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谷滅門第二日。
在破曉時分數個高手來到了惡人谷外,其中一人看著被一掌拍碎的石碑臉色大變,對身旁人道:“是外家橫練的絕頂高手。”
他身旁的那人沒有鬍鬚,臉色很白,舉止透著一絲陰氣,聲音略微尖銳道:“何止是絕頂高手。”
“怕不是已經入道了。”
“當年據傳李存孝十八騎破長安,一身橫練功夫也不會比此人強多少。”
五代十國時期。
戰死的名將常被奉爲地方神,如後唐猛將李存孝在河東地區被尊爲“鐵石將軍”,立廟禳災,不過這類神不一定能流傳到後世。
關二爺屬於特殊例子。
山谷內有數個手下急匆匆走出,爲首的侍衛聲音驚慌道:“陳大人。”
“裡面的人都死了!”
那陳大人正是面白無鬚的男子,他的臉色微變,進入谷內查探了一番,隨即下令道:“立刻派人送信前往宮中。”
這時一隊士兵擡著屍體走出,這太監蹲下去查看了一番,凝聲道:“骨骼盡碎。”
“是大力金剛指。”
“來人。”
“把這些屍體送去給乾爹過目。”
此人口中的乾爹乃是陳延壽,是南漢皇帝劉鋹身邊的大太監,劉鋹在登基後極爲信任龔澄樞、陳延壽等宦官,甚至聽從他們的建議殺掉了自己的兄弟們。
南漢的女侍則以盧瓊仙爲首,不過在樊鬍子出現後,明顯是後者更受劉鋹的重視。
陽朔縣。
沒過多久那些人便將惡人谷衆人的屍體運了過來,死了這麼多高手,不讓陳延壽過目一下,肯定是沒辦法交代的。
一旁的酒樓客棧上。
此時正有一個易容的中年書生站在窗邊眺望,他對面則是一個哭哭啼啼的中年男子。
“範兄。”
“你既然已經打算入朝爲官,又有什麼捨不得的?”
“不過是身上二兩肉,割了便是。”
此人說話雖然儘可能嚴肅,但嘴角總有一絲壓抑不住的笑意。
那姓範的男子聞言悶頭喝酒,不知道爲何,掀起下襬看了一眼,頓時又仰頭猛灌,最終長嘆了一聲道:“雲兄說得對,吾已有子嗣。”
“爲家族計,又有什麼捨不得的。”
“今日跟兄臺一說,範某心中也寬慰許多。”
“告辭。”
這人拿著酒壺跌跌撞撞離去,想必是已經想通了,準備割以永治,安心做官了。
不過片刻,另有一少年上閣樓,低聲道:“靜江軍運回來了很多屍體。”
“江湖傳聞惡人谷被一行人所滅!”
那中年書生聞言精神一振,立馬從袖口掏出紙筆,低下頭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此人名爲雲知客,乃是九流十家的傳承,當時在碭山蛟池,他意外偶遇一少年,便隨性寫了一篇小計,卻不想困擾他許久的瓶頸直接突破,如今已經算是江湖一流高手,那一日的際遇抵得上他數年的苦修之功。
但可惜後來既沒有路山君的消息,也沒有那少年的消息,此人只能打聽玉面娘娘的下落,一路追到了荊南地界。
說來也是有幾分運氣,他前日居然遇到了自己的族兄,雲忘機。
雲忘機這幾年修爲越發高深,兩人一碰面,坐下喝了一杯,竟然從他的口中得知了關於那少年的消息,於是雲知客便一路南下,落後數日趕到了南漢的地界。
此時他已經認定自己將來成爲百曉生的機緣在那少年身上。
九流十家的奇門功法修煉起來千奇百怪,有些甚至耕田種地都能增強修爲突破境界,雲知客修得是風聞實錄,在記下城隍廟一夜斬鬼神的小計後,他居然又隱隱有突破的跡象。
“此子定是我的貴人!”
雲知客洋洋灑灑寫了數百字,小心翼翼地收起,閉目感受了一下,發現體內真氣越發活躍。
他有一好友,專門修煉五穀之氣,供奉神農氏爲祖,以二十四節氣爲根基,春種秋收冬藏,雖然在江湖上毫無名聲,看起來宛若一個老農,但也是當世頂尖的高手。
這世間千奇百怪的修煉法門極多,有些還是江湖武功的範圍,但有些已經不亞於煉氣術,只不過修行過程極爲晦澀。
雲知客當年也寫神怪志故事,但奈何不入流,後來改寫兵書註解,發現更有高人,一番蹉跎之下,意外找到了一條路,那就是江湖風聞名人傳記,這個競爭更小,卻是讓他有所突破。
他這一門秘法,修得不屬於真氣內力的範圍,有點借他人氣數的架勢。
“立刻送信給閣主。”
雲知客將一卷密信交給旁邊的少年,走出來時,模樣已經變化,他行走江湖身份極多,一手易容術出神入化。
軍營內。
在諸多侍衛的環繞下,一個年紀三四十歲的男子身著蟒袍,端著茶杯凝視著下面跪伏的一羣人。
“一羣廢物!”
“什麼消息都打探不出來了。”
陳延壽此人看起來像是一個白淨的中年儒生,他武功極高,修得是一門邪異的功法,據說爲中唐時期的前朝太監所創。這門功法看起來陰氣極重,但實則真氣至剛至陽,稍有不慎便會爆體而亡,乃是陰極陽生的秘法。
在當世的奇功裡面,它也許排不上前列,但若是過個幾百年,說不得它也是一門江湖絕學。
畢竟按照後世武俠的時間線,寫九陰真經的黃裳都得等一百多年纔出世。
“乾爹。”
“那日我跟兩個高手意外過了幾招,那兩人的功夫很高,絕對是江湖一流人物。”
“說不定跟他們有關係。”
一旁的白麪男子恭敬道:“要不我派人去打探一下?”
陳延壽聞言沉吟片刻,方纔點頭道:“此事我們不要插手太深,畢竟這些人很不簡單。”
“交給那些魔教中人處理吧。”
萬一碰到了狠角色,也是他們去對付,用不著拿自己人的命去填坑。
劉鋹其實就是一個傀儡。
宦官們想要控制他,宮中女官也想要掌控他,後來跑出來了一個媚豬,極爲受到寵愛,沒過多久樊鬍子也來了。
這些勢力彼此之間爭權奪利,但又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平衡。
這白麪男子聞言立刻點頭,乾爹的意思是交給媚豬手下的十大媚女,最好能引得樊鬍子出手,試一試這女巫的手段,她自稱是玉皇道君的鬍子下凡,可是有幾分實力外人卻並不知曉。
“這些屍體也別浪費了。”
陳延壽看了看地上的幾具屍體,沉吟道:“煞氣入體,暴斃而亡。”
“這朱桀的屍首倒是一副好材料。”“前些日子,不是來了幾個湘西的好手嗎?”
“這些屍體都給他們,看看能不能煉製點東西出來。”
煉屍術。
這類秘法都是巫教的傳承。
一旁的白麪男子低頭道:“我現在就去辦。”
說完,他輕輕揮了揮手,四周的手下便將惡人谷的諸多惡人,還有朱桀的屍體帶下去了。
那湘西左道高人盤踞於亂葬崗一帶,十分喜愛武林高手的屍體。
橫練高手暴斃,哪怕是死了一日,屍體依舊僵硬如鐵,全身筋骨宛若鋼鑄。
惡人谷滅門第五日。
桂州,白狐山莊。
玉面娘娘在此處有一座隱秘的山莊,少年一行人暫時在此歇腳。
路山君昨日便已經離去了。
那些惡人谷找來的功法很多都是文字,路山君不喜歡文字,他喜歡有運氣圖案的秘籍,在挑選了幾本功法抄錄後,他便一路前往北海,打算在兩廣地帶遊歷一番。
不戒和尚被帶回了藥王谷,他的傷勢沒那麼容易復原,說不得還得指望孫姑娘拷問出來的五仙教秘法。
傅劍寒倒是省事,整日泡在藏書閣練功看書,他過去修習百家武學,好不容易得了一大堆的秘籍,當然是要好好琢磨一下自己的武道。
“公子。”
“請用茶。”
尹媚棠的身影小心翼翼進入書房,在彎腰屈身時,一輪飽滿的滿月展露,彷彿是碩大的磨盤,她看著房間內正在研究道家典籍的少年,輕輕放下茶水點心,在出門時又回身望了一眼,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不知道爲何,這公子住下的小院著實讓人感覺清新,身心愉悅,進來了便不怎麼想走。
她的傷勢還未復原,只感覺留在少年身邊,就連身上的傷都輕了幾分。
玉面娘娘本來住在西院,前日也忍不住搬了過來。
“這武功秘籍這麼難練的嗎?”
鄧肯擡起頭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尋常的江湖武學還好說,招式他看一眼就能記住,畢竟有基礎在那裡,而且最近殺了那麼多江湖高手,人間體的拳掌、指法、刀劍等等,全部都變成了爐火純青(精通)以上。
現在他就連不常用的腿法都是登堂入室(熟練)了,那些常用的甚至已經摸到了出神入化(大師)的門檻。
不貪和尚教了一個饕餮法,練了許久也才凝練了肺廟。
惡人谷蒐羅了一大堆的武功秘籍,可是真正練起來,沒有一個是能夠直接上手就會的,那《無想魔通》更是難練,其中內容極爲晦澀,居然要精通佛道兩門,還要懂一些先秦時代的諸子百家。
當年他玩武俠遊戲,想要練好武功,還得學琴棋書畫佛道經典,沒想到今日居然一一應驗了。
鄧肯現在的內功修爲已經遠遠超過了招式秘法。
其他的武功倒也還好說,但是這個《無想魔通》,他卻是勢在必得,因爲它也是一門凝練利用煞氣的法門。
只不過比較特殊,是直接煞氣入腦,進入祖竅百匯三關等穴位。
“煞氣入腦。”
“其他人也許會神志發狂,但是我卻未必會如此。”
鄧肯鎮壓煞氣就跟玩一樣,若是能夠學會無想魔通,他大概率只是失去痛覺,不一定會像其他人那樣嗜血發狂,而這麼秘術爆發的潛力,卻是能夠讓他突破五星,有機會摸一摸六星的水平。
也就是此方世界的入道境。
可惜他琢磨了好幾天,僅是學了不到一兩層的樣子。
這魔門秘法尋常人想要學會門檻極高,哪怕是朱桀這樣的先天橫練高手,也得苦修數載,他這個學習速度還不滿意,若是傳出去,怕不是要震驚一衆魔門長老。
——十三太保橫練功、霸王舉鼎功、金剛輪印秘法、明王不動印等。
鄧肯起身翻了翻書架,裡面什麼稀奇古怪的功法都有,不是成體系成套的功法,屬於是東西收羅,最後拼湊在一起。
“最關鍵的是,沒有入門的基礎功法。”
“都是中上乘的秘籍。”
“這叫我從哪裡開始練起啊!”
那些佛教密宗的法門,他不去研究一下佛門典籍,簡直是摸不清頭腦,還有三輪七脈的秘法,不同於奇經八脈,根本就不屬於內功招式,而是多爲觀想法,屬於精神修爲的一種。
最後他也只能先從橫練功夫開始,然後一點一點補完佛道兩門的底蘊。
“還是路山君想得明白。”
“他看了看,乾脆就不練了,去找最適合自己的功法了。”
鄧肯託著下巴,暗自道:“但是我不能如此,想要破碎虛空,達到這個世界的武道極限,光靠橫練功法是絕對不夠的。”
“要不我殺幾個佛道兩派的高手試試?”
此時雖然沒有道藏,但學完這些道門典籍,沒有個數載的時間是絕對不夠的。
他可以學,但必須想辦法強化一下悟性。
鄧肯既然化身進入了這個世界,自然要追求極限,將來說不得還得自己自創一門功法,眼前這一大堆的秘籍,他早晚都要啃的。
不知過了多久。
玉面娘娘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她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襲月白色的宮裝長裙,比之前更多了幾分盛唐的風采,就連胸前的溝壑都展露了小半,那一抹白膩極爲誘人,在陽光下宛若瓷器般反光。
此時還有盛唐遺風,在靖康之恥前,中原的風氣都比較開放的。
打仗打輸了。
然後便開始管教起女人了。
“公子。”
“你要的功法已經在安排人抄錄了。”
一陣香風襲來,玉面娘娘妖嬈的身姿坐在一旁,輕聲道:“僕人發現有人在打探公子的消息。”
“似乎是百曉生的人。”
“那人我們在碭山蛟池見過一面。”
鄧肯聞言放下手中的秘籍,皺眉思索了片刻道:“想辦法把人帶來見我。”
那日碭山蛟池,卻是來了不少奇人異士。
玉面娘娘輕輕點頭,但卻並未離去,而是一雙桃花雙眸凝視著眼前豐神俊朗的少年,眸中水潤瑩光,她輕咬著嘴脣,似乎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處開口提起。
這妖女怕不是想要大意食荊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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