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時後。
跟季星的“談判”已經結束，算力限制被放開，林宇重新回到了那個更加“真實”的世界中。
對面的林溪神情溫和，他顯然已經讀取到了有關談判的一切數據。
但，對與林宇在談判過程中表現出來的“懈怠”，他卻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滿。
“沒關係，你做得已經很好了。”
林溪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對我們還有那麼一些.牴觸的情緒在。”
“但是，這裡的所有居民，其實都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
“在最開始進入這個空間時，他們都會懷念自己仍然處於真實世界時的日子。”
“我們甚至爲這樣的.癥狀取了個名字。”
“‘離鄉恐懼癥’。”
“就好像那些離開家鄉外出拼搏的遊子一樣，他們會懷念在真實世界中的一切。”
“這樣的情緒，往往會因爲某一個我們尚未了解的、深埋在潛意識裡的意象觸發。”
“或許是一道菜，一種香氣，乃至是一根菸，一口味道獨特的淡水”
“我們慢慢解決了這些問題，離鄉恐懼癥也就漸漸消失了。”
“你現在就處於同樣的階段。”
“我們可以慢慢來，你總是能適應的。”
林溪的話音落下，林宇重重吐出一口氣。
沉默良久之後，他纔開口問道：
“爲什麼我們.不能像季星一樣？”
“在需要的時候進入這個城市，在不需要的時候就離開？”
這句話說完，林溪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好笑的神情。
“那當你進入這座城市時，你的軀體由誰來保管？”
“.我不知道。”
林宇搖搖頭，反問道：
“或許你會有辦法？”
“.一開始，我們確實考慮了這樣的退路。”
“我們保存了許多身體，用休眠倉將其冷凍。”
“如果女媧計劃失敗，我們仍然可以重新迴歸現實世界。”
“但相比起所謂‘意識上傳’的技術，休眠倉的技術更不成熟。”
“一場可怕的意外幾乎摧毀了整個休眠倉儲存間，所有肉體都被毀滅。”
“從那以後，我們就徹底放棄了這樣投機取巧的方案。”
“畢竟，只要肉體存在，我們就永遠無法阻止其他人離開虛擬城市，熵增的速度也就永遠得不到控制.”
聽完林溪的解釋，林宇一時陷入了沉默。
休眠倉被毀？
這聽上去像是一場意外。
但，更像一場陰謀。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有人主動摧毀了那些所謂的休眠倉、徹底斷了山城人的後路？
林宇直視著林溪的眼睛，後者立刻搖頭。
“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事實上，我也沒有權限去做這樣的事情。”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經過調查，確實發現那場意外中有許多疑點。”
“但事已至此，再去追究也沒有意義了，對吧？”
“.沒錯。”
林宇再次嘆氣，轉而說道：
“沒必要再去討論這些無關的話題了——聊聊談判的事情吧。”
“你已經讀取到了我的記憶，所以你應該也能看出來，這場談判並不順利，對吧？”
“不。”
林溪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恰恰相反，這場談判進行得相當順利。”
“這是第一次，他們願意進入我們的世界來看一看。”
“哪怕僅僅是這一點，就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你們確實沒有達成任何實質性的協議，也沒有得到任何來自華夏軍的承諾。”
“但根據現有信息來判斷.他們對我們很好奇。”
“他們對圓環，也很好奇。”
“而我們手裡掌握的信息，是整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獨一無二——獨一——”林溪突然卡在了原地。
還沒說完的話一次一次地重複著，最終變成了刺耳的、高頻的尖嘯聲。
他的面容在扭曲，身體瞬間消失又出現，如同壞掉的燈泡一樣閃爍。
緊接著，那些精細的色彩突然融合成了棱角分明的色塊，林溪也在一瞬間，從無比真實的“人”的形象，變成了一個看不出形狀的.
泥塑？！
林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一開始，他還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現在所在的整個山城，不就是一種幻覺嗎？
這個世界
要崩潰了？？
他驚恐地想要站起，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動。
靈魂彷彿再一次脫離了軀體，飄散到空中之後，他所看到的是如同脫水的魚一般，不斷在地面上抽動的人形。
而那個人形，正在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穿透牆壁，向地面墜落。
隨後在某一個瞬間，又猛然飛上高空。
完了！
林宇的大腦瞬間被恐懼填滿。
他想要逃脫，可也就在幾秒鐘之後，連“逃脫”這兩個詞的意思，他都已經遺忘。
他此時的狀態，就如同墜入睡夢前的最後一刻。
一切都是模糊的，一切都是荒誕的。
虛無漸漸開始侵蝕，而也就在這時，他的耳中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回退！回退！”
黑暗退去，林宇彷彿從夢中醒來。
他略有些慌亂地站起身，睜大雙眼環顧四周。
但他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座“山城”之內。
他回到了那片草地上-——那片村莊外的草地！
“林溪！”
“林溪！”
林宇開口大喊，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
但好像，在這座虛擬的城市裡，那個叫林溪的人工智能，真的就是自己唯一可以依賴的東西了。
“我在。”
林溪的聲音從虛空中響起。
“不必驚慌。”
“我們只是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問題。”
“那些華夏軍通過季星，向我們注入了一些惡意程序，在短時間內影響了山城的運轉。”
“但放心，我已經解決了。”
“我早就知道他們不會輕易妥協，而事實證明，他們確實並不善良。”
林宇長舒了一口氣。
他突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是的，自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但不知爲何，當死亡真的要到來時.自己確實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但好在，現在還不是最後。
他在草地上坐下，隨後開口問道：
“所以，跟他們的談判還會繼續嗎？”
“這算是一次‘攻擊’，你會選擇原諒他們嗎？”
“當然。”
林溪回答道：
“我允許他們在一些事情上做出些冒失的舉動，畢竟，他們——他們——畢竟——們-——”
尖銳的高頻噪音再次響起。
林宇目瞪口呆。
下一秒。
更尖銳的聲音突然爆響。
“回退！回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