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樊鬍子逃得飛快,不亞於騰雲駕霧。
孫姑娘在用十二經奇針功封住了蟾道人的經脈後,一行人也在拷問他關於樊鬍子的消息。
蟾道人死裡逃生,無話不說,當即道:“我也不知道樊鬍子是何根腳。”
“她就好像是突然蹦出來的。”
“不過。”
說到這,蟾道人沉吟片刻道:“偶然間,我倒是聽過一些傳聞。”
“樊鬍子並非是凡人。”
“她極有可能是某位道門高人斬出來的三尸之一。”
三尸?
鄧肯聽到這個詞,臉色微變,居高臨下凝視著眼前的蟾道人,沉聲道:“仔細說說。若是有用,記你一功。”
蟾道人謙卑地低下頭顱,不敢直視鄧肯,小心翼翼道:“那樊鬍子出現後。”
“在南漢宣揚玉皇道君的信仰。”
“又說劉鋹是玉皇大帝的兒子,乃是受天命的皇帝,把劉鋹哄得團團轉,幾乎是言聽計從。”
“可是她身上卻沒有絲毫道門高人的作風。”
“此人極爲喜好奢華享樂,將金銀珠玉堆滿房間,收羅了天下的奇珍異寶。”
“她修爲雖高,卻沒有多少膽氣。”
“極少離開南漢的範圍,更多是留在劉鋹的身邊,當初曾有道門高人想要除掉她,卻不知爲何見了一面,便主動退走了。”
此世還是有道門神仙的。
遠的不說,最近一兩百年,一個呂洞賓,一個陳摶,都是陸地神仙境界起步,可卻沒有任何人主動收拾打著玉皇大帝名號的樊鬍子。
蟾道人跟她有過一些接觸,覺得此人行爲怪異,身份怪異,就連性格也無常。
三尸?
難不成樊鬍子真是誰斬出來的三尸?
鄧肯聞言不由想到了自己的三尸,他的三尸對本尊充滿嫉恨,同時還有本我的慾望和怯弱,是沒有維度空間外掛的鄧肯,怎麼處理他,至今鄧肯都沒有任何的頭緒。
“若她真是道門高人斬出來的三尸,就能解釋爲什麼她憑空蹦出來,還有這麼高的修爲了。”
三尸的力量一部分來自本體,本體越強,三尸也越強。
若蟾道人說得是真的。
她是誰的三尸,鄧肯都不用猜了。
蟾道人繼續道:“這洞天福地的門戶攔不住她,她若是想要走,恐怕已經打開門戶了。”
鄧肯沒有絲毫遲疑道:“立刻帶我去找寶玄洞天的中樞所在。”
蟾道人起身,指向了遠方的雲霧山脈,恭敬道:“那中樞便在羣山之中,其中有一處石室,佈置了上古陣法,只要精通鬼神之術,便可開啓洞天福地的門戶。”
一行人大喜過望。
玉腰奴扶起重傷瀕死的五仙教聖姑,對著鄧肯道:“小哥哥。”
“那我們先離開吧。”
“聖姑傷得很重,必須立刻回到五仙教藉助天蠶蠱的力量療傷。”
她其實說謊了。
五仙教聖姑的傷只能找蠱中仙,乃是萬蠱之靈,半步神仙境,但外人並不知道蠱中仙的存在,這是五仙教的無上秘密。
鄧肯看了一眼面前臉色慘白身姿豐腴的聖姑,對方模樣雍容美豔,神色卻極爲凌厲,宛若劉邦的皇后呂雉,透著十分狠辣,再加上她平時喜歡黑衣長裙,更如同惡鳳一般,對方看了一眼玉腰奴,又看了一眼鄧肯,薄薄的嘴脣緊抿,一言不發。
此女美則美矣,嘴脣太薄,顯得有些刻薄狠毒。
這是入道境的狠人。
此世的女子,能夠勘破入道境的,心性意志都非常人能及。
“好。”
鄧肯微微點頭,讓蟾道人在前面帶路,只要控制住陣法,寶玄洞天的門戶鑰匙便在他的手中了。
果然。
在穿過重重羣山後,一行人進入了溶洞內,這寶玄洞天的地下十分龐大,有著大大小小上千個溶洞,陣法不知道是何時留下的,石碑上銘刻著‘鬼谷’二字。
蟾道人低頭道:“只要注入真元便可開啓。”
“洞天門戶偶爾也會因爲天時顯露,將來大人若是能夠煉化洞天,便無人可以侵入。”
虛空裂開一絲縫隙。
外面隱隱可見羣山峰巒,卻已經不是合浦縣的範圍了。
玉腰奴沒有絲毫遲疑,朝著鄧肯的身影欠身施禮,隨後扶著五仙教聖姑的身影飛身離去。
“此女有點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路山君突然開口道。
她們離開得這麼急,卻是怕鄧肯對聖姑下手。
畢竟聖姑懂得五仙教的無上秘法。
孫姑娘聞言搖頭道:“玉腰奴應該不會如此,是聖姑暗中傳音讓她快快離去的。”
雖說鄧肯救了聖姑的命,但她依舊信不過衆人。
仙鶴長鳴。
就在此時,一道青衣似血的妖嬈身影浮現,她遠遠地朝著鄧肯微微點頭,看衆人沒有阻攔的意思,也飛身離開了寶玄洞天。
不過看到這女子,蟾道人卻是神色恐懼,直接躲到了人羣后面。
“那人是誰?”
路山君眉頭緊鎖,緩緩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鄧肯轉頭對著一旁神色清冷宛如白蓮的玉面娘娘道:“先把白狐山莊的人轉移進來。”
“此番事了,外面怕是不安全了。”
玉面娘娘微微點頭,也飛身離開了寶玄洞天。
鄧肯又對一旁的孫姑娘、傅劍寒道:“你們也去幫忙。”
一衆人很快分頭行動。
路山君則是坐鎮寶玄洞天,他的實力最強,有他在寶玄洞天沒有任何問題。
雲霧繚繞。
鄧肯再出現時,已經是在都嶠山的位置。
他的身影在雲霧中現身,輕飄飄落地,望向遠處,能夠看到一處破敗的小山村,只有十來戶人家。
“這半位面倒是不錯。”
鄧肯一路向南,準備回合浦縣看看情況。
這一番殺戮不止是媚川都,整個南漢都有所動盪,江湖傳聞越演越烈,引來了不少南疆的高手。
他一會兒功夫便是走出數十里地。
突然間,鄧肯停下腳步,望向了合浦縣外的一處山頭,那裡有一個特殊的標記,實力十分強悍。
遠處山頭上,那童子打扮的少年也心有感應,他看了一眼微微震顫的劍鞘,直接飛身而來,雙手捧著一柄長劍,望向鄧肯的神色極爲疑惑,又透著幾分恐懼。
在彼此逐漸靠近後,那童子嚥了一口唾沫,好似試探般問道:“陛下?”
嗯?
就如同是對上了暗號般,鄧肯神色驚訝,上下打量著這少年,眉頭緊鎖道:“你剛剛喊我什麼?”
這童子緊張得呼吸急促,低頭試探道:“您可是陛下?”
“師祖令我取佩劍下山。”
“尋找陛下。”
鄧肯心中好似敏銳地捕捉到什麼,看了一眼那童子捧著的佩劍,平平無奇的一把長劍,但是鋒芒內斂,他皺眉問道:“你師祖是誰?”
那童子似乎已經確認,低頭恭敬道:“師祖姓呂,名嵓,字洞賓,號純陽子。”
道教丹鼎派祖師。
呂洞賓。
後世尊之爲呂祖。
鄧肯的表情越發驚訝,伸手接過對方捧著的長劍,緩緩道:“你師祖呢?他讓你送劍給我?”
那童子神色彷徨,搖頭道:“不知。”
“師祖遇上強敵。”
“也許登天而去,也許依舊留在塵世。”
“他只命我下山去尋陛下,我遊歷各地,聽聞南漢異變,想著陛下可能會出現在此處。”
師祖反覆交代,遇上大自在天魔主,必先稱呼‘陛下’,當可無憂。
他的佩劍自有感應,只要見面先喊陛下,那就沒有危險。
鄧肯拔出佩劍,感受到一股純陽之氣,他凝視著眼前的童子,沉聲道:“跟我說說怎麼回事。”
居然有人能算到他降世?
看起來他降臨此方世界的動靜確實是有點大了。
那童子說話有些結結巴巴,將師祖交代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望著眼前的鄧肯道:“師祖命我下山前,還說過一言。”
鄧肯緩緩道:“說了什麼?” 那童子小心翼翼道:“陛下自降生以來,至尊至貴,天地間,就沒有幾個身份尊位比您更高的。”
“若是有一日,你心中有惑。”
“不如舍了這至尊至貴的身份,於人世間走一遭。”
“也許你心中的惑便能解開。”
嗯?
呂祖這是勸我紅塵煉心?
還是說,他算到了我會被三尸所困?
嘶。
呂洞賓居然恐怖如斯?
彷彿是猜到了鄧肯的疑惑,那童子又道:“師祖精通大衍之數,已得道成道。”
“他說陛下若是不信,亦可隨心所欲,但需要小心域外之敵。”
域外之敵?
鄧肯擡頭看了看天上,眉頭緊鎖,似乎猜到了什麼。
道門高人真有這麼神?
還是說他降世的時候,引發了什麼異象,讓他們推算到了一些事情?
東方玄學可比西方麻煩多了。
鄧肯又問道:“他可還說了什麼?”
那童子搖頭道:“沒有了。”
“師祖讓我把佩劍交給陛下後,便找一處地方隱居,待到天下太平後,再出來傳金丹派的道法。”
“今日師祖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完了。”
“陛下若是無事。”
“小道就先告退了。”
鄧肯看那童子去意已決,接過佩劍,緩緩點頭道:“既然呂祖已有交代,那你就去吧。”
這童子實力非凡,應該是金丹派的真傳。
或者說,他是安排好的隱世傳人。
每當天下大亂的時候,道門都會安排真傳弟子隱世,將道統傳承下去。
那童子作了一個道揖,直接轉身離去,很快便消失在遠處。
一直到離開數裡地,這童子才長鬆一口氣,心中喃喃道:“這大自在天魔主比師祖說得還要嚇人!”
“我都不敢擡頭看他一眼。”
師祖的大衍之數果然通神,居然真的算到了只要喊他一聲‘陛下’,便可安然無恙。
他只是恭恭敬敬喊一聲陛下後,那駭人的殺意與威勢便收斂了許多。
在童子離去後,鄧肯拔出了手中的佩劍,果然是一把神兵,就是不知道有什麼用,上面附著的是純陽劍意,給傅劍寒用倒是不錯,他用的話,反而沒那麼順手。
先留著吧。
“東方位面的大衍神算這麼厲害的嗎?我的底牌都快被人看光了!”
鄧肯擡頭望天,喃喃道:“不是他們能算到因果律。”
“便是此方天地直接給我打標記了。”
他降世的時候,可能出現過什麼異象,比如說紫薇異動,天象變化,讓這些道門高人紛紛測算。
尸解仙如果是七星標記,神仙境只會更高,八星標記就是妥妥的真神了。
西方世界很多弱小神都只有六星七星的標記。
“至少也是弱等神力以上,也許能夠達到中等神力。”
“在世神仙。”
“應該不弱於真神的聖者本體。”
如果是傳奇之上的預言術,確實有可能算到一些神靈級的信息。
在西方世界,真神預言真神,可以抵消部分‘神眼難及’的效果,至少可以算到對方的模糊概念,比如說司掌某部分的神職領域,神格等級是中等神力還是強大神力。
這就是小道童口中的尊位了。
呂洞賓對他這麼友善,有可能是算到了他的部分神職。
就是不知道是王權還是秩序。
但既然是老天爺拉來的幫手,哪怕是域外天魔,魔中之魔,也有人認。
許多迷霧漸漸散去。
鄧肯的雙眸好似洞察一切,漸漸清楚了一些事情的脈絡,他藉助因果律的推演,分析出來了一些歷史大勢。
“道門應該是分裂了!”
“丹鼎派崛起,金丹道教徹底成型,他們追求長生不死、修煉成仙。”
“這一脈的道門修士十分注重內修。”
“符籙派則是舊道門,他們以符咒、齋醮儀式爲主,擅長驅邪禳災、治病超度,起源於古代巫鬼信仰,重在以符籙溝通神明。”
後世人有一個錯誤的認知。
總喜歡把修仙者歸類成道門的全部,但事實上符籙派的道士們,在當前時代最擅長的是請神拜神齋醮符咒。
也就是說,他們算是修仙者,但屬於牧師的職能。
真正意義上的,正兒八經的修仙者,其實是如今剛剛崛起的金丹派,他們纔是主修內丹想要成仙的那一脈。
那麼誰才需要推出來一個至高的天庭之主呢?
肯定不是金丹派。
用後世的一句話來說,沒事別打擾道爺修仙,這天帝誰愛當誰當去。
那麼誰又最需要一個站臺的神靈呢?
符籙派。
鄧肯對道門的認知一直有誤解,此時跟金丹派的人一接觸,便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說得其實就是金丹派。
但事實上,在五代十國的這個節點上,道門最強大的力量卻是符籙派。
玉皇道君變成了玉皇大帝,幾乎是他們一手推起來的。
“我記得呂祖應該是金丹派的祖師爺吧?”
“所以說。”
“道門實際上已經分裂了?”
真正的情況,其實比鄧肯想象中的還要複雜,因爲佛教的崛起,道門想要推出一個三清之下的至高神,於是玉皇道君的地位便越來越高,並且漸漸有了玉皇大帝的尊名。
道門除了符籙派和丹鼎派外,還有妙真道的傳承,最早源於莊子學派,遵奉莊子聖訓無名、無己、無爲思想,不戀世俗,崇尚隱逸,避世修行,行跡飄渺,少爲世人所知。
玉面娘娘和孫姑娘修得道門秘法,便是源自於妙真道,所以她們纔會治莊子的學說。
還有一個占驗派,代表人物是袁天罡、李淳風等人,以奇門遁甲、六壬課、太乙神數爲核心,這一脈的傳承太看天資悟性了,基本上也沒有多少人出世。
但世俗層面上,影響力最大的還是符籙派。
早期道教(巫道)演化爲天師道,天師道後又出現了丹鼎派。
而丹鼎派的源頭,則是諸子百家中最神秘的一個分支——‘神仙家’(先秦方士、上古煉氣士)。
而後,真正意義上現代人認知的道門才成型,丹鼎派和符籙派融合,丹鼎派也重齋醮禱禳,符籙派也重內鍊金丹。
這就是後世小說裡面修仙者的完全體了。
“這麼說?”
“想要對付那個暗中算計我的人?我還得把道門也收拾一遍?”
鄧肯託著下巴,已經準備砍人了。
若道門真亂得一團糟,他還不如快刀斬亂麻,直接把後世的‘修仙者’弄出來,打破舊時代道門的一切,捏出來現代人認知中的修仙者。
修仙就好好修仙,別整些亂七八糟的。
“此方世界,還真就是什麼都亂!”
“徹徹底底的亂世啊。”
鄧肯此時心中已有想法,既然天下這麼亂,那他就起身收拾一下。
該掃進歷史垃圾堆的,統統都解決掉。
佛道一視同仁。
他收拾完道門,掉頭就要收拾佛門。
“先把道門暴打一遍,再把佛門也收拾一下,魔門也該清理清理,最後掃清天下,正清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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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祖派出來的童子見面就喊他陛下,也許是在提醒他,該幹正事了。
不就是封神嘛。
鄧肯願意的話,隨時有手段擡起來幾尊大神,接下來有請——真武大帝、玄天上帝、佑聖真君、九天蕩魔天尊。
南鬥注生,北斗注死。
都不用等張三豐出世了,既然符籙派能把玉皇道君擡成玉皇大帝,那他就能把玄武擡成九天蕩魔天尊真武大帝。
正好這個世道羣魔亂舞,也該甲子蕩魔打掃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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