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ie的年紀不大，也就三十來歲的模樣，但當她穿著幹練的職業西裝，出現在遊艇的甲板上的時候，許多人都趕緊跟著霍承瑞迎上去打起了招呼。
原因很簡單，擁有雙博士學歷的Jessie，對外的身份是某諮詢公司的總經理，港島最赫赫有名的拿到了CAS和CAA雙重認證的精算師之一，但真正的身份，卻是霍氏財團的私人顧問。
她或許無法決定霍氏家族的大小事宜，但她卻能間接影響家族掌舵人的所有決策。
“……所以周總你別看她年紀輕輕，在港島可是有不少人巴結她哩。”
一旁在和周望介紹著Jessie身份的穆璃，低聲說道，“聽說霍英雄對她極度信任，只有她點頭，你才能上合作的備選名單，以霍氏集團的規模，哪怕只是一些很邊緣的生意，每年也至少是七位數的盈利……”
周望瞭然的點頭。
“能拿到國內外雙重認證的精算師，的確很厲害。”
隨著自身資產的不斷膨脹，周望越來越明白“術業有專攻”的重要性，包括自己的望周集團，也正在尋求這一類人才。
爲什麼有錢的人通常都能越來越有錢……就是因爲最頂級的資源，永遠只會向最少數的人集中。
現實之中許多所謂的“草根逆襲”，其實背後的故事都經不起推敲，本質來說，那些人並不是改變了命運，更像是……獲得了一張門票？
……
“Jessie姐，你怎麼也會來這種場合？”
見到Jessie的霍大少，尚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笑呵呵的問道。
Jessie雙手插兜停下了腳步，本來精緻的妝容因爲海風的吹拂略顯凌亂。
她掃了霍承瑞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你知道嗎，我今晚本來正在西貢公園約會，而那個對象，我很中意。”
“呃……”
霍承瑞不知道Jessie怎麼突然說起了這個，一時間有點懵，但還是下意識接話道，“那是好事啊，Jessie姐你很久沒談戀愛了吧，這次應該是奔著結婚去了的吧，啊哈哈哈……”
“然後我就接到了你爸的電話。”
Jessie卻沒笑，只是淡淡說道。
霍大少的尬笑聲戛然而止，當有些事情被關聯起來，再加上Jessie明顯是匆匆趕來的，霍承瑞再笨也反應過來了。
一滴冷汗忽的就從他的額頭滲了出來。
他原本還想著，既然父親沒有打電話給他，那應該事情並不嚴重，可這一次，霍英雄直接跳過了他，讓Jessie出面，那就意味著……
父親已經根本不信任他了。
事情大條了。
“Jessie姐……”
“霍承瑞，你OK的，你很OK。”
Jessie依舊沒什麼表情，但話語之中卻開始透出了生冷，“我好不容易找到一箇中意的對象，差一點都要在一起了，拜你所賜，一架直升機就這麼從天而降，直接就把他嚇跑了……”
“我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樣，好好的談個戀愛，就那麼難嗎，嗯？”
“我……Jessie姐，對不起，你聽我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霍大少略顯語無倫次，因爲他知道一向對他和顏悅色的Jessie這次應該是真的生氣了。
雖然霍大少並不能確定，Jessie到底是因爲約會被破壞了而生氣，還是因爲對自己太過失望纔會變得這麼冷漠……
也可能兼而有之？
可霍大少真的感覺自己很冤枉，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就算他有什麼錯，那也是一開始就不該聽汪嘉的，同意他去幫自己物色一個女伴……
可他踏馬的也不知道就能這麼巧，汪嘉找的女孩又和周望有關係。
用他們港島人的話說，就他這運氣，那“真系黑到爆燈”！
“有什麼你等著去和霍總解釋吧。”
Jessie明顯有些心累，在冷冷的發泄過後她揉了揉眉心，“現在的話，先讓開，我要去幫你們填氹了！”
（粵語——填氹：比喻填補別人留下的坑洞，一種具有無奈感的“擦屁股”的表達方式）
“‘你們’？”
霍承瑞卻敏銳的察覺到了Jessie的用詞有點問題。
“在過去的20分鐘裡，拜你們三個所賜，港島財團的龍頭們陣腳大亂，如果不是時間不夠，差點都要搞一個聯席視頻會議了。”
Jessie帶著一絲譏諷的說道，但眼底也有深深的茫然和困惑一閃而逝。
“我離的最近，黎總和黃二叔也信任我，所以我是他們委託的全權代表，負責來收拾你們三個留下的爛攤子。”
“可你們真是太爲難我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指望我拿出一個最佳方案來……我只是一個精算師，我不是神，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他的心理預期。”
Jessie終於笑了，但笑容飽含自嘲。
“可是能怎麼辦呢，除了我，似乎也沒人能更好的處理這件事了。”
像是解釋，又像是發泄一般的埋怨，在說完這些之後，Jessie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霍承瑞，徑直繞過了他往前走去。
而此時，霍承瑞心中卻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誰的“心理預期”？
當然是……周望的。
霍承瑞自認爲已經足夠高估周望在自家父親心中的地位了，可現在看來，他還是太保守了。
爲什麼除了父親，連黎家大公司和黃氏集團的掌舵人也這麼重視周望？
可偏偏，他卻從沒聽說過周望的名字……
Jessie的話外之音已經很明顯了，爲了爭取周望的諒解，他們三家甚至不惜付出一定的代價。
可明明從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來說，周望其實也沒吃什麼虧，最多也就是被嗆了幾句罷了。
他不相信以父親的能力，會到現在還不知道整件事的全貌。
就算霍英雄不知道，但以Jessie一貫的謹慎，哪怕時間再倉促，她也肯定會先好好的權衡一番利弊。
那隻能說明，在這件事上，對錯因果利弊都不重要，一切重要的，只有周望在這件事情之中的觀感。
可是爲什麼啊？
他總不能是總督的私生子吧？
……
是啊，到底爲什麼？
同樣的疑問，也在穆璃的心中浮現。
她和霍大少產生了一樣的錯覺，那就是自己已經足夠高估周望的背景和能量，可似乎……當她終於靠近了周望，一眼看去，卻發現他依舊像籠罩在迷霧之中，什麼都看不清晰。
此時一行人已經身處被清場的遊艇大客廳內，在場的，除了周望、Jessie以及穆璃，就只剩下坐在角落裡垂頭喪氣的黎宥君，還有驚疑不定的跟過來的汪成運。霍承瑞應該是打電話去了，已經消失很久了。
而黎宥君，同樣是在接了一個電話之後，大概明白了什麼，此時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屁都不敢放一個，一副等待審判的模樣。
在甲板上，Jessie極度客氣的和周望打過招呼後，他們就來到了這裡。
周望其實已經隱約猜到Jessie是爲什麼而來，所以他的態度就顯得很平和，這副模樣落在Jessie眼中自然就越發顯得高深莫測。
她一邊不著痕跡的揣度著眼前年輕的不像話的周望，一邊笑著開口道：
“周總，首先我還是要代表承瑞給您道個歉，他雖然年長您不少，但畢竟從小在優渥的環境之中長大，終歸是沾染了不少壞習性……”
“陳小姐，這些客套話你已經說過不少，就不用再說了，時間也不早了，不如直接聊正事？”
周望卻擡手打斷了她，淡笑著說道。
在面對周望的自我介紹之中，Jessie可能是考慮到地域問題，對周望說的是比較正式的中文名，所以周望也就直呼她的姓氏。
以Jessie在港島的隱形地位，還少有人會這樣直白的打斷她，這也看得一旁的穆璃暗自稱奇，因爲即便這樣，Jessie也沒有任何的不高興，反而依舊笑容滿面。
“好的。”
Jessie深吸一口氣，語氣也稍微嚴肅了一些，“周總，這一次，我帶著賠罪的誠意而來，因爲時間倉促，我沒法準備紙質材料，不過您可以看看我手機上的這幾份電子文件……”
說著，Jessie把解鎖的手機推到了周望面前。
而穆璃卻有幾分失神。
原因在於Jessie的用詞，“賠罪”……
是的，等於Jessie一開始就把這件事定了性。
錯都是他們的錯，周望屬於被冒犯的那方。
這哪裡是客氣啊，這簡直有點“低聲下氣”的味道了。
可是以霍家的地位，又怎麼會需要這樣？
但如果這一幕是真實的話，她倒是越發能理解爲什麼那位北都的親戚會說的那麼篤定了……
這時，周望已經看起了Jessie手機上的文件，和他猜想的一模一樣，那些電子的產權證明還有草擬的轉讓合同，果然就是關於系統提示的那三份產業……
不，準確的是兩份，有一個周望格外感興趣的產業並不在其中。
此外，裡面好像還參雜了一些其他的。
“還是那個問題，時間太過倉促，這已經是短時間內我們能拿出來的全部了，不過有一點希望周總可以理解。”
Jessie這時候停頓了一下才說道：
“三大集團內部都並不是一言堂，所以裡面有部分資產，還涉及到一些後續的交涉，周總可以斟酌一下……”
Jessie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絲小心翼翼的味道。
周望聽懂了她的潛臺詞，這是說周望可以在裡面挑選一下的意思。
當然，周望明白，就算自己貪婪一點，其實Jessie多半也不會拒絕，畢竟既然她能拿出這些文件來，那本身就一定程度上說明了他們的底線。
但周望其實也根本不用糾結，畢竟……系統早就幫他做好了選擇。
所以只是大概瞄了一眼，周望就笑了笑說道：“我正好想在港島置業，聽聞港島賽馬的文化氛圍濃厚，我還挺想感受一下……另外，我沒記錯的話，澳島的銀河集團似乎霍家也有參股？”
“不是霍家，我們霍氏集團很不涉足這方面的生意，那是黎家入的股。”
“哦，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聽著周望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Jessie嘴角也不由抽動了一下。
你不知道？
你會記錯？
但凡稍微聽過一點關於黎家資訊的，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澳島是誰的地盤，更別說銀河集團就是黎家老爺子創始的……
但Jessie也無比心驚。
港島的資產還好，她只會驚訝於周望挑的如此精準，因爲無論是淺水灣道90號的房產，還是海王星賽馬俱樂部的股權，在列表裡都是排名前列的優質資產。
但是關於澳島銀河集團的那份可出讓資產，其實並沒有在文件裡提及，可偏偏黎家大公子卻在電話裡說過……
這就很讓人費解了。
周望是未卜先知，還是說，他早就看上了黎家在銀河集團的股份？
如果是後者的話……
想到這，Jessie多少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據我所知，黎家在銀河集團倒確實有一些可以出讓的股權，雖然只是集團下屬的酒店，但也是核心資產之一……”
Jessie這麼鋪墊了一句，才說道：“不過我需要打個電話徵求一下他們的意見。”
周望當即作出了一個請便的手勢，隨即Jessie就起身打電話去了。
這時候，一旁的穆璃和汪成運纔出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他們聽到了什麼？
已知Jessie是來賠罪的，自然會帶上展示誠意的“禮物”。
可他們怎麼都想不到，這些禮物的分量居然如此之重。
那可是實打實的資產啊，尤其是涉及銀河集團的……那是黎家堪稱支柱的產業，就這麼給出去了？
這時，Jessie已經打完電話走了回來，結果自然沒有任何意外，本就有所準備的黎家，自然是同意了。
角落裡本來還有幾分不可置信的黎宥君，當聽到Jessie說“黎總已經同意”的時候，也是瞬間擡起頭來。
“我哥就這麼同意了？”
雖然已經被黎宥龍在電話裡臭罵了一頓，但因爲黎宥龍的語焉不詳，所以黎宥君依舊不知道周望是何許人。
可銀河集團，那可是他家最重要的資產之一啊！
“知道爲什麼嗎？”
已經詳細瞭解了經過，最明白內情的Jessie這時候看了一眼黎宥君，不帶感情的複述道：
“黎總的原話是，既然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連一句簡單的對不起都說不出口……也只有我們，來替他道這個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