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倔強的粗魯一甩袍尾坐回琴座,方纔站著聽的她,現在改同坐於琴座角。
但沒接著彈方纔那一首,像要發泄情緒般,改彈起一首飛快、要上天般激昂,又要鑽地般落重指的曲。
她聽得牙齒也不禁咬在一起,看他飛舞的指、來回的雙臂,手指僵硬著,好像一隻臨到奪命狂獸的小兔。
曲的飛快讓手套的指間布都起了扭轉,他不得不停下調整手套時,才分神望她一眼。
她聽得眉輕皺,呼吸急侷促不安,轉眼互對勉強開口:「好快,那你別帶手套彈了,這樣彈不方便?!?
他沒理會她,這勾尖彎的獸指更醜。
她自已的手是花般瑩嫩的柔荑,憑什麼要求他在同一列琴鍵上,並放自已抓肉擒禽的手。
「我想學不知道名字那一首,可以嗎?」她無比聲柔的問,又哼一小段提示他,像要在這時候負責安慰人,。「如果你有時間教我的話…?」
「沒時間,你快回去了,這幾天你也學不會,我會把譜寫給你?!顾膼琅€未停,冰泠的回答。
她喔了一聲,在身邊極輕微的嘟起嘴,像在怪他把氣轉落在她身上。
他倔強無語,忽然眼裡起了幻景,看到現在與她並肩坐著的,是三十年前深金髮藍眼的自己,那個他微斜著年輕的男人臉、直著目光,任情沈溺在自己的怒,她看不太出來在是嘟嘴,臉不動,美目先看左又轉向右方看自己,那個他因爲這一望的惦念軟化,開口準備要發話——
有什麼好說!
一個念頭破除幻景,他泠著臉起身走出門去。
看來該道歉!
那死老巫婆說的是,如果有人愛上獸樣的自己,便再拿自已沒辦法。
不可能有這事。
現在是他喜歡了個女人,不再像舊日,心裡恨得,完全只有圖著見面時,要拼了這命與那老巫魚死網破的想法。
趕在這三十年也到頭了,他忍不住也想著未來。
回到人身…
如果能回覆人身,家家戶戶去找看,也要找出她來。
屆時千方百計、屈意接近,用人的樣子、人的聲音正常的跟她說句話…。
想再聽一曲嗎?
知道那是爲你寫的歌嗎?
琴聲又自已孤單笨拙的響起,不像四手聯彈時,她彈得再怎麼拙,都被另兩手華麗的技巧掩蓋。
也許該低頭彎腰,
我錯了!
我認錯!
我不應該!
饒了我吧!
罰得很痛,已經寂寞、不成人形、拖累了八個僕傭愧疚痛苦了三十年,
這樣的處罰 夠了吧?
如果還生氣,那塊玫瑰地就給她,每天有香柔馥美的玫瑰可以現摘,這樣夠了吧。
至於自已,現在求與個玫瑰樣的人處著,能不能?
走回房間,窗臺邊長年在冰雪中綠著的老妖婆的玫瑰,竟多片葉緣泛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