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彩雲追月
老父親,比楊孟晗自己想象的,要回來得稍微早一些;正月十六號半下午,他們就到家了。這一走就是兩個多月,雖然有些旅途勞頓,老父親臉上有幾絲疲憊之色;但是,看著心情還是不錯,精神頭還挺好,滿面春風。
果果妹妹這兩個多月,一路上可是玩瘋了;嗯,都把斯斯文文、頗有大家閨範的妞妞小丫頭,也給帶壞了;兩個半大小丫頭,四處瘋玩,也都曬黑了不少。嗯,有果果小姑姑這個擋箭牌,大嫂也一時管不住以前很聽話的妞妞了。
從船上下來的大寶子,又長高不少,快到楊孟晗的肩膀了;已經是個初中生,也是小大人了。開始有點抽條的大寶子,非常有朝氣,也很有禮貌;看來,大嫂在他身上,可費心不少,盯得很緊,管得很嚴。
比嬌嬌大幾天的小四寶子,越看越是個醒目仔,小精豆子;見誰都笑呵呵地,兩眼賊溜溜的;到家就和嬌嬌、五寶子,還有一船回來的三寶子玩一堆去了,連吃飯都顧不上;嗯,要麼一起去,要麼一起都不去。
大嫂還開玩笑地說:三爺,你家的五寶子也太老實了,性格太像他媽媽了汕;嗯,只有我家四寶子,跟你小時候還有點像;嗯,你大阿哥說,這賊精賊精的,賊眉溜眼的,是有點像你;但是,還是沒你那麼皮,那麼會鬧騰。
嗯哼,這話裡話外的,大嫂好像對賊精賊精的小四寶子,或許,還要偏愛一些吶。
大嫂教給四寶子的,都是中國傳統版的各種神話傳說小故事;這下,讓嬌嬌撈著勺子了,有機會好好顯擺了;小嘴巴拉巴拉,各種中外故事,說個沒完;把賊精賊精的、心裡對誰都不服的小四寶子,都說得一愣一愣的。
讓一邊的大嫂,都很驚奇;哦喲,這小小丫頭,怎麼生的這一張巧嘴,咋記性還這麼好,咋這麼聰明呢。嗯哼,長大了以後,可是了不得了。人家劉鬆巖二兒子,鎮不鎮得住啊;別搞得也想他未來的老岳父、咱家三爺似的,可憐歪歪的,夫綱不振吶。
好嘛,一回家,沒一會,被大嫂擠兌兩回了。
嗯,楊家男人,自老父親那輩子起,好像在家裡就一直比較弱勢;這輩子,三兄弟脾氣秉性差不多,都挺心疼老婆的。嗯,也就楊孟晗稍微花心一點,老婆多點;但也經常被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隔三差五的,要賭咒發誓寫保證書的。兩個哥哥,混到現在,娶小老婆的想法,根本就不敢有。
大嫂看著又豐腴了一些,福氣團團的;嗯,楊孟晗沒好問,或者,她是不是又懷上了。
這一輩子的陳家姑娘,嫁的最好的,就是大嫂;嗯,陳家孃家人都是這麼說的;說大嫂比舅媽的嫡長房長女陳小妹,都要稍強些。所以,大嫂回來後,作爲楊家這一分支的長房長媳、陳家嫡女、總督夫人;不僅僅是老楊家同輩妯娌過來串門;就是老陳家的大姑娘、小媳婦,來探望串門的,也不在少數,絡繹不絕。
老父親和大阿哥、翁心佑翁固亭議長一起回來了,瑞臻公、錢老太爺,還有早一天到家的大舅哥方子箴和潤淼從舅,還有方子嚴他們,晚上肯定要過來給老父親、大阿哥他們接風洗塵;熱熱鬧鬧的,又是一大桌子人。
酒過幾巡後,不勝酒力,喝幾杯就臉紅,在酒桌上存在感很低的楊孟晗;得空就溜邊了、撩桿子了;信步溜達到中院後堂,準備去看看大嫂;嗯,很久沒跟大嫂,好好坐下來,說說家常體己話了。
等到了門口,才發現,來得有點不是時候;大嫂屋子裡,一屋子人;不但三姨娘、二嫂、方五妹、蕓娘、藍嬸都在;就是平時一刻不得閒地,連睡覺做夢都是忙著掙錢的陳小妹也在,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還有好幾個陳家姐妹,都有些面熟。
跟陳小妹抵著面了,也不好像老鼠見了貓,見到就躲;嗯,今天這場合,陳小妹應該不會逮著自己不放吧;嗯,來都來了,拔腿就走不太好;楊孟晗還是硬著頭皮,進去坐下了。
大嫂笑吟吟地:三爺了不得唉,我看古今中外,誰打仗,也沒三爺這麼輕鬆。嗯,聽說,現在長毛,只要看到衛國軍的旗幟,真真是望風而逃了呀。
楊孟晗摸摸鼻子:大嫂,打仗嘛,也不是一味地用強,逞一時熱血之勇的,猛打猛衝的。嗯,實際上,不管做什麼事,都不好一味蠻幹的。在武器裝備有了代差,不是一個時代之後;打仗,實際上就是欺負人;跟智謀與勇氣,已經都沒什麼關係的了。
大嫂:嗯,大寶子上初中了,說著話,過幾年,就要考大學了。嗯,我和你大阿哥,對大寶子將來學什麼專業,有點拿不定主意。嗯,那個臭小子,就崇拜三爺;他老早就說,長大了,他一定要上軍校,要當個縱橫四海的大將軍。嗯,你大阿哥就有些不同意,想讓他學習經濟、律法這些治國之術;嗯,你大阿哥認爲,這個好像更重要一些。
嗯,大阿哥的思路,還是沒有脫出儒生的臼巢;只是搞了一個現代升級版的而已。
嗯哼,這些話,涉及到大家族內部,對後輩的培養了;其他人,也都不自覺的,豎起耳朵,想聽一聽這高瞻遠矚的楊大才子;對這事,到底心裡是怎麼看的。
楊孟晗:大嫂,如果只是培養一流人才的話,學什麼都無所謂的;俗話說,行行出狀元,天生我材必有用。由著孩子興趣來選擇專業,也無可厚非;畢竟,他自己沒有興趣,父母硬逼著,勾起了他們的逆反心理,他們也不一定能夠學得進去。尤其是理工大類各學科,對一個國家的未來長遠發展,太重要了。嗯,我個人還是偏向於大多數孩子,最好學習理工科;將來畢業了,也容易成爲國家急需的棟樑之才。但是,大寶子的身份,有些特殊;擱別的君主制國家,說他是王太子,亦不爲過。在西方列強,有一個習慣,這跟東方亞洲略有不同。在西方,所有的君主,本身都是三軍司令;嗯,我是指直接領兵出征打仗的那種,而不是名義上的。因此,幾乎所有的王位男性繼承人,從小就要學習軍事的。嗯,幾乎所有的西方君主,和高級貴族的子弟,從小就被訓練成職業軍人;長大了,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不錯的軍事統帥。
大嫂:三爺,你是說,因爲東方,君主打小時候起,只學習儒學;又是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對外面紛紛擾擾的世界,如霧裡看花,不明就裡;長大了,面對紛紛擾擾的世界,很難做出很高明的決策;無論是軍事,還是當政治國,能力、才情、見識等諸多方面,俱有欠缺;是吧?
楊孟晗:“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老祖宗這句話,沒有錯的。但是,讀四書五經,學經濟學、律政學;一輩子任何時候,都可以隨時開始的。而學習軍事學,則必須是年輕的時候,就要練童子功的;嗯,過這個村真就沒這個店了。嗯,西方人還有一個理念,沒經過軍隊服役打磨的君主,很難在這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中,帶領國家生存下去;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之不存,學其他的,學得再好,又有何益?不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大嫂有些聽出楊孟晗話裡要表達的意思了,詫異與驚喜,不經意地涌到臉上,略有些遲疑地問道:三爺你是說,將來,孩子學習軍事後;也可能會讓大寶子,做一任大夏國的總督?這?……
楊孟晗:大夏國的體制,還在變革之中,將來定型成什麼樣子,現在還不好說。嗯,法國佬,過去這大好幾十年了,就是在君主制與共和制之間,來回折騰;也是空耗國力,多少有些瞎折騰。前車之鑑,後事之師;我們肯定不能像法國佬這樣,反反覆覆地來回倒騰。嗯,最好是,想好了,定好了,就不再來回變戲法了;國家政治框架與遊戲規則的相對穩定,也很重要的。嗯,相對應的,美國就好不少,至少沒有來回瞎折騰。美國那邊,總統是四年一選;一般情況下,每個人是最多連任兩屆。
大嫂有些遲疑:三爺,你是說,如果實行君主制,大寶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如果搞選舉共和制,大寶子也有很多機會,通過選舉,當上總督的?
楊孟晗點點頭:嗯,畢竟,他比別人的起點,要高很多的。如果還有很漂亮的軍隊服役的履歷,會有很大優勢。
嗯,人太多,有些話不好明說;嗯哼,沒有軍方支持的總統,也是個破腳鴨總統;做事的影響力與權威性,也是不夠的。畢竟,現在是叢林時代,軍方的話語權,要大得多。
聽著三爺給大寶子的人生規劃建議;大嫂聽著,眼圈又有些紅了,說話都帶著顫音。
大嫂:嗯,咱家三爺做事,就是敞亮;苦活、髒活、累活兒,幹得最多;給家裡人操的心,也最多;現在,好事都讓給兩個親哥哥了。大寶子最崇拜他三爺,這是對的;以後,大寶子作爲長門長子,做人做事,更應該要像三爺這樣……
嗯,雖然自己老婆,動不動就說自己不走心;還賴說是大嫂說的。其實,大嫂正面誇自己,已經很久了唉;她們咋就聽不見,遮莫沒記性呢?
等餐廳那邊快要散席,客人都要準備告辭時,楊孟晗才施施然地溜達回來;在大門口,送走客人後;三兄弟一起,陪老父親飯後散散步、溜溜腿。
老父親:嗯,孟晗,你舅舅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楊孟晗:不會太早,他今年可忙;嗯,也是“痛且快樂著”汕。恐怕最早也要到臘月二十以後,才能趕回來;嗯,小翁大人、子恆他們,應該是跟著一船回來。
老父親看了看大阿哥:嗯,孟晗,我聽你大阿哥說,這新幾內亞島,地方也是不小的;就這麼便宜了那些長毛餘孽,有點可惜了了啊。
楊孟晗摸摸鼻子:父親,任何國土,佔了之後,你要有能力開發得出來,它才值錢。嗯,大夏國在蘭芳公司和紅毛手裡時,它幾乎就是個半蠻荒之地,產出很低的。現在看看,又怎麼樣,早就今非昔比了吧,成了人人嚮往的一方熱土。而且,現在這世上,空曠的地方,未開發的地方,不要太多了;給他們一塊地方,讓他們暫時茍且偷生,未嘗不可。那一天,看他們不順眼了,想收拾他們,並不費勁的。在新幾內亞島,地廣人稀,沒有工業;只要那一天,國內平靜後,騰出手來,滅之不難;或者,只要派出部分海軍,佔領港口,封鎖海岸線,困都能把他們困死了,困得他欲哭無淚,根本就沒日子過了。
老父親沉默了一會,鄭重其事地問楊孟晗:晗兒,你真的就沒想過,要在大夏,搞君主制嗎?
楊孟晗:父親,嗯,如果大阿哥在南洋稱王,稱孤道寡了;你老人家和我與二阿哥,在我大清,就有點尷尬了,閒話肯定很多的。還有,話說回來,就是西方列強,搞君主制的;現在都是往“君主立憲制”靠攏,實際就是和咱們儒家鼓吹的“虛君共和”,差不太多;權力都在民選的首相與議會手中,君王更多時候,只是個國家象徵。嗯,地位崇高是不假,但君王早就不是什麼“出口成憲”、“一言九鼎”的最高權力者。實際上,現在世上大部分的國王王位,是有點雞肋的;即使現在不雞肋,將來也會雞肋的。嗯,想開了,當不當這個空筒子國王,真的無所謂的。
大阿哥孟昭:嗯,英法美三國,不管國家體制如何,掌控國家的,都是那些大資本家和社會精英。嗯,有大夏公司和新東方洋行,這兩個超級公司在;實際上,無論總督是誰,國王是誰,誰都不能小看楊家的。嗯,退一步說,就是我楊家不做這總督了,也沒人敢把楊家,太不當數。
楊孟晗看看二阿哥,戲虐地說道:要是按照西方的流行標準,來衡量的話;二阿哥,實際上就是橫跨我大清和大夏,乃至遠東的,真正的“無冕之王”;而且是沒有之一。嗯哼,比那個倭國“天之皇”,要貨真價實很多倍的。
這話說得二阿哥一愣,沒想到,自己會是這麼厲害,遮莫牛叉;嗯?我有那麼厲害嗎?我自己咋不知道涅?
老父親想了一會,卻點點頭,表示認可這個說法。
老父親:山東修河,多大的一件事啊;可是,楊家揮揮手,說修就修了。連四九城那位,氣得手腳冰涼;卻只能在一邊乾瞪眼,一點脾氣都沒有;忍不住了,也就只能私下裡自己捶自己。嗯,這不是“無冕之王”,那又是什麼?
大阿哥:孟晗,在南洋時,我和父親談過多次;現在國家大了,人口多了,國政事務越來越複雜繁蕪。覺得吧,不管將來是總統制,還是君主制;這個首相,或者總理,是不是先弄起來;嗯,這樣,我好歹也可以輕鬆一點,偶爾還有點時間,管管大寶子的學業。
楊孟晗會心地一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大阿哥像春繭化蝶,終於自己悟出來了。
楊孟晗:嗯,總統與總理的區別,是有很多講究的;這個一開始,就要設計好;甚至,要以法律條文的形式,規定清楚,各自的職責。這是,可不能含糊,可不能搞成我大清的總督與巡撫那樣事的,天天皮裡陽秋,裡咯裡咯弄的;互相你爭我奪,互相踩腳後跟。
嗯,另一個時空中,民國了,漢人好不容易熬到能夠當家作主了;可是府院之爭,直接導致了新政權崩盤;讓國家,反而滑入一個更黑暗的深淵。
大阿哥:嗯,這個還在討論、設計之中,嗯,孟晗,春節期間,有空了,你也要幫我多想想啊;你腦子好使,點子也多,可不能偷懶。
楊孟晗:按理,總統主要是把握大方向,應當主抓管理軍隊和外交,以及對各方的監督和糾錯。總理,主要是眼睛向內,主抓經濟民生等日常事務。或者,換個角度說吧;大阿哥,你以前這個總督吧,乾的活兒,更像一個總理;而我在後面隱隱起的作用呢,反而更像一個總統。嗯,大夏國體制一旦變革,總統與總理明確分工了,很多日常事務就交出去了,你也沒那麼忙了;那我這邊,就要把軍事和外交,還給大阿哥你了汕。嗯,我就可以擇機徹底退出,完全放手了汕。
老父親審視了楊孟晗一會,確定楊孟晗說的是真心話,不似虛言作僞;很欣慰、很滿意地點點頭。
老父親:嗯,孟晗,外交嘛,還可以慢慢交過去,讓你大阿哥練練手。這軍事,一下半下可不行,你大阿哥是個純外行,給他他馬上就蒙了。嗯,軍事國防上,一出事,可是板不回來的大件事;這事,還得再等一等、看一看。哼哼,或許,那一天,直接交給大寶子,說不定還穩妥些;就是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那塊料,將來也未可知……
老父親的想法,不知不覺,竟然和自己,不謀而合,想到一塊了。
老父親說著話,心頭很是高興,擡頭看看天空。
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夜滬上冬天的夜空,月光明麗,竟然映得邊上的幾朵雲彩,泛著淺淺地金色,和渾渾的光暈;在清風的吹拂下,彩雲與皎月,像一對初戀的情侶,不遠不近地,相互含情脈脈地、如影隨形地嬉戲追逐著。
老父親:嗯,回家就是不錯,還是風景這邊獨好;新春將至,難忘今宵,好一個“彩雲追月”之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