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平剛回家都夜裡兩點了,淑玉沒睡,腿上搭著毛毯坐在沙發上等他。
“媽,咋還沒睡?”高宇軒隨意問道,一邊拉開外套拉鍊。
“你先別急著洗涮,我問你兩句話。”淑玉淡淡地說。
“媽,我累得很,明天再說吧!”
高宇軒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轉身往洗浴間走去。
“宇軒,綵鳳去柳州市了。”淑玉看著兒子疲憊的神色還是忍不住說了。
高宇軒猛地停下腳步,愣了一下,“她幹什麼去了?”
“雲翔說他媽去找宇琪了,可是我們給宇琪打電話問,宇琪說根本沒見著。”淑玉急急地說。
“雲翔還說什麼了?”高宇軒臉色陰沉,壓低聲音問。
“再沒說啥,就是說……說你……”淑玉吞吞吐吐道。
“說什麼?”高宇軒聲音放輕柔問道。
“宇軒,你給媽說老實話,”淑玉咬了咬牙 “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趙綵鳳給你說的?”高宇軒鐵青著臉問。
“不是,不是,綵鳳啥都沒說過。是雲翔說,你老不在汜水縣的家裡住。”淑玉看著兒子頓變的臉色趕緊解釋。
“媽,合作社的事情千頭萬緒,李偉力和張平是我的員工,不能讓他倆老困在基地,我得以身作則呀!”高宇軒無奈地說。
他沒想到後院能起火,伸手揉了揉嗡嗡作響的太陽穴。
“宇軒,綵鳳心思重,你要多陪陪她。”淑玉溫言勸道。
“媽,我恨不得會分 身術,家裡日子平平順順,她有啥不滿意呢?”高宇軒臉色陰沉著反問。
“雲翔聰明得很,你不能讓孩子心裡裝上事呀!”淑玉擔憂地說。
“媽,你該對綵鳳說這些話,她好好照顧好雲翔和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高宇軒聲音冷若冰霜道。
“宇軒,你聽話,綵鳳是個乖娃,你要好好惜疼。”
淑玉拉住高宇軒的手懇求道。
“媽,我對她的心意你們都視而不見嗎?如果我有二心,何必等到今天?”高宇軒句句含著委屈。
“我和你爸一天不如一天,能陪著你的就是媳婦了,宇軒,別任性,明天去把綵鳳找回來。”
淑玉悲涼的聲音落在宇軒心裡,像數九寒天裡光腳踩在雪地的感覺。
“媽,讓她自己冷靜冷靜。明天合作社從廠家聯繫的第一批覆合肥運來,廠家跟隨的技術員要進行土壤測試,指導社員施肥。我得親自跟著。”高宇軒耐心地給母親解釋。
“合作社那麼多人,寶寶也可以跟著麼。”淑玉苦心勸道。
“明天外地來裝菜的車十二輛,寶寶和張平兩個都盯不住,工人們的午飯還得煥娣和六女子送來 ”高宇軒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就不明白大家忙得顧不上去思想,她倒好,自尋破煩。”
“宇軒,你就聽媽媽一回,行不行?”淑玉近乎乞求道。
“好吧,明天下午,我去柳州市。”宇軒終於鬆口說道。
其實,高宇軒自己也吃驚於對趙綵鳳的不耐煩。
他剋制著對張靜的感情,將這份愛意深深埋在心底,努力做好父親、丈夫的職責。
張靜的包容、知性、體諒,卻時時刻刻圍繞在他身邊,他堅硬的感情世界被她撬開了一道縫隙,撒進女性甜美的柔情。
淑玉疼愛地看著兒子說,“宇琪懷娃了,你要去柳州過去看看。”
“真是好樣的,宇琪,”宇軒心情大好,歡喜地說,“我一定去。”
“快睡去吧!明天還要忙一天。”
淑玉瞅著兒子一臉倦意心疼地說。
“雲翔說沒說啥時候回學校?”
高宇軒想起什麼問道。
“沒有,他剛月考完,說要放鬆一下。”
淑玉想了想說。
“他讓我買的配套練習有好幾種版本,我明天想帶他一起去柳州市,讓他自己挑。”
高宇軒思想著說。
“你快緩去,我明天提醒他。”淑玉催促道。
高宇軒想到趙綵鳳的彆扭,是因爲他對她的忽視。
他思索帶上兒子,趙綵鳳看在兒子的面子,會收斂一些情緒。
高宇軒怎麼也沒想到趙綵鳳會去醫院。
她躺在潔白的病牀上,憔悴虛弱,單薄的身體蜷在被子下,像個無助的小孩子。
高宇軒凝視著趙綵鳳,睡夢中還鎖緊眉頭,蠟黃的臉上五官小巧平淡,長長的眼睫毛蓋在眼瞼下方,好似兩把小扇子。
他的心突然涌入一股暖流。
這個女人當年毅然決然跟定他,沒有提任何物質方面的要求,還給他生了兒子,他該感謝她纔對呀!
儘管他對她從未有過動心,也沒有牽手白頭的承諾,但她還是如田野漫布的青草,長在他心裡,印在他身體,搖曳在他前行的路上。
“媽媽!”雲翔大聲喊道,“你咋睡在醫院?不是說去姑姑家嗎?”
“哦?”綵鳳迷迷瞪瞪醒過來,瞅著兒子疑惑地應道。
“雲翔,你去樓下玩會,爸爸和媽媽說會話,”高宇軒拍拍兒子的肩膀說,“看看門口商鋪裡有啥好吃的。”
“媽,你想吃啥?我下樓去買。”雲翔想母親肯定生病了,怕家裡人擔心自己偷偷跑醫院看病。
“雲翔,你到醫院對面的小吃店要兩份滷肉夾饃,你爸愛吃。”趙綵鳳叮囑兒子。
“媽,那你呢?”雲翔以爲母親沒聽清。
“我不餓,要份醪糟湯就行。”
趙綵鳳看著兒子熱切的目光,不忍拂了他的心意輕輕說。
看著兒子蹦蹦跳跳消失在走廊的身影,高宇軒轉身關上門。
“說吧!你爲啥跑到這來?你知不知道我和雲翔今天找了多少地方?”
高宇軒按耐著心裡的怒氣問。
“宇軒,對不起!”趙綵鳳黯然說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父母年紀大了,媽雖說能站起來,但走路還很吃力,需要人照料。你不吭不響離開家,他們心裡能好過嗎?”高宇軒責備道。
“我愧對他們,不配讓他們時刻惦記。宇軒,我真的沒臉見他們。”趙綵鳳臉蒙在被子裡嗚嗚咽咽說。
“你逃避就能解決問題嗎?”高宇軒氣得嗓門也高了,“我昨晚回家凌晨兩點了,媽都沒睡,等著要問我,咱們之間的情況。”
“我本來想悄悄給他們一個驚喜,現在看來,只能是讓他們驚嚇一場。”
淑玉幽幽地說道,聲音像是從地底下傳來,散發無盡的哀怨。
“綵鳳,我們是一家人,你有什麼事不要瞞著家人。你忘了嗎?前些年咱們那麼難,都挺過來了。”高宇軒敏 感地察覺出,綵鳳心裡另有秘密。
“宇軒,我很累。經常失眠,夢見高家先人變成妖怪追我。”趙綵鳳雙眼空洞地望著雪白的牆壁說。
“你要是覺得汜水縣城待著憋屈,咱們在柳州市買房子,把爸媽都接過去住。”高宇軒輕快地說。
“宇軒,沒有!泗水縣的房子住著很舒服,雲翔上學也近,”趙綵鳳輕聲說,“你再別爲我 操心。”
“那你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呢?”宇軒問道。
“宇軒,我想給你再生個孩子呀!”趙綵鳳悽惶地說。
“你來醫院也是這個目的?”宇軒沉著臉問。
“我想做試管嬰兒,雲翔一個太單了。”趙綵鳳怯怯地看一眼宇軒,終於說出她的想法。
“你不要命了?大夫說你再不能懷孕,你咋不聽話?雲翔不好嗎?”宇軒怒叱道。
“我……要是再能有個孩子,父母會很高興。”趙綵鳳眼睛閃著憧憬和期待。
“以你生命爲代價?你仔細想想,誰還會高興?還會支持你?”
高宇軒對趙綵鳳的頑冥不化很震怒,他早就認命了。
“宇軒,宇軒!”趙綵鳳淚眼婆娑叫道。
“辦理出院,咱們連夜回家!”高宇軒厲聲說。
宇軒!”趙綵鳳翻身抱住高宇軒,“你不會不要我吧?”
“嗨!”高宇軒抽出胳膊,扶起趙綵鳳,“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我們是兩口子,註定要過一輩子呀!”
“我怕!你在柳州市的女同學不是一直單著嗎?”趙綵鳳擡起臉,楚楚可憐地望著高宇軒。
“她在保險公司幹,需要業務量。我替她聯繫了咱們汜水縣大棚的保險,也算盡了同學情誼。”高宇軒坦然地說。
他沒有說謊,這些天他去柳州市就是和張靜簽署協議的,本來張靜想親自來汜水縣,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才自己過去。
他眼睛裡沒有躲閃虛僞,只是誠摯淳善。
“宇軒 對不起!”趙綵鳳哽咽著說,“我錯怪你了,我太不懂事了。”
“媽!媽!”雲翔氣喘吁吁跑進來,“我給你買的五穀煎餅,快嚐嚐。”
“雲翔,你吃了沒?”高宇軒笑著問兒子。
“那個滷肉夾饃得趁熱,咱倆等下去店裡吃,”雲翔解釋道,“其實我已經要了一份進肚了。”
“哈哈!”
高宇軒揉了揉兒子黑幽幽的頭髮,大笑道,“吃就吃飽嘛!”
“我想和你比賽,看誰能吃!”
雲翔調皮地眨著眼睛說。
“哈哈!”
高宇軒笑了,刮一下兒子的鼻子問,“又看上啥想買?”
“爺爺都有手機了,家裡就我沒有……”雲翔嘟著嘴說。
“我說嘛!野呱呱能改得了貪嘴!”
高宇軒呵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