷了,眼看沒米下鍋一家人就要捱餓了,一輩子不賭的阿公去跟別人賭了,那時有錢的地主喜歡跟窮人賭,如賭吃得下一斤(兩斤?)肥豬肉就得一籮筐斤谷,吃不就完則輸一籮筐谷,或者賭吃鴨蛋,據說有個人賭吃鴨蛋,吐得不成樣子,據那個人後來回憶:吃到最後,根本不覺得那是蛋,全是在吃鴨屎,面前的一個個鴨蛋變成了一堆堆的鴨屎......

阿公與別人下賭吃芥菜,吃七(?)斤芥菜,沒有油,放鹽水煮,最終他吃完了,贏得了一籮谷。父親又解釋那時米是和各種雜糧摻著吃,一籮筐谷也能頂些日子了。

他後來講過兩次這個故事,兩次完了都說這是阿公臨死前一段時間講給他聽的,從來沒有人知道。

其他的就是阿公在教育孩子們講的隻言片語了,他哈哈的笑著,笑不出聲來的說著“那時候,晚上,睡不著覺的”,“爲什麼啊?”孩子們就天真的問,總等不到他說完,“肚餓啊”,又喘不過氣來笑著,“就起來.......也沒有什麼東西吃......就去撿地裡的黃豆粒.......炒香了吃”,他彷彿在說很好笑的笑話,笑得喘不過氣來,事實上他和孩子們在一起總是笑得合不攏嘴,留長的白鬍子一顫一顫的,孩子們就總去擼,他更是笑個不停。

靈夕就想起阿公很多小時候不能理解的事,他喜歡放黃糖到粥裡吃,也放醬油,黃黃的一碗,靈夕看也不要看的,他總是把靈夕碗裡剩下的米粒颳了吃乾淨,然後說“來之不易,要愛惜糧食.......”。

阿婆說她再要半碗粥就飽了,靈夕過去給她舀了半碗粥,她總會在跟後說“半碗就好了,不要多,多了吃剩”,母親笑說:“阿婆說我們家的米好吃,能多吃半碗”,“有次我煲菜乾,放肉煲,她也說好吃”......靈夕也不知道應些什麼,她其實有點走神的,這情景也不是淒涼,也不蒼涼,但又不能說是溫馨,什麼也不是,倒叫人不知道該是什麼滋味了。

靈夕和弟弟吃了飯就到樓上了,母親收拾好也到樓上看電視了,阿婆這個時候也只好回房間裡去,八點中左右,睡覺也還有點早,不睡也不知道做什麼,她是不上樓去的,人老了時間顯得很多餘,靈夕去她的房間裡,她正在趕蚊子,用蒲扇扇了這頭又扇那頭,從上面到下面,好像蚊子真的全讓她扇出來了似的,最後輕輕的把帳子放下來,靈夕提高聲音說“婆,晚上有蚊子嗎?”,重複了兩次才聽清楚,才絮絮叨叨的說昨晚沒聽見叫,前天倒聽見有一隻在裡面.......她坐在牀前的椅子上,對靈夕說道:“我後天就要到你伯父那邊住了,我是上個月二十五過來的,到後天就又是二十五了,一個月咯......”“那伯父記不記得日子?”“他記得啊,前日我過去那邊他都講了,他講他拔了一些草藥,等我過去就煮草藥水給我洗身子,我身子癢了大半個月都還沒有好,半夜也不得睡,吃了這許多藥也不見好.......”靈夕中午就聽她講了身癢,現(xiàn)在再聽了才覺得是真的一樣,她撩起衣服來給靈夕看,靈夕看了,當然也不懂是怎麼回事,阿婆又開始重複前面說過的話“講過去了就煮草藥給我洗咯.......”,靈夕只好問她另一個問題,阻止她把剛纔的話又重複一遍,有過一次她在電話裡,聽她講了將近半個小時,都是在重複兩個事情,那時她還是剛有重複講一個事的苗頭,靈夕一直聽著不忍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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