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知在下正在被人追殺?”凝光問道。
嵐溪點點頭。
“追殺我的人武功高強,並非普通人,在下必須馬上離開,否則必將連累姑娘?!?
嵐溪微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怕。”
凝光神色凝重。那日重傷他的白衣人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以他的功力,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這裡,屆時……
嵐溪彷彿知道他心中所想:“你不必擔憂,師父留下的這間竹屋一定會保護你我的?!?
凝光一怔,爲何?難道此屋設有結(jié)界?
“這間屋子被師父施了仙法,只有不懷惡意的生命纔可進入?!睄瓜忉尩?。
果然設有結(jié)界。
“如果外面的人有害人之心,那他是無法看見這竹屋的,更談不上進到這裡面來傷人了。不僅如此,即便是進到這屋子裡的人,只要他對屋中的其他生命動了殺念,竹屋也會將他彈出去,從他眼前消失不見的?!?
竟是女媧界!
凝光環(huán)視著這間簡樸的小屋,不禁嘆道:“凝光何其有幸,竟然能見到此等結(jié)界!”
夜幕降臨,嵐溪端來了熱水。兩人坐在桌邊,她爲他脫下外衣,輕輕解開傷口上的繃帶,用鹽水細細清洗傷口。
“唔!”鹽分滲入肉裡,扎得生疼,豆大的汗珠密密地掛在凝光的額頭上。
“堅持住,一會兒就好?!睄瓜贿呎f,一邊拔出了匕首。
雖說是兩天前才受的傷,可傷口卻已呈現(xiàn)腐爛跡象。嵐溪不得不將腐肉割下。
她靠近他的胸膛,小心而快速地清理腐肉。燭火顫動,映照著那把小小的匕首,如同一道清冷的月光。
在持續(xù)的劇痛中,凝光攥緊了拳頭,咬著牙關(guān)望向窗外,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傷你的東西一定有劇毒。”嵐溪的聲音響在耳畔,“我在抓大貓時就用過同樣的辦法。先在箭尖抹上七星蜘蛛的劇毒,再想辦法讓大貓受傷,蜘蛛毒就會自然讓它血液變黑,骨肉腐爛?!?
“看來你是一個很好的獵手。”凝光深吸了一口氣,談話能幫助他保持清醒?!按筘埲夂贸詥??”
嵐溪微微一笑,“沒吃過?!痹捯粑绰?,只見她兩指一動,最後一塊腐肉落了下來。
“唔!”
“那樣的大貓只能用來做衣服,肉和骨頭都是不敢留的。”她接著說。“我偶爾會遇見一些山中的其他獵戶,到時就用各種獸皮換些米麪布匹。”
她一邊說,一邊把搗好的藥泥敷到凝光的傷口上。
清涼的草藥汁液迅速緩解了疼痛。凝光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你要是受傷了、生病了怎麼辦?”
“只要在這竹屋裡,我的傷都痊癒得很快,而且基本上不會生病。我想,這也是師父爲什麼將我安置在此處的原因吧。”
是了,那位仙者以自身靈力救活嵐溪,又以自身靈力設下的女媧界,嵐溪體內(nèi)自然有與這竹屋相呼應的氣息。只要她長住此屋,就必然能保得一世康健。
只是,這位高階仙者爲何要爲區(qū)區(qū)凡人如此的費心竭力?
看著眼前的少女,凝光不禁陷入了沉思。
“好了?!睄瓜逼鹧鼇?。傷口已經(jīng)包紮停當。
凝光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額上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多謝?!彼p聲道。
嵐溪笑著搖了搖頭,扶著凝光站起身來,幫著他穿上衣服。
可衣服剛穿到一半,嵐溪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的紅了臉。
她轉(zhuǎn)過頭去,快速收拾好桌上物什。
“你,你早點休息?!闭f罷,飛也似地端起木盆,扔下穿了一半衣服的凝光,慌忙離去。
第二日,凝光的傷口持續(xù)惡化,到了第三日清晨,更是渾身發(fā)燙,高燒不退。無論嵐溪如何做,傷情也不見半點好轉(zhuǎn)。
現(xiàn)在凝光可以肯定,那淬在黑羽龍紋箭尖的劇毒,不是別的,正是魔界的上古黑氣。淵離古籍有載:仙界之人黑氣入體,若無靈藥醫(yī)治,數(shù)日之內(nèi)肉身腐、高熱襲、幻覺出,最終化爲膿水而死。
大去之期不遠矣。凝光嘆道,不過,若是此次能將百年來隱藏在“十荒”背後的魔物引出,即使身死也算死得其所。
“不消多久,我就會出現(xiàn)幻覺。若是我企圖傷你,不要遲疑。”凝光將腰間短劍解下,遞給嵐溪。
嵐溪看著短劍,並沒有接,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牀沿,“你再想想,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救你?!”
看著她的臉,不知爲何,凝光心中忽然有了一股求生的慾念。
他看向窗外被大風吹得翻滾的樹海,迅速將自己平生所讀的典籍全部回憶了一遍。那些可以剋制黑氣的藥物,能在人間生長的藥物,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xiàn)。
“此處林木繁盛,若是能找到積聚靈氣的植物,興許還有希望。”
“真的?”嵐溪眼中放出了光彩。
“不知姑娘可見過通體赤紅的寶塔松樹?”
嵐溪想了想,搖搖頭。
“那形似人眼的蒲草呢?”
還是搖頭。
“開紫色花的櫻樹?”
“沒有見過?!?
凝光嘆了一口氣,最後問道,“那可有碗口粗的野山藤,結(jié)拳頭大小的金色果實的?”
“有!”嵐溪趕緊點點頭。
凝光眼中閃過一絲希望:“興許這野山藤就能救我一命。此類山藤又叫帝女絲,是極具仙靈之物,仙家常用它的汁水來解毒療傷。”
“我知道它在哪裡,離這裡有點遠,但不要緊,我現(xiàn)在就去?!睄瓜獩]有猶豫,她拿起匕首,帶上繩索和揹簍,飛也似地滑入了林海。
窗外的風更大了。陰雲(yún)密佈在天上。
雖然發(fā)著高熱,渾身滾燙,凝光此時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從嵐溪離開的那一刻,他便意識到,自己也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笆摹钡臍⑹诌€在林中搜捕,如若發(fā)現(xiàn)她身攜帝女絲,必然知道與自己有關(guān),後果……不堪設想。
幾天前,就在他快死的時候,是嵐溪冒著生命危險將他救到竹屋。在竹屋內(nèi),她對他沒有絲毫懷疑,盡心竭力地照顧他。而今,她又爲了他,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個人越過茫茫樹海和“十荒”的殺手,去取一味或許並無療效的草藥。
想到此處,凝光攥緊了拳頭。他悔恨、懊惱,因爲自己那一瞬間貪生的念頭,即將斷送一個無辜的生命。
他再也無法安然地躺在牀上。他掙扎著坐起身來,下牀,穿好衣服,走到屋外,屏息凝神,盤腿坐下。
即使只能等,也要在這第一眼就能看見嵐溪的地方等。
雨很快落了下來,密密地砸在各種植物的葉片上,原本寧靜的世界一片喧囂。
這是人跡罕至的茫茫林海,方圓百里沒有村落和人煙。
在林海最深處的懸崖上,一個身影正緊貼住崖壁,向上攀爬。
她揹著竹簍,雙手緊緊地抓住幾根粗壯的山藤。 wωw⊙ ттκan⊙ c ○
剛剛下過一場暴雨,巖石和藤條溼滑無比。
懸崖上的風刺骨而強勁,夾雜著山林中因大雨而騰起的水霧,讓人渾身發(fā)涼。
嵐溪忍住寒冷,藉著風力不斷將自己蕩向突出的巖石,再借助巖石一步一步爬向崖頂。
這是極爲危險的事,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已經(jīng)有數(shù)次,她差點從懸崖墜落。
當最後一絲天光黯淡下去時,嵐溪終於到達了山頂。
她的手上、腿上滿是碎石和荊棘劃過的痕跡,身上的粗布衣服也被巖石磨出了好幾個破洞。
她疲憊至極地倒在地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待緩過神來,她翻身而起,從竹簍中拿出兩根一尺來長,手臂粗細的植物莖幹。
“帝女絲,你的名字真好聽。”她笑著,“不過我的名字也不差,我叫嵐溪~”
她把莖幹放了回去,背起竹簍,連滾帶爬地向山的北面奔去。
行至山谷,月已高懸。嵐溪身後的草叢發(fā)出了一陣細微的響動。
她停了下來,警覺地環(huán)視四周,果斷地抽出了匕首。
“喀嚓?!庇覀?cè)的樹影中發(fā)出枯枝斷裂的聲響。一名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從樹影中走出:“姑娘好身手,竟然這麼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些孩子?!?
他的身形極爲輕盈,若不是剛纔踩斷了樹枝,嵐溪簡直就要懷疑他是飄忽的幽靈。
“你是誰?!”
男子搖著摺扇笑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你身上揹著的東西是給誰的?”
嵐溪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下意識地將匕首橫在胸前,向後退了兩步。
“姑娘如果說出實情,我必不會讓這些孩子傷害到你。”
四周的草叢裡傳來了一陣低低的,此起彼伏的低嚎。
“這是給我自己的東西!”嵐溪沒有猶豫,大聲地回答道。
男子淺淺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眼中多了一份殺意。
“這就是給我自己的東西!”嵐溪毫不退縮。
黑衣男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突然,他的身體變得透明起來,很快消失不見。
野獸的嚎叫高了起來。這些黑衣男子口中的“孩子”陸續(xù)從黑暗中走出,現(xiàn)出了真身。
雖然已經(jīng)在這密林居住了很長的時間,嵐溪卻從未見過這樣的野獸——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牙齒細密,甚是可怕。
拿匕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嵐溪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可她並沒有後退。
野獸們擺出了進攻的姿勢:伏下身體,前肢彎曲,前爪牢牢地踩住地面。
“嗚——”此時的低嘯比剛纔的嚎叫更讓人毛骨悚然。
嵐溪沒有地方可以躲,獵人天生的直覺告訴她,上樹是唯一的辦法。她“嗖”地轉(zhuǎn)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離自己最近的大樹。她咬住匕首,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
“嚎!”野獸們轉(zhuǎn)眼就到了樹下,一隻咬住了她的褲腳,使勁將她從樹上拉下。
“啊——!”嵐溪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匕首掉落一旁。
嵐溪忍住痛,抽出一根揹簍中的帝女絲,對著最近的那隻野獸就是一棒!
帝女絲的汁液和碎片頓時飛濺開來,落到幾隻野獸的眼中、口中。
“嗷??!”被砸中的野獸發(fā)出了痛苦地嚎叫。
仙家常用帝女絲的汁液來解毒療傷。
嵐溪突然想起了凝光的話。
“原來,你們這些怪獸也怕它!”她勇氣倍增,一邊將帝女絲護在胸前,一邊慢慢後退,撿起了掉落的匕首。
一時間,野獸們竟不敢上前。
“吼!”山林中突然傳出了一聲巨嚎,原本正和嵐溪對峙的野獸突然顫慄起來,讓出一條道來。
嵐溪循聲望去——一隻體型更大的野獸走了過來。從其他野獸的反應來看,毫無疑問,這一隻,應該就是它們的首領(lǐng)了。
她緊張地看著走過來的野獸首領(lǐng),雙手握緊了帝女絲。
野獸首領(lǐng)越走越近,在月光的映照下它的眼睛發(fā)出幽幽綠光。
突然,它騰空撲來。那麼快,嵐溪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jīng)被它壓在身下。
“嚎——!”
就在她耳邊,野獸首領(lǐng)發(fā)出一陣狂暴的怒吼。震耳欲聾!
嵐溪咬緊牙關(guān),揮舞手臂,試圖將帝女絲砸在它的身上。
“嚎——!”野獸首領(lǐng)的前爪橫空一掃,嵐溪的右臂被抓出了幾條又長又深的血痕。帝女絲飛了出去,落在幾丈遠的草叢裡。
空氣中瀰漫起一股濃烈的味道。香甜的腥味,是新鮮血液獨有的味道。它刺激著野獸們的神經(jīng),原本退到一旁的野獸又重新聚集起來,發(fā)出急促而又狂暴的吼叫。
野獸首領(lǐng)也被這鮮血的味道迷住了,它睜大眼睛,緊盯住嵐溪的脖子,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嘗美味。
突然,它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迷惑。
壓著嵐溪的爪子鬆了些,只見它對著她流血的右臂,深深一嗅。
忽然,它看向嵐溪,身體強烈地顫抖了起來。許久,才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去。
“吼——!”它命令道。
野獸羣中出現(xiàn)了少許混亂。
“吼——!”野獸首領(lǐng)再次發(fā)出了命令。
就在轉(zhuǎn)瞬之間,嵐溪眼前的獸羣一隻不剩,全都消失不見了。
夜已深,初春浸骨的寒風帶來了一絲叢林的腥味。山的那邊傳來一聲野獸的嚎叫,遠遠的迴盪在山谷,讓人毛骨悚然。
凝光睜開了眼睛,他緊張地看向遠方,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是狍獸。
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可兩條腿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也不動。
凝光緊閉雙眼,強行催動內(nèi)力。
他只覺胸口一悶,又吐出一口黑血。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待凝光再次醒來,天已微明。竹屋裡卻依然只他一人。
哀傷,瞬間包裹住他冰冷的身體:狍獸通常成羣而出,嵐溪遇上它們絕無逃脫的可能。
恨意,自他心中生出,對魔界、對“十荒”、更是對他自己。
若能活下去,有生之年,我,淵離大弟子凝光,必將誅滅“十荒”!
他凝視著地上的黑血暗暗起誓。
絕望和仇恨在他體內(nèi)蔓延。
忽然,風中傳來一絲腥甜,那是鮮血的味道。
凝光驀地擡頭。
晨曦之中,那個身著粗布素衣,揹著竹簍的女子,正蹣跚歸來。
帝女絲對魔界的黑氣確有療效,只敷上半日,凝光的高熱便退了下來。而嵐溪的傷口也因林中小屋的靈氣,只一日便開始結(jié)痂。
自從她負傷歸來,凝光的視線就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過。百餘年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充滿了他的內(nèi)心。
失而復得?自責懊惱?憐惜不忍?彷彿都有,但又都不是全部。
看著她包紮粗糙的右臂,凝光不禁輕聲問道:“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讓在下爲你重新包紮?”
嵐溪正低著頭,專注地捶碎帝女絲,頭也沒擡地回答道:“我這樣就可以了?!?
凝光的眼睛黯淡了下來:“是在下唐突了……”
嵐溪絲毫沒有注意到凝光的失落,她低著頭,在石臼中將帝女絲捶打成泥,又把汁水仔細濾出,小心地裝入一個瓷瓶中,然後找了個陶罐,把濾過汁的藥渣放了進去。做完這一切,她舒心地笑了起來:“這是師傅教我的辦法,一藥兩用,內(nèi)服外敷。”
看著她的笑容,凝光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姑娘如此救助在下,在下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嵐溪忍不住笑出聲來。
“姑娘爲何發(fā)笑?可是有什麼喜事?”
“你說話可是一直這麼文縐縐、酸溜溜?”嵐溪打趣地說。
凝光一愣,一時語塞。
“我們山裡的人啊就沒有你們山外人這麼講究,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再重要的話,都只說一兩次。你看你,感激和報答的話,說那麼多次,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
笑起來的時候,嵐溪的眼睛瞇了起來,像兩隻彎彎的月牙。她打來一桶清水,一邊將石臼沖洗乾淨,一邊告訴凝光在取帝女絲時遇到黑衣男子和野獸的經(jīng)歷。
“那樣的野獸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林子里居然還有那樣的東西嗎?虎不像虎,狼不像狼的?!?
“那是狍獸,並非人間之物?!?
“不是這林子中的?難怪了,我都沒見過?!睄瓜擦似沧?。
“狍獸是魔界的守衛(wèi)靈獸,三百年前魔族覆滅,狍獸也沒了蹤跡。如今,竟然在這林中出現(xiàn)?!蹦庀萑肓顺了?,黑羽箭、狍獸,那日重傷我的白衣人果然來自魔界。
“狍獸也害怕帝女絲,我用它打他們,他們就都跑了。”嵐溪擦了擦手,端著空木盆回了廚房。
“嵐溪?!蹦馔蝗唤凶×怂?
“嗯?”
“你可怨我讓你身陷險境?”
嵐溪搖了搖頭。
“那,你可曾懷疑過我並非好人?”凝光遲疑地問道。
“怎麼會呢?”嵐溪笑了起來,“能進到這竹屋,又不被趕出去的,絕不會是壞人。況且……”
“況且?”
“況且,你還給我取了一個好聽名字!”
是夜,嵐溪已經(jīng)睡下,窗外除了蟲鳴聲外,四周寂靜一片。
凝光盤腿坐在竹牀上,嘗試著催動內(nèi)力。
帝女絲果然是人間至寶,不僅壓抑住了體內(nèi)的黑氣,還逐漸讓他筋脈通常。
凝光屏息凝神,心中默唸咒訣。
幾絲念力自丹田而出,遊走百骸後,最終匯於眉間。
霎時間,凝光腦中,火石電光。他身體微微顫動,額上冒出細細的冷汗。此刻,他的神識已經(jīng)順利和另一個神識聯(lián)繫在了一起。
神識交匯,心神合一。
林間小屋,素衣女子,萬頃林海,白衣魔人。一幕幕圖像,通過凝光的神識順利傳給了另一個人。
師父,我在這裡,接下來該怎麼辦?凝光問。
對方神識發(fā)出了強大的光澤,將一絲念力傳達給了他:“出界,破魔?!?
夜風襲來,竹窗吱呀作響。
凝光緩緩睜開眼睛,心中反覆回想著師父的指示。
是了,這是女媧界,即使是強大的魔物也難以找到這裡,更何談與之在界內(nèi)交戰(zhàn)。況且……
腦中浮現(xiàn)出嵐溪明朗的笑臉。
“決不能將她捲入其中?!?凝光對自己說。自己已經(jīng)傷害過她一次了,絕對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再一次環(huán)視這間小小的竹屋,想起嵐溪因狍獸而受的傷竟然能在一日之內(nèi)便開始痊癒,心裡十分肯定:“只要她不出這竹屋,以那位高人的靈力,必能保得她周全。”
如此,便能安心了。
第二日,凝光早早地便起身了。走進廚房,就地取材,爲嵐溪熬煮了一鍋清香撲鼻的素粥。
嵐溪聞香而來,望著這一鍋粥瞪大了眼睛?!澳憔谷贿€會做菜!”
她使勁揉了揉眼睛。
“我們淵離派的門人每年都要在獨自生活一段時間,做飯這點小事,自然會的。”凝光笑著爲她盛了一碗,“小心燙。”
嵐溪一把接了過來,剛吹了兩口氣,便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
“燙!”
“快喝水!”凝光急忙端來涼水。
嵐溪大口飲下。
“怎麼樣,好點了沒?”他緊張地問。
嵐溪吐了吐舌頭,紅著臉點了點頭。
凝光這才長吁了一口氣。他看了看嵐溪,又看了看那碗騰著熱氣的粥,嘆了口氣,拿來木勺,輕輕把粥皮撥開,吹散下面的熱氣。吹涼一層,再吹一層,直到那碗滾燙的素粥涼到最適合的溫度爲止,方纔把它遞給嵐溪。
嵐溪沒想到凝光這番溫柔仔細竟是爲了自己,一時愣神竟忘了去接。
凝光將碗筷輕輕放進她手裡,道:“我要出去幾日,這段時間你就在竹屋內(nèi),哪裡都不要去?!?
“你要出去?”嵐溪吃了一驚,“林中不是正有惡人在追殺你麼?”
“不怕,”他微笑地看著她,“我此次出去,便是除掉這些惡人。”
“除掉他們?可是你的傷……”嵐溪擔憂地看著他。
“無礙。昨日我已施法告知師門我的位置,師父不久便會來此地與我匯合,一同除掉邪魔。”
“待我大破邪魔後,定會回來這裡找你。”凝光注視著嵐溪,雙目炯炯,似火焰燃燒。
在這灼灼目光之下,嵐溪不敢與他對視,她低下頭去,盯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但是,若一月之內(nèi)我沒有回來……”凝光頓了頓,“你便將這剩下的帝女絲汁灑在院內(nèi)。此物本就有靈性,在加上這竹屋的仙氣,一定能護你不被魔物傷害”。
他將盛著帝女絲汁的瓷瓶交給嵐溪,再一次注視著她的臉,“記住,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嵐溪接過瓷瓶,看著凝光,久久不語。
凝光收拾停當,走出竹屋。
若是仙魔交戰(zhàn),勢必波及廣泛,即使嵐溪有女媧界保護,也要儘量遠離。行至坡下,轉(zhuǎn)頭一看,那竹屋果然模糊起來,彷彿是在雲(yún)霧之中。
如此,便算是走出女媧界了。他想。
正欲回頭,卻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仔細分辨,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嵐溪。
只見她氣喘吁吁地跑下山坡,將盛著帝女絲汁液的瓷瓶遞到凝光手中:“我在師父的屋子裡,什麼病都能治好,那些怪獸也傷不到我。你的傷還沒好,帶上它,傷口疼的時候就喝一口?!彼凵駡远?,像是下了什麼大的決心。
凝光心中一暖,正欲說話,突覺一股腥風襲來,他連忙拉起嵐溪閃到一旁!
“是你!”嵐溪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
凝光上前一步,一把將她護在身後,祭出一道屏障。
“一會我想辦法拖住他們,你趕緊回屋?!彼吐曊f。
“你們果然就在此處,”黑衣男子拿著一柄摺扇,在掌間輕輕拍打,“那夜我追蹤血跡至此,卻突然斷了線索,我就猜到定是有什麼結(jié)界隱匿了你們的蹤跡。天尊命我等守株待兔,今日果然大有收穫!”
“就憑你?”凝光不屑地看著對方。
黑衣男子笑道:“昔日的淵離派大弟子的確神勇無匹,不過,如今的你,深中天尊咒術(shù),全身筋脈被封,連一隻小小的狍獸都不如,你說,就憑我,能不能拿住你?”
“那你儘可來試試!”說罷,凝光十指緊扣,心中默唸咒訣,頓時烏雲(yún)密佈,狂風大作,將這一片廣袤的密林吹成了洶涌翻滾的海洋。
那黑衣男子也不示弱,摺扇一展,便是幾道流火,穿透強風的屏障,正對凝光襲去。
“鐺!”只聽得一聲巨響,嵐溪只覺有熱浪襲來,眼前煞白一片。待她緩過神來,卻見凝光已將左手化爲金盾,將對方的火球盡數(shù)擊散。
“快走!”嵐溪只覺自己騰空而起,被一陣疾風帶著,直直地向竹屋飛去。
送走嵐溪後,凝光集中念力,將右手化劍,對著黑衣男子劈了過去。
“嚎——!”幾隻狍獸從男子身後越了出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迎來的劍刃。
血光之中,只見更多的狍獸蜂擁而出,成羣結(jié)隊地撲向敵人。
凝光毫不動容,他閉目凝神,以全身靈氣爲引,果斷施展咒訣。
“巍巍淵離,浩蕩乾坤,以靈爲引,斬邪除魔!”
正是淵離派開山之祖所創(chuàng)的“鎮(zhèn)山除魔咒”!
此咒一出,只見天地變色,風暴驟起,大地震動。
狂風如刀,捲走狍獸如同吹起一張薄紙。黑衣男子也險些被狂風捲走,但他運用內(nèi)力,化扇爲槍,扎入地下,終於穩(wěn)住了自己。
“你,你竟以自己的元神爲祭,強行催動‘鎮(zhèn)山除魔咒’!”黑衣男子臉色大變。
凝光沒有回答,他屏息凝神,繼續(xù)爲咒術(shù)注入靈力。
“玉清始青,混一成真,聞呼即至,速發(fā)陽聲!”
只見一道雷光閃過,華光萬丈。挾電攜火,對著黑衣男子直直劈下!
“轟——!”
在劇烈地震動中,在黑與白的交織中,天地之間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