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一浪接著一浪,遠遠望去,似波濤一般,壯闊無比。
阮紅俏與燕藜打馬上前,在方陣的前方停了下來。
幽州城頭,夕陽的餘暉之下,暮千雨負手挺立於牆上,寶冠華頂,冕珠輕擺,一身玄黑龍袍著在身上,帝王的氣勢隨隨便便便傾泄出來。只見他面含微笑,滿目清明的望著立在最前端的銀色身影,完全沒有大軍壓境的覺悟。
阮紅俏一夾馬腹,在離城牆不過五丈的地方停了下來,淡笑著望著城上的暮千雨,語音清泠的道:“千雨,我來了。”
“寧兒,千雨等你多時了。”暮千雨還以淡然的一答。
那語氣,仿若是在等一個老朋友赴約一般。
癡望著一身鎧甲、颯爽無儔的她,暮千雨眸中溫柔之色更濃,隱隱還有了些寵溺在其中。
阮紅俏看著暮千雨一臉的平和,以及他眼中的異彩,想著接下來的殘酷戰爭,不由得一陣心痛。
甩甩頭,阮紅俏朗聲問道:“千雨,寧兒最後問你一次,你可否下令撤兵,退出幽州城,從此燕日達成協議,兩軍和睦相處?”
“我恐怕……”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再做答覆。”阮紅俏打斷他的話,接著道:“只要你退兵會綏安,我魏寧代表大燕新帝在這發誓,我大燕立馬開通驛道,派駐商隊前往日暮,互市通商,每月往日暮送蔬菜二十萬擔,糧食三十萬石,以最低的價格販賣於你,你看可好?”
暮千雨眼睛突然一亮,思忖道:“或許這是個不錯的提議,容我再想想。”
暮千雨說完,斂目沉思起來。
開通驛道、互市通商?蔬菜二十萬擔,糧食三十萬石?這完全可以解決日暮國民的日常所需,同時又避免了兩軍血站帶來的慘烈後果。說實話,這段時日的大戰,燕軍的實力與寧兒的手段,實在是不容忽視的,如今兩軍兵力相當,我日暮鐵騎不一定能勝。何況這連著幾月的苦戰下來,我也累了,亦不想再糾結在戰爭與利益之上了,早年江山一統的夙願,在這幾日與寧兒相處的時間裡,已被淡化得不知所蹤,偏安一隅未必不是好事。
如此思定,暮千雨望向阮紅俏,道:“我答……”
殊不知話還沒說完,暮千雨突然抱著頭蹲了下去,那城頭之上,霎時亂了起來。
阮紅俏瞪大眼睛,堪堪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轉頭望向燕藜,燕藜亦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過了好半晌,暮千雨才推開圍在周身的兵卒,站起身來。
阮紅俏望過去,整個人霎時驚呆了。
只見暮千雨滿臉戾氣,雙眸血紅,與他臉上火紅的騰龍一般刺目,就像……就像是魔鬼!不錯,那樣子如同剛從地獄裡爬起來一般,整個人看起來嗜血無比。
“千雨?”阮紅俏試探著叫了一聲。
暮千雨眉頭一蹙,一雙血紅的冷冷的眸子望著城下呼著他名兒的阮紅俏,殺氣頓顯,語氣冷冽的問道:“寧採臣,你個賊人,是誰許你隨隨便便叫朕的名的?”
“呃?”阮紅俏驚得不能再驚了。
暮千雨混不理會她,指著城下的阮紅俏,對城頭之上的官兵恨恨的下令道:“給朕放箭,射死這個毀朕容貌,害朕幾年來受盡屈辱的小子!”
不是吧?!怎麼會這樣?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了一個人?還要下令殺我?
只不過一愣神的空檔,上千只羽箭同時射向阮紅俏,簡直有些措手不及。阮紅俏顧不得身下愛馬,縱身向後一躍的同時,抽出寶劍刷刷的格擋著箭雨。
“哈哈哈哈,射死他,射死他,射死寧採臣這個處處與朕作對的賊人!”暮千雨幾近發狂一般的大吼著。
“寧兒——”
燕藜失措的大叫著,策馬跑到阮紅俏近前。一衆燕衛亦速速跟上前,揮著手中長劍,將二人護在中間。
阮紅俏跳上燕藜的馬背,穩穩站立在馬上,直到到了羽箭不能及的範圍外,這才心驚的跳下馬去站在一側。
滿目憋屈的看著那已然變成刺蝟一般,跟了她五年的追風,就這樣躺在了五丈外的血泊之中,阮紅俏莫名的一陣心酸。
“燕藜,你說他是怎麼了?”阮紅俏嚅動著嘴脣,頭也不轉一下的問道。
燕藜亦跳下馬,摟過阮紅俏的肩輕撫著,面色凝重的道:“我也不明白,看他的樣子,像是吃錯了藥一般。”
“吃錯藥?”
阮紅俏望著燕藜,腦中忽地盤旋著昨日暮千雨說過的話——
“……可是他會巫術。是以他給的東西,還是不要亂吃的好……”
難道他真是吃錯了藥?不過他既然知道蕭正楠的藥不可亂吃,斷沒有輕易嘗試的道理!
何況與他相處的幾日裡,知道他用膳時很是小心謹慎,必定先以銀針試毒,然後再遣人試吃,覺得無礙了,自己纔會食用。
但是如若不是吃錯藥,又以什麼來評定他此刻的決然大變?
“給朕弓箭!”
暮千雨朗聲一呼,打斷了阮紅俏的思緒。
阮紅俏凝重的望向城牆上的暮千雨接過身側饒護衛手上寶石鑲嵌的黑金大弓,張弓搭箭,不留情面的瞄準自己,右手一鬆,那羽箭離弦泛著幽光,直逼面門而來。
阮紅俏冷靜的叫過擋在身前的燕三等人讓開,朝前跨了一步,在羽箭接近自己不過一丈之時,身子輕鬆躍離地面一人高,手中凰舞劍向下大力揮斬。
在箭矢觸及寶劍之時,阮紅俏頓覺虎口一麻,火辣辣的疼。當即便有些愣怔了過去,心想初到幽州城與暮千雨對決的那一箭,功力最多隻能算得上一般,這不過沒多久的工夫,他的力道竟是大得堪堪讓自己有些不能承受,簡直非常人能及!如若手中只是一把普通的長劍,只怕是劍身也會被磕斷!
而那羽箭在斷爲兩截之後,後半截急速墜地,那帶著倒鉤的一段卻在下一刻穿透了身後一寸厚的盾牌,刺進了一個盾牌兵的身體。那士兵發出一身淒厲的慘叫,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