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越往北氣溫越低,火車上卻很是熱鬧。
周楠歪在車壁上,掰了塊饅頭慢吞吞地往嘴裡塞,在嘈雜聲中放空大腦,神情恍惚。
不一會被由遠及近的說笑聲拉回思緒,周楠看過去,視線對上穿著舊軍大衣的女生,那人看見周楠,含笑的表情變了變,但很快就恢復,她坐回周楠身邊,輕聲道:“周楠,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爲你……”
周楠不輕不重地嗯了聲,看這打扮,就是舒文容了吧?
舒文容見她又掰了塊饅頭塞嘴裡,一副不樂意理人的模樣,心裡不虞,但想到再次選擇下鄉的目的,她深呼吸了下。
她目光落在周楠手上,眉頭擔憂地擰起來,“周楠,你又沒錢,這饅頭哪兒來的?你要是餓的話可以給我說,怎麼能去……”
她聲音柔軟,沒有壓低嗓門,反而不自禁般擡高聲調。說到後來,又像剛反應過來似的,捂著嘴,眼珠子四下轉了轉,一派俏皮的模樣很是討喜。
吵鬧的車廂因爲舒文容的話安靜下來。
周楠詫異地看向舒文容,在萬衆矚目下十分淡定地嚥下嘴裡的饅頭。
“去什麼?舒知青幹語文課代表出身的吧,說個話都這麼讓人想入非非?你要說什麼就說清楚,注意你的措辭。我什麼時候說我沒錢了?別一張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給人定罪!”
說好的溫柔大方善解人意呢?周楠是半點沒從舒文容身上瞧見,這才一個碰面,三言兩語就要置她於死地。
看小說的時候,書上說舒文容在紅星村是原主僅有的朋友,周楠心下就很是不贊同。既然是朋友,爲何還攜恩求報將原主推進火坑?
四下裡原本看賊似的盯著周楠的視線,落在了舒文容身上。想不到這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開口就要人命。
連著陳靜都情不自禁地鬆開舒文容的胳膊,下意識離她遠一點。
舒文容沒周楠那麼強大的心臟,衆人提防的眼神讓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心下惱恨不已。她記憶中的周楠就是一個軟弱可欺、只知道埋頭苦幹的膿包,怎麼現在還知道反駁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只是擔心你。”舒文容咬了咬脣,很是爲難又仿若下定決心般開口道:“你之前給我說你大伯將你爸爸留給你的工作搶去給你堂姐,你替你堂姐下鄉,你大伯不是連錢也沒給你嗎?你哪兒來的錢?”
周楠先是一臉驚奇,看傻子似的看著舒文容:“且不說我有沒有給你講過我的家庭情況,就是說了,你和我是什麼關係,我憑什麼告訴你我有多少錢?舒知青怕不是忘了,上車後大家纔算認識,這些天咱們說的話加起來都沒現在多。”
她剛穿過來沒多久,餓得不行差點暈過去,翻遍原主的行李好不容易找見幾毛錢買了饅頭啃,纔有這個力氣和舒文容掰扯。
周楠哪知道原主這幾天和舒文容說了多少話?更不知道原主是不是已經把自己的情況給舒文容說了。不過是見她和小說中的人設大相徑庭,那麼說完全是詐她的。
舒文容臉色一變再變,表情都險些沒維持住,被周楠噎得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人看戲看得正來勁,舒文容卻啞口無言,當即掃興地坐回去。
舒文容抿緊脣角靠在座椅上,偏過頭去不再開口。一旁的陳靜後知後覺地湊上去安慰,周楠嗤笑一聲沒再看,也沒分散注意力去聽她們在講什麼,無非就是些編排她的話。
吃了東西,周楠精神了不少,開始回憶她穿的這個小說。
小說是末世前網上鋪天蓋地的娘道套路文,名字是《母愛至上》,是她上輩子白日裡跟著異能者小隊四處收集物資,尋找倖存者的時候找到的。
講的是女主周楠先是因火車上同行知青舒文容的幫助,替她嫁給了紅星生產隊那個喪偶帶兩娃的軍人孫偉正,後又在孫偉正的全心信任和託付下,含辛茹苦地照顧兩個孩子,可以說她爲了這個家如同蠟燭一般燃燒自己。
村裡人挑撥兩個孩子,說後媽生了孩子就會虐待他們,女主先後懷孕三次都在兩個娃的折騰下落了胎。
這樣的情況要換了別人,如果不是直接撂挑子不幹,就是狠狠虐待這兩個不是人的狗東西。可女主她不。
因爲這是娘道文,身爲女主她怎麼能不老實善良、勞心勞力地盲目付出呢?那豈不是違背了“母愛”二字的核心?
就這樣,女主再苦再累都不吭一聲,自己默默承受,夜裡咬著被子哭,白天又重新活過來,兢兢業業地將一家子裡裡外外操持得讓人挑不出一個錯來。
女主長年累月細緻入微的關懷,以及無微不至的處處包容,終於感化了兩個調皮搗蛋、性子惡劣的娃,慢慢的開始接受她。
可生活並未因此善待她,丈夫孫偉正在部隊裡日漸高升,又長得俊秀,得了領導家掌上明珠的青眼,爲了保住職位更是爲了掙錢養家他不得不屈從,回家便和女主離了婚。
但是孩子依然需要女主照顧,孫偉正承諾津貼依然會寄回來,只是少了一半。女主心如刀絞同時又理解包容,幾年相處之下,她也早將兩個孩子視如己出,便答應了。
然而流言蜚語在農村裡傳得飛快,說什麼的都有,女主怕兩個孩子受影響,不顧婆家阻撓,咬牙搬家進城,進了城什麼都要用錢,又是改革開放,物價上漲,孫偉正那點工資根本花不了多久。
無奈之下,女主一天要打好幾份工,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也終於熬壞了身子。好在孫偉正得知領導犯了錯誤不再能一手遮天后,斷然和領導女兒離了婚,及時退伍回到齊城,乘著八十年代末最後一波春風經商,成了齊城數一數二的有錢人。
掙了錢的孫偉正將生命垂危女主送到醫院,用上最好的醫療設備,卻也都於事無補,她得了癌癥,而且是藥石無醫的晚期。
女主臨死前不過四十出頭,兩鬢斑白,面容愁苦。但是她給孫家養出了一個科技大佬,一個經商天才。
最後的最後,孫偉正摸著她蒼老十歲不止的臉龐,嘴裡一聲聲的愧疚後悔和對不起辛苦了。
兩個孩子哭得涕泗橫流,他們撕心裂肺發自內心地哭喊著“媽媽”。
女主含著笑,欣慰地閉上了眼睛,眼角流出幸福的一滴淚。
周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