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玄洞天。
一襲青衣的孫姑娘出現在山腳下，她滿頭青絲上沾著些許雨露，似乎是剛剛從瀑布懸崖那邊返回。在她的身後則揹著一個藥簍，裡面放著採集的草藥，都是數十年上百年年份的草藥。
山腳下已經多了一個小小的村莊，加起來還不到一百戶，木屋都是新搭建的，雞犬相聞，圍欄裡面整出平地，上面曬著藥材，以黃精爲主。
“娘……是孫仙子……”
一個半大的孩童扯了扯旁邊忙碌的婦人，望向孫姑娘的眼神閃爍著亮光，好似有一絲憧憬崇拜的模樣。
那婦人正在蒸曬黃精，聞言趕忙放下簸箕，小跑著過來幫忙，想要替她背草藥。
孫姑娘也沒有拒絕，微笑著將藥簍給了上來幫忙的村民，她一身修爲高深，背點東西不算什麼，只不過村民質樸，沒辦法表達感激之情，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不好拂了他們的好意。
“孫仙子。”
“你要的藥材，我已經按照你教的方法炮製好了。”
沒過一會兒，一個揹著孩童的婦女也急匆匆趕來，她背上的孩子還不會走路，用布包著綁在背上，望向孫姑娘的眼神滿是感激。
這些人多是鄧肯當初隨手救下的，也有一些後面遷移進來的，加起來也就是四五百人。
因爲老弱婦孺居多，由孫姑娘負責安置他們。
不知道什麼時候，孫姑娘便成爲了他們口中的孫仙子，她也無可奈何，再加上寶玄洞天一切草創，她也需要幫手處理藥材，便教了他們一點東西，整個小村莊都是以加工草藥爲主。
自從拿下寶玄洞天后，她連自己的藥王谷都不回去了。
孫姑娘檢查了一下九蒸九曬的黃精，發現這些人都很用心，藥材加工的不錯，可以用來煉製黃精丹。
正在說話間。
小山村的方向傳來一陣虎嘯，孫姑娘擡頭望了一眼遠處，暗自道：“路山君出關了？”
這些村民神色驚慌，倒也沒有太多恐懼。
因爲他們聽說過此地有一位山君，乃是當初救下他們那位神仙的至交好友，既然是神仙的朋友，那麼肯定不會害他們，說不得還是那位仙人的坐騎。
有一日路山君出關找些吃食，恰好遇上了村裡面的獵戶。
那年輕獵戶見到路山君，當場就跪下了，口中稱呼著‘虎爺爺’，還將打獵到的山雞獻了兩隻給路山君，把路山君哄得很開心，隨手傳了他一招半式。
這半年來，山下村的村民在此地生活，與世無爭，感覺恍若隔世，好似從人間煉獄進入了神仙洞府。
那揹著孩子的婦人目送孫姑娘離去，她返回住處後，跪在了一個長生牌位前，恭恭敬敬地磕頭，然後點了一支香，這纔開始繼續用藥盅將草藥研磨成粉末。
這些草藥加工完了，每隔五日會有人來收，也是一些長得極美的女子，似乎是神仙身邊的侍女們。
此時屋外好似有些動靜。
“這才三日，難道那些仙子們這麼快就下山了？”婦人疑惑起身，朝著門外走出。
玉面娘娘身邊的那些侍女，模樣也是十分美麗，對普通人來講，算得上是國色天姿，再加上她們喜愛華麗服飾，長裙飄飄，經常騰空飛掠，因爲輕功不俗，上下山都是宛若御風，讓一衆村民都認爲是侍奉神仙的仙女。
不過他們也看得清尊卑，那些美麗的仙女遇到孫姑娘，都是主動行禮問候，毫無疑問看起來沒有絲毫仙人架子的孫姑娘地位更高。
婦人剛剛走出房門，便看到了虛空中裂開了一道縫隙。
緊接著一位長髮飄飄，隨意束起的英俊男子踏空而入，懷中還抱著一個半大孩童，她驚訝地揉了揉眼睛，趕忙跪下道：“仙人！……”
鄧肯低頭看了一眼，那婦人有點眼熟，想了想道：“你是漁村那女子？”
婦人十分激動，跪地磕頭道：“是……是的。”
鄧肯看了看她背上的孩子，當初那個飲血而生的孩童已經長大了一些，正睜大了一雙烏黑的眼珠子，好奇地望著他。
“嗯。”
鄧肯微微點頭，懷抱著癩寶兒朝著山頂的一片建築羣踏空而去。
神仙就神仙吧。
真魔亦是真仙。
他的歸來很快驚動了當初白狐山莊的一行人，傅劍寒不在此地，聽說是去南海降妖了。
傅劍寒拿著呂祖佩劍四處降妖除魔，這半年來修爲精進迅猛，甚至因爲有先天境的修爲，參悟了幾分飛劍術的法門，在江湖上也有了一點劍仙的名頭。
鄧肯都聽聞過他的事蹟，據說傅劍寒馭劍斬妖，還出海獵鯨，救了一鎮子的災民，被江湖人稱‘北海狂俠’。
他這人閒不住，比路山君還喜歡浪跡天涯。
不過玉面娘娘等人都在，這段時間玉面娘娘也在閉關，此時聽到動靜方纔現身，好奇地看著鄧肯懷中抱著的半大孩童。當目光落在豐神俊朗的鄧肯身上時，玉面娘娘的眼波不由失神了剎那，哪怕是許久未見，故人再見時，依舊是難以忘卻。
孫姑娘伸手接過癩寶兒，只是一把脈，立刻便神色凝重。
路山君站在一旁，掃了一眼癩寶兒，又上下打量著鄧肯，驚訝道：“你入道了？”
鄧肯緩緩搖頭道：“還沒，但也快了。”
這時，一旁有書生打扮的男子對著鄧肯恭敬行禮道：“公子回來了。”
雲知客。
他好像受傷了，也是這幾日回到的寶玄洞天。
這傢伙按照鄧肯的吩咐辦事，卻沒想到身上的武功秘籍太多，居然惹來了不少高手爭搶，他僥倖逃脫，但是武功秘籍遺失了大半，自己也被魔門中人打個半死，幸好有孫姑娘在，小命無憂。
“不好治。”
孫姑娘緩緩起身，看了一眼鄧肯，搖頭道：“病入膏肓，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
“他是何人？”
鄧肯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癩寶兒，平靜地將自己這段時間勘破生死關的經歷講出，包括跟這孩子締結稚子之約的一切。
一旁的玉面娘娘聽得眼神閃爍，情緒好似有一絲激動，但是強行剋制，只是雙眸死死地凝視著眼前的鄧肯。
孫姑娘也不由呼吸急促，看了看昏睡的孩童，又看了看眼前的鄧肯。
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
路山君聽得心潮澎湃，他都沒有想到鄧肯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勘破入道境。
這事他若是真的辦成了，恐怕就不是入道那麼簡單了。
地藏王菩薩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怕是也比不過他跟孩童稚子立下的三道約定。
但事實上，一行人裡面情緒最激動的反而是雲知客，他最初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聆聽，隨後神色越來越激動振奮，接著按耐不住，拿出紙和筆開始飛快記錄，隨著他下筆如有神，體內的真氣也飛速運轉，並且越來越快，連續打通了體內的數道經脈。
正常來說，突破先天境界至少需要一甲子的功力積累。
可是雲知客修煉的奇功十分奧妙，他在修爲尚且不足的情況，以不到半甲子的功力，直接打通了周身經脈，並且在珍重地標上《帝本紀》三字後，轟地一聲，真氣迴歸任督之橋，他硬生生突破了先天境界。
如果說突破先天境界需要六百點的真氣修爲，那麼他硬是靠三百點的真氣修爲，藉助此刻的心境機緣，強行打開了先天之門。
雖然說比不過正常突破先天境的高手，可是他的真氣已經質變，丹田上限也打開，煉精化氣的效率直接暴漲，無非就是時間的沉澱還不夠，尚且需要用數年的時間積累一下。
可只要境界突破了，他的日常修煉效率就是數倍提升，用先天境的修煉效率，去補充後天境的丹田真氣，根本沒有任何難度。
這是突破了？
在場的衆人驚訝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雲知客，他若是突破了先天境，就有資格去競爭‘百曉生’的名號了。
九流十家，不入流者，其中翹楚便是百曉生。
雲知客睜開雙目，神色狂喜，恭恭敬敬地朝著鄧肯下拜行禮，他並未說話，因爲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那孩童的性命。
他不能死。
這個孩子得活著見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他已經在考慮將來如何寫帝王本紀了。
孫姑娘不知道爲何，此刻居然有些口乾舌燥，她雙眸凝視著眼前的鄧肯，感覺他的變化驚人，雖然還是當初的英俊相貌，可是精氣神已經大爲不同，用這種方式入道，她過去聞所未聞，若是聯想一下，估計都只能想到地藏王菩薩的誓言。
心如小鹿，湍湍不安。
孫姑娘穩住情緒，沉吟了片刻後道：“寶玄洞天有不少天材地寶，若是不惜代價，應該也有五六分的把握。”
癩寶兒的病，大概率是發作的狂犬病了。
在此世也是十分棘手的病癥。
鄧肯也知道不能爲難孫姑娘，緩緩點頭道：“盡力爲之。需要什麼東西，都跟我說。”
誓約已成。不管癩寶兒是生是死，都不會影響鄧肯將來入道，但他希望這孩子能活著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孫姑娘鄭重點頭，取出銀針，穩住癩寶兒的生機，接著目光透著一絲憐憫，看了看昏睡中的半大孩童，示意一旁的侍女將他送往後院。
鄧肯將一路發生的事情盡皆說出，包括癩寶兒的身世，衆人望向他的眼神，多透著幾分憐憫。
路山君興致勃勃，凝視著眼前的鄧肯，沉聲道：“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若是這種方式能夠入道，那麼能不能夠得道？
就像凡間的神怪故事。
比如說姜子牙輔佐周文王，他路山君能不能借此成仙得道？
天道是道，人道也是道。
路山君不懂那麼多的大道理，但是他的直覺十分敏銳，有著極強的第六感，如果鄧肯能成，那麼他就可以照貓畫虎，也用這種方式得道成道。他是寅虎之相，十二生肖，本來就跟人的關係十分密切，不同於其他的山野妖類。
鄧肯沉吟片刻，緩緩道：“若是打算出世。”
“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掃平一切！”
沒有人比他更懂如何逐鹿天下。
當今的亂世，絕對不能打持久戰，必須要快，只有快才能減少傷亡，才能震懾敵人，用最短的時間打出最驚人的戰果。
他的基本盤在南漢的範圍內，所以第一個要滅掉的就是劉鋹。
但眼下他們也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沒錢沒糧也沒人，雖然說擁有強大武力的世界，這些都可以搶過來，但不是自己的東西，用著終歸不是那麼順手。
鄧肯思量片刻後道：“十餘年前，張遇賢在博羅縣起義。”
“號赤軍，自封中天八國王，改元永樂。”
“這支義軍雖然後來被擊潰，張遇賢在金陵被殺，可是依舊尚有餘部，就活動在南疆一地。”
“我們可以收服他們作爲班底。”
南漢的暴政導致起義不斷，當初張遇賢收攏十餘支義軍，建立了赤軍子，有十多萬人之衆。在被擊潰後，一部分的義軍四散逃亡，這些年殺官造反，發動起義的基本上都是他們的分支。
這些人可以用，但是必須先清洗一遍。
兩廣地帶的義軍戰鬥力不俗，兼具廣東與廣西的風格，也有後世狼兵的狠辣。
這時，一直未開口的玉面娘娘突然道：“光靠他們恐怕不夠。”
“還得另尋根基。”
她此刻不知道爲何，突然有點後悔以忘情道勘破入道境了。
要是不修忘情道，說不定她就是真娘娘了。
鄧肯緩緩點頭，轉頭看了這仙姿國色的佳人一眼，那目光就好像是看前女友，感情不多，這眼神讓玉面娘娘覺得心窩子一疼，說不出的悲涼。
幹大事，就不要再被女人所困。
找女人那是閒著的事情。
鄧肯轉頭望向了一旁的雲知客，緩緩道：“你消息靈通。”
“可知道大明尊教這段時間的活動跡象？”
魔教六支，大明尊教，也就是後世的明教。
聽到鄧肯的話，其他人神色驚訝，不知道他爲何突然提到了明教。
雲知客思索片刻，小心翼翼道：“大明尊教的人，行蹤詭異，不過前不久，確實有人在荊南看到了大明尊教的善母。”
“至於其他明教高手，恐怕很難打探到消息。”
“魔門中人也許知曉一些。”
鄧肯點頭，並不意外，善母這些年確實經常現身，不貪和尚就追殺過她。
既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天下，那麼一切用得著的力量都得用上，大不了用完了就丟，反正他也是渣男一個。
明教可以用，但也要小心用。
鄧肯坐下，沉思許久，方纔開口道：“我欲先拿下明教，再征服魔教六支。”
“若是能成，最多一年時間便可滅南漢。”
“揮師北伐！”
魔教的風格是強者爲尊。
鄧肯大概率是沒辦法藉助道門和佛門的力量了，因爲他想要錢糧，肯定要先拿佛門開刀，道門雖然沒那麼多錢，但也要打打秋風，道祖身上的金粉都得刮下來救濟災民。
在魔教六支裡面，鄧肯最容易征服的便是大明尊教，以明教作爲班底的話，他想要滅南漢就容易許多。
鄧肯跟明教沒有什麼淵源，但是明教信仰的那個，他不但認識，還很熟。
將來賴賬的話，也得他本尊親自當老賴，大不了記賬欠著先。
沒有人比我更懂如何賒賬了。
赤軍，明教。
這起家的班底其實有點類似於後世的朱元璋，不過鄧肯要面對的敵人更強大，他不能輕舉妄動，要動就必須是雷霆之勢，讓敵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應對。
此時蒙古尚未崛起，但是萬靈信仰下的長生天，也是他的潛在力量。
在鄧肯動手之前，南漢境內那些潛伏在劉鋹身邊的魔教中人也得先清理一遍。
劉鋹身邊的人，樊鬍子、媚豬、盧瓊仙等人，統統都得處理。
聽到鄧肯的話，雲知客神情激動，思索片刻後道：“主公，我有辦法找到大明尊教的善母。”
“但是需要給我數日的時間準備。”
從波斯傳過來的明教。
在場的衆人不知道爲何鄧肯這麼有自信拿下明教，但云知客剛剛僅是聽聞鄧肯入道的事蹟，便得以突破先天之門，他此刻已經算是鄧肯的狂信徒了。
主公說能征服明教，那就肯定能征服明教。
先拿下善母，再把明尊逼出來。
若是能夠一口氣把整個明教都吞了，南漢的境內，任何魔門勢力都無法跟他們抗衡。
大明尊教，魔教教主。
後世方臘就是用明教的名義發動起義的，而且也是改元永樂，跟張遇賢的年號一模一樣。
但永樂這個年號，還得朱棣用纔算合格。
明教繼續演變融合，就是紅巾軍，以及‘彌勒降生，明王出世’的讖語箴言，當時不少起義軍自稱‘魔兵’。
賒賬！
先賒賬！
大不了先欠著，將來打上靈山再還賬，還不上就賴賬。
反正鄧肯已經拿到無息貸款了。
拜火教的那位，可是給了他一定指標的，至於用完了之後怎麼處理，那就不是凡人該考慮的了，有本事來維度空間跟他的本尊對峙。
渣男本渣，就是有得用，就先用著。
既然要在此方世界放開拳腳，那麼他正在煉化的‘太陽’神職，也該拿出來作爲預備後手了。
拜火嘛，太陽也一樣。
吾身即光明，亦是大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