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閣
蒼茫雲海間一抹金色在陽光中閃閃發光,近了才發現此處居然雲霧繚繞,仙氣飄飄,而那一抹金色正是玄天閣的大殿擎天殿的金頂,大殿前六座白玉石橋並列,石橋前則是一片開闊的平臺。
平臺之上,一個白色的身影獨自跪在那裡,白衣如雪,血痕累累,蒼白清冷的面孔上帶著一絲倔強,低垂的眉眼和挺直的脊背,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遠處,兩道身影慢慢的走過來。
一身白衣,身材修長,面目溫和清秀,正是穆然。
穆然旁邊一身玄衣,面色冷酷,眉眼如星,給人一種生人勿進的感覺,此人是玄天閣掌管刑罰的江曦長老的親傳弟子顧凌。
兩人慢慢的走到蘇冰瑤身邊,穆然看著那道固執的身影嘆了一口氣。
穆然:“冰瑤,起來吧,隨我進大殿。”
蘇冰瑤擡頭看了看這位沐浴在金光之下的師兄,右手在空中輕輕一揮,金色的字體漂浮在手邊:“閣主和我師父,還在生氣麼?”
穆然:“你既然知道他們會生氣,當時爲什麼召喚雲夢困住大家,還在衆目睽睽之下掩護那孽畜逃走。”
蘇冰瑤輕咬了下嘴脣,倔強的看向穆然,又低下了頭。
穆然:“冰瑤,你自幼在玄天閣長大,熟記《妖庭錄》,怎麼如今……罷了,無相寺和靈劍派的人也來了,你隨我進擎天殿吧。”
顧凌看了看她一身傷,伸手扶了她一把,塞了一個白色的瓶子給她,轉身也往大殿走去。
蘇冰瑤收了冰肌玉露塞到袖子中,跟著兩人往擎天殿走去。
擎天殿,顧名思義,一柱擎天,高達幾十丈的殿內寒氣繚繞,地面的冰藍色千年玄冰散著絲絲寒氣,映射的整個大殿內部都是冰藍色,看上去格外的肅穆。
此刻,大殿之上,一個金色的座椅上坐著一個面目溫和的年輕人,大概三十歲左右,此人正是玄天閣的閣主齊羽。
在他下首左側鬍鬚全白,閉目養神的正是首席長老鴻天長老,蘇冰瑤的師尊。
鴻天長老對面的中年人剛正不阿的臉上,正怒目而視著剛進來的蘇冰瑤,此人正是玄天閣的執法長老江曦長老。
而在旁邊的賓客席上,正是無相寺的無妄大師和靈劍派的翹楚姜弢。
進了大殿,顧凌站到了一旁。
穆然,“閣主,鴻天長老,江曦長老,冰瑤師妹已帶來。”
齊羽閣主:“……冰瑤,今日當著你師父的面,你自己說吧,你爲何放走那隻冰凰雛鳥?”
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師父,蘇冰瑤依舊挺直了脊背。
右手在空中一劃,一行字浮現出來:“閣主,《妖庭錄》傳下來已經千年有餘,這千年中玄天閣尚有諸多變化,世間萬物自然有新生之物誕生,難道就因爲《妖庭錄》裡沒有記錄冰凰雛鳥,它就被認爲惡妖,我們就要趕盡殺絕麼?”
姜弢奇怪的看了一眼蘇冰瑤手中的金字,怪不得在極北之地她一句話不說,原來竟然是個啞巴。
江曦長老眉頭一皺,“蘇冰瑤,你既然熟記《妖庭錄》,應該知道千年前的那場浩劫因何而起,就是因爲當時《妖庭錄》沒有記載,三大修仙門派放任不管,才讓那隻小妖最終成長爲大妖爲禍蒼生。”
蘇冰瑤凝字,“萬一它不是惡妖,豈不是濫殺無辜?”
江曦長老,“蘇冰瑤,既然不能分辨,不應該抓回來放進鎖妖塔以便觀察麼?但是你和玉鳴子高人動手,還掩護冰凰雛鳥逃走,你又做何解釋?”
蘇冰瑤手一揮,依舊是金字浮現:“……是冰瑤的不是,請閣主和長老懲罰。”雙腿跪在了冰涼的地上,表情淡然,再不看像場中任何一人。
齊羽憐惜的看了一眼跪著的蘇冰瑤,心道:論天賦,蘇冰瑤這啞女絕對是千年難遇的奇才,綠影一出就傷了玉鳴子,這份修爲已然超越長老級了,若是當日只有玄天閣弟子,便是玄天閣家事,可是如今兩位門派都來了人,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善了了。
轉頭看向江曦長老,“江曦長老,你主管刑罰之事,此事便由你來裁決吧。”
江曦不滿的看了一眼齊羽,又看了跪在那裡表情淡淡的蘇冰瑤,心道:“旁邊那兩位想保他,下面那兩位想重罰她,這難題結果就丟給了自己一個人。”
越想越堵心,又狠狠的剜了風輕雲淡的蘇冰瑤一眼,結果就掃到自己的愛徒顧凌一往情深的盯著跪著的蘇冰瑤,瞬間覺得內心更堵了。
江曦:“玄天閣第五條,不得無故向同道中人出手,既然你違反,荊棘鞭再增加二十鞭,蘇冰瑤,你可有異議?”
蘇冰瑤搖了搖頭。
江曦:“既然無異議,那便下去領罰吧,顧凌,你跟著去執法。”
顧凌:“是。”
姜弢:“慢著,江曦長老,蘇冰瑤掩護惡妖逃走一事又該如何算?”
江曦:“本門刑罰,沒有這條。”
姜弢嘴角抽抽:“江曦長老擺明了要護短?”
江曦冷笑一聲:“玄天閣之事,自然按照玄天閣刑罰來執行,姜公子難道想插手本門事務不成。”
姜弢:“小侄自然對別派事務不感興趣,但是江曦長老若是不罰,豈不是作爲修仙門派之首有失公允?傳出去豈不是污了玄天閣名聲。”
顧凌冷冷的看了一眼姜弢。
江曦也明顯怒了,“玄天閣該如何做,自然有玄天閣的規矩,至於如何懲罰是玄天閣的家事,該如何給修仙界一個交代自然也是玄天閣的事務。穆然,送客。”
姜弢倒是沒想到江曦居然這麼不客氣,直接就下了逐客令給自己一個沒臉。
無妄大師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此刻依舊面色淡淡的,一句阿彌陀佛便跟隨穆然走了出去,姜弢也悻悻的跟了上去。
虹橋上,楊一凡迎了過來,“大師兄?”
穆然搖了搖頭,楊一凡狠狠的瞪了一眼姜弢,扭頭就走。
姜弢莫名其妙的看著楊一凡,雖然感覺眼熟,但是還未想起來這人是誰,但是實在是楊一凡的那張臉太漂亮了,又禁不住扭頭看向楊一凡離去的方向。
擎天殿
看著蘇冰瑤跟著顧凌去接受處罰,鴻天長老也站了起來。
鴻天:“閣主,鴻天有個請求,蘇冰瑤依舊是我鴻天的親傳弟子。”
齊羽:“這倒也說的過去,手書上並沒有這一條。”
鴻天淡淡的點了點頭,“謝過閣主。”然後就離開了。
江曦:“難道鴻天真的要按照祖師手書執行?可惜了冰瑤這孩子了。”
齊羽:“你不是一直不喜歡這孩子麼?”
江曦:“她雖然天生不會說話,可是是個實心眼的孩子,顧凌從小給她護到大,我還能反對什麼。”
齊羽:“確實可惜了,綠影出手一招就打傷了玉鳴子,年輕一輩應該很難有對手了,不出幾年,怕是可以和鴻天有一戰之力。”
江曦:“綠影呢?又該如何處置?”
齊羽:“開派至今,只有她煉化了綠影,你去給鴻天帶句話,綠影就隨她去吧。”
江曦琢磨了一會兒,“她到底爲什麼要護著那隻冰凰雛鳥?”
齊羽:“鴻天私下說,這麼多年一直纏著她的夢和那天的情形一模一樣,活活上演在她面前,別說是她,任誰都無法忽視那僅僅是一個夢吧。”
江曦:“……”
齊羽:“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七日後,玄天閣對外宣佈:玄天閣弟子蘇冰瑤因擅自放走惡妖,已被玄天閣除名,另廢去靈核,放逐極北之淵。
消息一出,震驚整個修仙界。
蘇冰瑤,一個月內震驚兩次修仙界,上次是煉化綠影,憑藉綠影一招擊敗玉鳴子,這次是因爲被廢去靈核,放逐極北之淵。
無相寺得到消息的時候,了因大師和無妄大師正在烹茶下棋。
無妄:“阿彌陀佛,師叔,玄天閣的懲罰是不是過了一些?”
了因:“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
無妄:“無妄最近在想蘇施主的話,孰善孰惡,孰是孰非?”
了因滿意的看了一眼無妄:“善惡自在人心。”
無妄品著這句話,良久才起,“無相寺諸多事務還請師叔照料,無妄這就閉關去了。”說完就出去了。
了因看著桌上未下完的棋,輕輕的呷了口茶。
無極峰
穆然,顧凌,楊一凡還有珊瑚看著面色蒼白的蘇冰瑤一步步走來。
穆然握緊了拳頭,取了一件靈力斗篷給蘇冰瑤批上。
生生廢掉靈核的痛,足以讓人當場死亡,而蘇冰瑤之所以還能站著,鴻天長老想必動了很多手段才保下她不死。
顧凌:“極北之淵妖魔衆多,普通的攻擊傷不到你。”
穆然也拿了一個小盒子塞到了她手裡,“這個拿手裡,遇到危險的時候對準擰一下就行。”
楊一凡隨手一翻手中多了一個碧綠的鐲子,直接套在了冰瑤的左手上。“這個儲物手鐲可以用靈力也可以用符咒。”
冰瑤接過符咒看了看收入衣袖中,楊一凡的這個禮物太過貴重了,放眼天下,供凡人用的隨身儲物寶器都沒幾件。
蘇冰瑤看著三個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明知道是一條死路,還想盡辦法讓她活下去。
拿了一封信交給珊瑚,珊瑚看了看,信封寫著閣主親啓四個字,便收了起來。
師尊並未出來送她,唐伯也沒出來,蘇冰瑤轉身對著無極殿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纔起來,望了好久,才起身。
顧凌帶著蘇冰瑤上了自己的玄鷹,三道光線飛往極北之地。
飛了五日到了極北之地,再往前面就是極北之淵了,凌冽的寒風夾雜著風雪呼呼的吹著,顧凌幫蘇冰瑤裹好斗篷後抱著她一直不肯鬆手,“冰瑤,想辦法活下去,等我。”
冰瑤不說話。
穆然和楊一凡看著也不說話。
最終蘇冰瑤輕輕推開了顧凌,看了看三人,朝著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走去。
無極峰
齊羽閣主收到信後就到了無極峰。
信裡,冰瑤除了謝謝玄天閣的收留之恩和閣主的大度,也交代了鴻天長老和唐伯年紀都大了,在她走後,請求閣主再給鴻天長老招幾個親傳弟子,以後也好方便照顧他們。
齊羽看著寂靜無聲的無極殿,擡手將殿內燈燭都點燃了,大殿的蒲團上,鴻天鬚髮皆白,一臉滄桑對著大殿內祖師畫像。
鴻天:“師兄,是我們過於墨守成規,還是《妖庭錄》過於陳舊了?”
齊羽看著那幅字沉默了一會兒,“我最近一直在想冰瑤那天的話,鴻天師弟,你還是把話說出來了。”
鴻天:“師兄,冰瑤那句“無悔”說了兩次,每一次都讓我生出一種我們錯了的感悟。”
齊羽:“她走之前可還有說過其他?”
鴻天:“她說她又夢到了那隻冰凰,寄生在一朵清蓮之上。”
齊羽想了一會兒,“.…..她身上的那條雲夢,你是從哪尋來的?”
鴻天:“我撿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不足月的嬰兒,身上裹的就是那條雲夢。”
齊羽睜大了眼睛,“.…..那她是何時能操控雲夢的?”
鴻天:“剛凝聚靈核,就能操控了,或者說,在她磕磕絆絆學步時,雲夢就開始護主了。”
齊羽:“極北之淵,雲夢還能…..”
鴻天:“不知。”
或許是觸動了鴻天長老心底的痛,鴻天長老突然大口咳血,齊羽趕緊扶了他一把,入手才感覺死人一般的冰涼,金光一閃觸上鴻天的脈搏。
齊羽震驚,“鴻天,你居然……”
鴻天口中含著鮮血混胡不清的說道,“師兄,我將親手養大的孩子按照祖師手書廢掉靈核送入極北之淵,可是我不能看著她去死啊。”
齊羽不再說話,抱著接近昏迷的鴻天長老化成一縷金光飛入了擎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