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四月正是草長鶯飛,花紅柳綠之時。有雨的時候水氣氤氳,朦朦朧朧的像罩了一層輕紗,總無法看得分明,而天晴的時候則是雲淡風徐,讓人感覺暖洋洋的舒適,很容易就在陽光裡睡去。
簡歆就是因爲陽光太舒適,所以纔在公園裡的長椅上睡去的,而等她醒來,發現自己居然一覺睡到了太陽西墜。
也許就是這陽光過於溫暖,所以讓人很容易想起生命裡那些美好的事情,也容易生出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來。這不算太長的一個覺,簡歆做了過於美好的一個夢,夢裡,她終於等到了那個她等了六年的人。彼時花正紅,柳剛綠,微風也和煦得讓人倍覺安慰,而他就那麼沒有任何預兆地穿過花紅柳綠來到她面前。仍是六年前的那個模樣,用著他那溫柔低沉地聲音喚出她的名字,看著她的眼睛盛滿了深情。而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卻明顯地感覺到幸福。
那種因爲沒有做任何準備的突然重逢,讓人如何不覺得幸福,簡直幸福得懷疑這是一場夢。
也的確是夢。夢醒,她仍是單獨一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周圍全是陌生的人羣。
擡眼,暮色裡,溜狗的,約會的,散步的,鍛鍊筋骨的,都是成雙成羣的人,唯獨她,孤零零一個,坐在一顆正在凋謝的花樹下。
或者她,一如這花樹,繁華已盡,正是凋謝之兆。
可明明,她連花期都未曾有過。
緊了緊身上未扣上的外套,簡歆感覺到了晚春黃昏時分的涼意。擡手拂去衣上的落花,她終於做了個決定,給母親發了個短信:媽,我答應和逸凡訂婚。
短信發送成功後順手關了機,簡歆累極一樣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眼望著頭頂的花樹,輕聲說:“寒卿,此後,山長水闊,不再相見。”
提了包,步入暮色裡,簡歆想:該回去收拾行李了,然後早早睡覺,免得又因爲休息不好而暈車,若再像當年一樣做出什麼糊塗的事情那她這輩子就真的完蛋了。而且,回去後,還要應付一堆人的問話。
夜色漸臨,華燈初上,這個古老城市的夜景也讓人沉醉。簡歆一邊走一邊留戀夜景的結果就是犯了很久沒犯過的路癡病,無奈之下,只好找路人幫忙。
本想在來來往往的人羣裡找一個人問路,一擡頭卻正好看見對面裝飾得頗有古意的書店招牌。簡歆是個看見了書店就必定要進去逛一番的人。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想著自己沒多少東西可收拾,不怕多耽誤一會兒,於是便耐不住地進了書店。
原以爲裝飾古樸的書店,裡面的書籍必然也以古典文學書籍爲主,可轉了一圈,卻發現是以迎合大衆口味或者少男少女們爲主,勵志類,成功類的書籍擺放在特別的明顯的地方,青春言情類和漫畫一類的書籍則擺滿了兩個大書架,簡歆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書也在其中。
手指撫過一本本書,看到《不逾》一書時簡歆將書抽了出來。撫摸著作者下面的“簡初雨”三字,想起那個人叫她“初雨”時那種隱隱透著喜悅的語氣,不由地就彎了脣角。
就是那種喜悅得像是歡喜的語氣讓素來冷淡的她慢慢動心了吧,就像那初春時的細雨,飄在空氣中如同氤氳的水汽,原以爲路程不遠,不打傘也可以,可走著走著就發現頭髮和衣服已經溼漉漉的了。
細雨潤無聲。
翻開書的第一頁,上面卻只有一句話:謹以此文寫給曾經的寒卿。
“曾經,呵,真是個殘忍的詞。”曾經,美好的東西都是在曾經裡,因爲在事情發生的當時,人們總是習慣性地不去珍惜。而她,明明不想讓一切變成曾經,卻也只能無奈地結束等待。
現實總是有辦法逼迫那些固執的人向他低頭。
後悔嗎?簡歆在心裡問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後悔,可她清楚,就算時光能夠倒回去,她仍然會選擇這一場漫長的等待。
明明家裡有了幾本,簡歆卻還是買了一本。總覺得,從他生活過的地方買一本帶回去會有種別樣的感覺。
自作多情麼?也許。
“小姐,你手裡的書能不能讓給我?”付了錢,走出書店,可還沒出書店的門身後卻突然響起了溫柔的男音。簡歆愣了愣,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因爲她覺得這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
轉身,果然是一張熟悉的臉。
這個人,她等了他六年,可是他從來沒有出現,纔剛狠下心決定忘記,他卻這麼突然的出現了,真是……
“寒卿……”簡歆既嘲諷又有點苦澀地笑了,然後低了頭,壓低了聲音說:“我送給你吧。”
本來就是寫來送給他,還怕他看不見的。
“這怎麼好意思。多少錢?我付給你吧。這書好像很受讀者喜歡,我找了好幾家書店都賣完了,這家店的最後一本也被你買了,這書對我很重要,所以才厚著臉皮來問的,你願意賣就很感激了,怎麼還讓你送呢。”女子剛轉身頭就低了下去,可趙子寒卻覺得那匆匆一眼的臉有幾分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裡見過,而等他想仔細打量,只能看見她小半張側臉,其餘都被從肩上落下來的長髮給遮住了。
“又不是什麼貴重品,倒是先生如此喜歡這本書讓我很開心,所以就收下吧。”簡歆倒是在一瞬間就想明白了,覺得他們能有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趙子寒以爲女子送他書的原因是因爲兩人同喜歡一本書,想了想,他沒再拒絕:“那謝謝了。嗯,小姐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好讓我知道這書是誰送的。”
“誰送的不重要,你收下就好。”簡歆怕繼續談下去會被他認出來,她還沒做好跟他偶然相遇的準備,於是說:“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也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說完了話轉身就出了書店。
“真是奇怪的人。”趙子寒看著對方的背影說,再低頭看手裡的書,又補一句:“真是莫名其妙的好運。”不過,怎麼感覺那個女子很熟悉呢?難道我們以前認識?她送我書難道有別的原因?
搖搖頭,趙子寒覺得自己也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