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六月,乾燥的空氣,滿天的繁星下,除了縈繞不絕的蟬鳴,啁啾聲,便只剩下打更人有力的敲鑼聲和略帶睏倦的嗓音了。
京城,皇宮,常寧宮。
兩人,兩鬼,一白毛。
“你給我出來,你陽壽已盡,休想賴這不走。”阿飄死拽著白毛狗已經(jīng)拖出軀殼一半的靈魂,藉著地面的力道,一隻腳蹬著牆壁,一隻腳蹬著白毛狗的屁股費力道。
白毛狗使盡了吃奶的勁,還是被她拉得有些七葷八素的,此刻正被她拽著大尾巴,忙又將頭往裡擠了擠,只留下整隻屁股露外。
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既害怕婆婆的施威,又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只見它使勁地?fù)u頭道:“我不走,我就不走,你上次還說我能活到一百歲呢。”
狗急了也會跳牆,現(xiàn)下一鬼一狗正是處於這種僵持的狀態(tài)。
阿飄卯足了勁,還是不再見靈魂挪半點位置,心下也不禁一陣惱火,拽著狗尾巴的手仍舊未放,說時遲那就快地一個半起身扭轉(zhuǎn),便是朝白毛狗的屁股上狠命踢上一腳,罵罵咧咧道:“你說你一隻狗,活這麼長做什麼?脖子上掛著一個狗鏈,又不能逛青樓又不能泡妞的,整日就和另一隻公狗,大眼瞪小眼的,搞基麼?”
白毛狗屁股一顫,哎喲了好半晌,偷偷擡頭瞥見背後女鬼兇神惡煞的面容後,噌地一下又鑽回肉體中,終還是拜倒在阿飄的淫威之下,卻仍有些不甘心,擠著牙縫委屈道:“胡說,公主可疼我了,整日好酒好肉地養(yǎng)著我,還有丫鬟侍奉著,我纔不要同你走呢。”
阿飄聞言啐了一口,折騰了這好半晌,也是累了,見白毛狗的氣勢低下了,便咻地起身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雙手抱於胸前,翹著二郎腿道:“到了冥界,你還不是有一樣的待遇?還不用拴狗鏈,說不定女王大人一高興,許你個人頭人面也不一定。”
軟硬兼施,七分硬,三分軟,僵著個這麼許多天也該是要認(rèn)命了吧。
想著終於可以回去交差,有肉吃,有酒喝,還有小鬼可以調(diào)戲,不用再過這孤魂野鬼的日子,阿飄頓時心中一陣暢然,愉悅間竟是吹著口哨,唱起了小調(diào)。
然則,白毛狗卻是越想越害怕,將頭埋得更深,又將屁股挪回肉身中,幾乎是帶著哭腔道:“不要,不要,我就不要。你們冥界的人都是牛頭馬面,長舌頭,綠眼睛,七竅流血的,整日同你們待在一起,還不嚇壞我啊。”
聽得這話,阿飄差點沒一口老血當(dāng)場噴出。
什麼叫牛頭馬面?什麼叫長舌頭,綠眼睛還七竅著流血?想她堂堂冥王阿茶身邊的紅人,現(xiàn)暫時補缺白無常的位置的鬼差,怎麼的長得不是禍國殃民,也該是傾國傾城的樣貌吧?
況它的狗眼是被狗/屎給糊住了吧?還從哪看得的不入流的?這小黑,怎生的看得也是白白嫩嫩,捏著還會出水的乖巧小白臉一個吧?
要不是女王大人喜歡毛茸茸的東西,還偏就看中了這一戳白毛,她早就使出她的天山無影腳將眼前人,哦,不,眼前狗,一腳踹得它連祖宗都不認(rèn)識了!
想來就是來氣,阿飄朝著躲在角落裡抱著頭直髮抖的黑無常吼道:“小黑,你還愣著做什麼啊?”
黑無常顫悠悠地將自己的頭轉(zhuǎn)了180°看向阿飄道:“老大,我怕狗,你也是知道的啊,今兒這事,你應(yīng)該叫小白來的啊。”
身子卻仍舊原樣在原地打著顫。
看著自家小弟不爭氣的模樣,阿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朝他丟去:“廢話,要不是她勾搭上了冥王的大表哥的表侄子的姑婆的小姨子,哪還用的上你啊?”
砰的一聲,茶杯穿過黑無常的身子砸中了牆壁,應(yīng)聲落地,碎了一地。
抱著白毛狗的女子被這響聲嚇了一跳,看了看角落處碎了一地的瓷片,又看了看悠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不明所以道:“三哥,這,這是怎麼了。”
謝白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無妨,剛有隻老鼠跑過。”
嘴角卻是帶著絲絲笑意。
聽得這話,付葭月頓時又是一驚,抱著白毛狗的手又不禁又緊上了幾分,聽得白毛狗被勒得嗷嗷叫的聲音方纔放鬆了些,磕絆道:“老,老鼠?那,那現(xiàn)在那老鼠逃出去了沒?”
謝白卻不理付葭月下一秒仿若便要尖叫的面色,稍稍地歪了歪頭,目光正好落在一旁落座的阿飄身上,眼角眉梢皆是笑意道:“被我打著了,現(xiàn)下卻是看不見蹤影,許是還在這屋子中。”
付葭月聞言,心下便是一驚,忙抱起半死不活的白毛狗在屋中小心地打探著,最後在聽得屋外大風(fēng)颳過樹林,林鳥齊叫後便是尖叫地躲到了謝白的身旁。
凡人自是看不見鬼魂的,阿飄本就不曾在意這倆凡人的一舉一動,但卻是感覺被一抹目光盯著,轉(zhuǎn)頭間見到了男子微瞇著眼睛似在打量她的神情。
付葭月見謝白目光一直停留在一旁的太師椅上,順著目光看去卻是不見絲毫異樣之處,微微蹙眉疑惑問道:“三哥,你在看什麼呢?”
謝白聞言一笑,將目光收回道:“沒什麼,不過是看這紫檀椅雕刻甚是精細(xì),想著何時也請這雕工去府上一刻罷了。”
付葭月心頭一喜,竟是忘卻懷中嗷嗷叫喚的白毛狗:“三哥好眼光,這紫檀椅是去年南疆供奉的,總也才四把,這兩把還是我死纏爛打父皇才允了的,不過這雕工是南疆人,怕是無法請得的,若是三哥喜歡,我便送三哥一把。”
“不過是想討教些刻法罷了,卻是對這椅子本身並無興趣。”謝白笑著搖了搖頭,卻是不再說些去,目光也不再看向一旁。
阿飄心下疑惑,如男子一般打量了他片刻,見他並未表現(xiàn)出異樣的神色,只道他真是對自己的所坐的太師椅感興趣,便也不再理會。
轉(zhuǎn)頭間目光卻是對上仍舊顫抖著身子在角落不動的小黑,恨鐵不成鋼地出口間又是厲聲催促。
小黑本以爲(wèi)自家老大之前不搭理自己是因爲(wèi)被自己掏心掏肺的話語給感動地雖不是涕泗橫流,卻也是體念甚慰,現(xiàn)下聽得這比之前還兇狠的語氣,頓時又不禁淚流滿面道:“可,可,老大,你看這笨狗狼牙虎爪的,要是咬我了該怎麼辦啊?”
聽得這話,白毛狗頓時趾高氣昂地?fù)u起了尾巴,露出了滿嘴的尖牙,齜牙咧嘴道:“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把你咬得斷子絕孫!”
自然,半死不活的肉身是沒有這番氣力的。
一隻狗竟是欺負(fù)上了她的小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