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學習努力的程度和世道人心好像是在這裝了橡皮輪子的大時代裡僅有的兩件退步的東西。——錢鍾書 <圍城>

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甄沉魚傲慢地把一個剛摘下的菊花一片片地貼在自己粉嫩的臉上。換換空氣，簡直薰死人。她無奈地說。

辦公室緊挨著男教工廁所，學生們經常光顧，衛生極差。到了夏天那些蒼蠅像無人機那樣嗡嗡叫著在辦公室裡亂飛。

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美女，大學一畢業，考了個教師編被分配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工作。

嗨！大閨女上轎——頭一回啊！級部主任小吳驚叫一聲，讓大家來到窗前，辦公室五位美女都探出頭來。

她們以爲又來了位美女，這是第21位了，而結果——

一輛破舊的出租車停在校門口，在中午的陽光照耀下，車窗玻璃反著光。裡走出來一個平頭小夥子，大約二十五六歲，圓圓的臉，白皙微瘦，一米八左右，上身穿灰色夾克，下身著灰色短褲，腳踏白色運動鞋。他從車後備箱裡取下行禮，拉著行李箱在和保安說話。

哇——我們學校終於迎來一個帥哥。小蘋果臉蛋，好看！數學老師小丁興奮地說。

這個帥哥真的不會穿衣打扮，夾克配短褲，驢脣不對馬嘴。小吳生氣地說。

那也是綠葉，山裡太陽毒，穿夾克有什麼不好？化學老師小趙不高興地說。

抓住他，抱住了。政治老師小張戴著深度眼鏡，做了一個抓取動作。

甄沉魚鼻子裡哼了一聲，心想這幫人真沒見過世面，很普通的一個人，在省城多了去了。

新水縣是朝陽市最貧窮的一個縣，這兒四面環山，土地貧瘠。南谷鎮位於新水縣的最南部，是三省交界處，也是全國排名最窮鄉鎮，人口只有一萬多人。政府給他們蓋了樓房，但還是有些村民不願搬下來。

小夥子來到校長室，從衣兜裡拿出了教育局的派令，一箇中年看了一眼。

雷成，1995年生人，省科技大學畢業，被分配到貴校工作，望給予接洽。時間：2024年9月。

又是一個過客，他心想。但還是很客氣地說：我就是劉校長，可把你盼來了，九年級物理課一學期沒人教了。

雷成笑著點點頭。

你去那邊那個樓，找小吳主任。只是你是那個辦公室唯一的一個男老師，和她們不大好處。校長爲難地說。

沒事。雷成笑了笑。

看著他這幅打扮，劉校長真的無語。

雷成在教導處領了課本和備課本，就朝最近的大樓走去。

來了，來了！小陳給大家小聲報告，她們立即各就各位，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都忙著寫備課改作業。彷彿有個大人物要來檢查工作了。

緊張什麼？小吳埋怨道。

雷成進門後，有些羞澀地問：請問哪位是吳主任？

小吳站起來說：我就是。你是才分來的老師？邊說邊伸出了手。

雷成上前握了握那只有些生硬的手，說：我叫雷成，叫我小雷就行。

小吳給他安排了辦公桌，就在甄沉魚對面。

桌面很髒，他找來抹布擦拭著。

幾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甄沉魚臉一紅，噗呲笑了。

笑什麼？雷成疑惑地問道。

你個書呆子，怎麼穿大紅襪子？甄沉魚那雙大眼睛閃亮著，驚叫一聲。

大家都過來看，果然，在白色運動鞋上面，短褲下面，紅色短襪特別吸睛。

你是色盲嗎？小張小聲問。

上班時間不允許穿短褲。小吳低聲道。

這不是第一天來嘛？還沒來得及換。雷成紅著臉說。

唉！從小就是沒孃的孩子。小吳坐回椅子上感嘆道。

雷成有些怒了，第一天上班就被捱罵，有些說不過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他還真是個山裡的孤兒，是雷再興撫養長大的，他來這兒支教，一是想找找以前的親人，二是他有任務在身，昨天雷再興董事長親自爲他送行。

午飯後，他回到單身宿舍，從皮箱裡找出了一條白色長褲。

你說一個上市公司老總，跑到這兒來捱罵受氣，是不是有點犯賤啊？雷成自語道。

下午的兩節物理課真把人氣死了，學生一點也不會。九年級學生不知道1m=100cm,磁鐵的N極說是南極。更氣人的就是他們攆他下來，他們要在多功能視頻展示臺上玩遊戲。

《劍仙遊戲》絕了！班長對同桌說。

我玩了六分鐘，就要付費，我他媽上哪兒去弄12塊？同桌是一個體格壯碩的男生，氣憤地罵道。

老師，求求你唄！一個胖女生笑著說。

什麼事？雷成問。

借給我們點錢。

借錢幹什麼？

充值元宇宙遊戲。

其他幾個學生也是有所期待地看著他。

不行！要專心學習。雷成沒好氣地說。

那我們也不學習了。幾名女生摔摔課本道。

好！就這一次。但上課時間絕對不允許玩網絡遊戲！

行，老師！幾乎全體學生承諾道。

老師好可愛吆。

他們幾乎都要跳起來，掌聲雷動。

下午放學後，劉校長要給他接風，安排在學校對面的紅潤大飯店。

劉校長意思很明白，一是加深一下領導與下屬感情，聽說這個青年有點來頭，但看穿著打扮，不像是有錢人。二是小吳這個年級明年就要畢業，趁此機會調動一下大家的積極性。

一桌人共有18個，還有幾個外地的沒來，只有三個男性老師。

男老師在山區當老師，也確實有點埋沒人才。和一羣野孩子打交道，這輩子就算完了。

劉校長喝了兩杯子白酒後，面色紅了起來，興奮地說：

小雷，在這裡好好幹，三年後自然晉升中級。比城裡學校好處要多。

是是。雷成忙點頭道。國家支持山區教育。只是學生基礎太差。

小吳也咚咚灌了一杯白酒，打開了話匣子：去年咱學校的學生去縣職業學校考試，人家面試問：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於幾？咱的考生都不會。有個學生家長在外面聽見了，偷偷溜進考場，告訴他兒子說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於五分之二。其餘的學生都回答是五分之二。

衆人大笑著搖搖頭。

困難是暫時的，前途是光明的。劉校長糾正道。

兒子，好好幹。這是一項光榮而艱鉅的任務。一旦成功，將震驚世界！爸爸的話迴響在雷成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