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朱守財的意料,有史以來凌霄第一次在天外天安安穩穩的呆了三天。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三天中她竟然破天荒的做到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連她自己的房門都沒出過,儼然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範了。
朱守財心神不寧的手捏著下巴看著天字甲號區的位置若有所思: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這小姑奶奶哪次來不是弄得雞飛狗跳的,這次竟然安靜的出奇,甚至自從住進來之後連門口的流浪貓都沒出去抱過,這也太過於反常了!
平靜的如此詭異,以至於讓他有些心神不寧,兩隻眼睛的眼皮更是左眼皮跳完了右眼皮跳,一會兒都沒有消停的時候。老話兒說的好“左眼皮跳災,右眼皮跳財”,他這左眼皮跳完了右眼皮跳,難不成是要發生什麼讓他悲喜交加的大事?
但凡這小丫頭一來,悲倒是有可能,這喜嘛,恐怕就不好說咯!
朱守財瞇起狐貍一般的眼睛心想這小丫頭指不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算計自己呢!他可千萬得防著點,這丫頭可是不怎麼按照套路出牌的。
進寶提著食盒路過朱守財旁邊的時候,見他瞇縫著他那標誌性的狐貍眼就知道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本沒打算招惹他躲著他過去算了,可不料想卻被他一把抓住不放。
進寶一個沒掙脫,索性也就放棄了掙扎,斜睨這他在心中暗暗嘀咕:“死肥豬,這可真怪不得我要在你心上捅刀子了,完全是你自己找的。”
“跑這麼快乾什麼去?腿都快不打算沾地兒了。我要是給你插上對翅膀,你是不是指不定就能飛起來了?”朱守財抓著進寶的後領子嚷到。
進寶覺得自己很無辜,本來就差一點累死了,結果這頭死肥豬還來找他麻煩,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看樣子不報復他一下,讓他知道什麼叫肉疼真是有些對不起自己了。
於是裝作十分無辜的把手中食盒往他面前一舉:“喏,送飯去唄,還能幹什麼?除了天天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麼給您朱大爺招財進寶,試問我們還能幹什麼?”
原本朱守財覺得他說的這話沒毛病,打算放他走得了的,可是一咂摸嘴咂摸到他說的“送飯”這倆字的時候就疑惑不解了,低聲喃喃自語:“這小姑奶奶還讓人給她送飯?她到底打算幹什麼?難道在房間裡學繡花?就她也不想是能學會的樣子呀!這都三天了,怎麼還不出門?不會是真打算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淑女?就她?怎麼看也不像啊!”
朱守財三句話不離損凌霄一頓的意思,連進寶都少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天天變著花樣的坑人家一個小姑娘就不說了,還總是在背後損人家,這算什麼人啊?雖說凌霄和朱守財這個死胖子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鳥,可好歹人家還是一個小姑娘啊,這死胖子多少有點茅坑裡跳高———過分的意味了。
那些話本是朱守財自己的自然自語,沒指望有人能給他回答的。
可是偏生不巧,進寶就是這麼一個有問必答還偏偏喜歡給他這頭死肥豬找不痛快的主兒,於是笑得花枝招展的張嘴便說:“誰說是給她送的?她三天前早就走了。這是給天字甲號竹室的那位送的。”
“三天前就走了?我怎麼不知道。”朱守財有些驚訝,一臉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唉,不對啊。三天前她不是還吩咐每天把飯菜茶水送到房間嗎?她走了你這怎麼還送?給誰送的?”
突然間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進寶:“這天字甲號竹室什麼時候有客了?怎麼也沒人知會我一聲?”
進寶極其誇張的故作驚訝狀:“那姑奶奶三天前入住的時候就要了天字甲號蘭室和竹室兩間房,哎呀,掌櫃的這事您不會不知道吧?你說莫先生也真是的,怎麼就沒告知你呢?”
“那丫頭片子付錢了嗎?”脫口而出之後,朱守財突然很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瞧他這廢話說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是異想天開。
她什麼時候付過錢?自從朱守財認識她以來就沒見過有一個子兒從她手裡拿出來過!但凡能從她身上弄來的錢,哪次不是他用盡手段坑蒙拐騙而來?
虧的朱守財在江湖上好歹也有個守財玉貔貅的諢名,可跟凌霄比起來他甚至都覺得這個諢名給她似乎更合適一點,她可是比他扣多了。
進寶看著他心疼的肥肉亂顫的豬臉,覺得很是開心,但是還不夠過癮,於是又悠悠然像是及其無意的說道:“這姑奶奶要兩間房就要兩間房吧,也不是什麼很過分的事。但是她還規定了這一日三餐全得是忘勳城中最好的酒菜,弄得我每天都跑斷腿的全城給她換著花樣買這些個好酒好菜這就有點過分了。她難道不知道這忘勳城雖說是不是很大,但是也不是很小嘛,這樣子跑下去真的很容易累死人的……”
不等他吧話說完,朱守財就急不可耐的在進寶的抱怨聲中把他手中的食盒蓋子一掀。
在看見食盒裡的東西的時候朱守財突然覺得心臟的位置隱隱有些堵得慌,這他妹夫的也未必太奢侈了些吧!
八寶金絲鴨、翡翠水晶餃、桂花魚、冬筍火腿湯、山珍什錦粥,連御品齋的紅梅如意卷都有。
這僅僅是他看見的一頓飯,他沒看見的時候還指不定有些什麼好東西呢!這丫頭此番出手可是真夠闊綽的。
朱守財看著這滿滿當當的一食盒感覺腦子有點缺氧,頭有點暈暈的感覺,心想她要是把這麼多錢都花在天外天該多好啊。
明明天外天就有自己的廚娘,而且手藝也是一絕,可是這小丫頭偏偏還是不知足讓人滿城給她物色好吃的。
“哪兒來的錢?她給的?”這說完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說的不太靠譜。
她能給錢,神了!
進寶一臉壞笑的衝他挑挑眉,又衝大堂的櫃檯挑挑眉,示意他看那邊。
朱守財預感事情不妙,瞬間驚呼:“你是說……”
“那小姑奶奶臨走之前是這麼說的,‘天字甲號竹室中客人的吃穿用度一律先從櫃檯上支取,等我回來再跟那頭死肥豬清算’。”進寶將原話重複了一遍給他,半個字也沒錯,凌霄原話就是這麼說的。
朱守財一把扶住了二樓走廊的欄桿,讓自己不至於一頭從二樓栽下去。現在的他已經不單單是腦子缺氧頭髮暈這麼簡單了,此時此刻他都覺得胸口腥氣上涌,噴一口老血的衝動都有了。
進寶幸災樂禍的看著他:“哦,對了,她還說了讓把蘭室給她留著,她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來的。”說完看了一眼幾欲暈厥的朱守財一眼十分滿意的哼著小曲樂呵呵的就要走。
朱守財惡狠狠的一把抓住進寶:“知不知道竹室裡面住的是什麼人?”
他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何在,進寶又如何會不知道呢?
如果是個好欺負的朱守財絕對不介意去敲詐一筆,讓誰的錢打了水漂也總不能讓自己的錢打水漂,這是朱守財最後的底線。
進寶略微一思索決定再打擊他一下,於是還是如實回答了:“我聽見那小姑奶奶管那人叫老祖宗。”
朱守財腳下一滑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正在慶幸自己沒有作死之時旋即反應過來:“她哪兒冒出來的老祖宗?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是不是她老祖宗我不清楚,但是我卻十分清楚的看見了他手中的輕羽。”進寶有些得意的衝他炫耀。
對於輕羽這兩個字,現在江湖上的年輕人一般應該是沒有什麼印象的,但是對朱守財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就意義非凡了。
二十多年前,一提起輕羽這兩個字,江湖中人那可是豔羨不已的。不光是因爲這個輕羽是一件絕世神兵,更因爲它還是江湖上數得上的一位美女的名字。飛羽豪俠許天豪所用的飛刀名字叫輕羽,而他的孫女江湖第二美女的名字剛好也叫輕羽。
所以當年的江湖,一提輕羽那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年,正處於青蔥年華的朱守財還曾經對美人思慕過一段時間呢。不過,後來這段暗戀也隨著許輕羽的香消玉殞而告一段落。
話說,自打許輕羽墜崖身亡之後,江湖上就好久沒有關於許天豪和他的輕羽的故事了。偶有零星傳言說是許輕羽墜崖身亡之後許天豪就瘋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最近一次聽說他的消息還是三年前他在澶淵誅殺斷指飛鶴,手段之殘忍真是聳人聽聞,至於事情的起因卻無人知曉。
凌霄怎麼會跟他攪到一塊去了呢?還管他叫老祖宗?看樣子這裡面一定是有些貓膩的。
朱守財擺手示意進寶可以走了,也沒有說不允許他繼續從櫃檯支錢的事,只是兀自撫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若有所思的走了,進寶知道他肯定又不知道打什麼鬼主意去了。
鑄劍山莊中聶莊主一臉難爲的看著沈離韻:“實在是對不住,沈少俠要問的這個姑娘聶某人真的是一無所知。至於那個姑娘手中的那柄劍,聶某人所知道的都已經告訴沈少俠了,也不知道到底對沈少俠有多少用處。”
對於沈離韻的不請自己來聶中天顯然是不怎麼歡喜的,不過也還是沒有表現出來。
當聽到沈離韻說起那柄劍的時候,聶中天高興的差點蹦了起來,他以爲沈離垢是遇到他的那位恩人了呢。誰知他竟然是來鑄劍山莊打聽一個小姑娘的底細的,雖然他並不知道沈離韻要問的那個姑娘是誰,最終也還是權衡再三之後如實將關於那柄寶劍的故事講給了沈離韻知曉。
不過看樣子聶中天所給的答覆對沈離韻貌似沒有什麼用處,對於凌霄的身份他還是一無所知。
雖然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得到答案之後沈離韻起身微微頷首致謝:“叨擾聶莊主了,多謝。沈某告辭。”
聶中天還禮,十分客氣的將沈離韻送至大廳門口。
這邊沈離韻剛打算走,就見一個夥計匆匆跑到聶中天身邊慌忙大喊:“莊主,莊主,出大事了。”
沈離韻立即停住了腳步,一來他也好奇鑄劍山莊出了什麼大事,二來是看看需不需要自己留下來幫個忙之類的。
原本只是出於客氣或者說是道義,看看主人需不需要幫忙的,誰知那個小夥計後來說的一句話更加引起了沈離韻的興趣,徹底決定留在鑄劍山莊了。
只聽那夥計說道:“鑄劍堂來了一位年輕姑娘,要用咱們的烏金玄鐵給她仿造一件兵器,還點名要見莊主您。”
烏金玄鐵是鑄劍山莊的鎮莊之寶,是當祖宗一般始終供著的存在,從不輕易示人,更別提使用了。
七年前,鑄劍山莊被付之一炬,又加之嫡系子孫幾乎凋零殆盡,秘傳的鑄劍手藝幾近失傳,所以那時的鑄劍山莊事實上已經名存實亡。
後來幸蒙蒼天開眼,遇世外高人贈烏金玄鐵授鑄劍手藝,後鑄劍山莊才又得以恢復聲名鵲起。
聶中天有些慍怒:“那姑娘可曾自報家門?”敢張口就要用他們的鎮莊之寶,這姑娘膽子可是夠肥的。
在執掌鑄劍山莊的這七年中,他見過太多了不起的人物,也同樣見過太多不自量力的人了,但是出於職業素養和良好的修養,他還是耐著性子問了句那姑娘的出身來歷。
“沒有,她只是把手中的一柄劍放在了櫃檯上,讓大師傅看了兩眼,誰知大師傅只是瞄了一眼,就結結巴巴的派我來通報了。還說莊主若是知道是那柄劍一定會親自去見那個姑娘的。”
“哪柄劍?”不怪聶中天有疑問,要說是能讓他爲了一柄劍就親自去見的人不算太多,但也有那麼幾個,所以他有必要先問一下,好決定怎麼去,以什麼身份見那個小姑娘。
“叫什麼來著?”年輕的小夥計撓著後腦勺,看樣子是關鍵時刻掉了鏈子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聶中天無奈的搖搖頭嘆口氣道:“算了,讓她等一會兒吧,也不著急。”
雖說這事比較重要,但是畢竟身邊還有沈離韻這麼一個外人,還是先把他送走再說這事也不遲。說完繼續引著沈離韻向大堂外面走去,就在他們剛要踏出大堂門口的時候小夥計嗷的一聲突然間想起來了。
他說:“奧,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叫……六……六月……六月飛雪……”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手,似乎有些興奮:“對,是六月飛雪!”
聶中天聞言瞬間渾身僵直,就連已經擡起來馬上要跨過門檻的那條腿都僵在了原地,好久沒放下。一旁的沈離韻看著渾身僵硬的聶中天有些神情古怪,他很奇怪爲什麼聶中天一聽見六月飛雪這個名字會是如此模樣。
他愣了半天后纔有些激動的開了口:“那柄劍是叫五月雪吧!”
這句話看似是疑問實則是肯定,在他的記憶裡壓根就沒有什麼叫六月飛雪的劍,只有一把五月雪,那是他接管鑄劍山莊以來鑄造的第一把劍,也正是沈離韻此番來鑄劍山莊所查找的那柄劍。
鑄劍山莊自從立莊以來百餘年的時間裡,所打造了無數的奇兵利刃皆有檔案可查,唯獨這柄五月雪是個例外。
他慢慢扳回僵硬的身子,看著面前的小夥計。
沈離韻聽見他這句話也瞬間一個機,還真是冤家路窄啊,沒想到在這兒也能碰上。
聽他這麼說,小夥計大喜過望:“對對對,是五月雪。大師傅就是說的五月雪。”
起初,聽沈離韻說這柄五月雪在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手中的時候,聶中天還覺得不太可能。
他當年鑄造的這柄劍不說是天下頂好的,那也可以是江湖上排的上號的了,這樣的神兵利器怎麼可能會在一個黃毛丫頭手裡呢?況且,天底下下長得相像的兵器何其多,說不定是沈離韻看花了眼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懷疑沈離韻的眼光這事聶中天也知道不靠譜,但是他在內心裡還是認定是沈離韻錯了。本來他還對這件事半信半疑,但是剛剛小夥計來這麼一通報,他瞬間信了九分了。
隨即,聶中天轉頭有些難爲的看向沈離韻。
來人拿的若真的是五月雪,恐是與故人有些淵源。可偏偏不知爲何這人又被江湖上人稱千金信諾郎的沈離韻盯上了,這著實有些難辦了。
要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站在那姑娘的一邊,搞不好會得罪沈離韻。就憑他在江湖上的地位,萬一真的得罪了他,那還真是不太好辦。但要是站在他的一邊,天曉得那姑娘跟那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那人既然能有通天的本事令鑄劍山莊起死回生,摧毀鑄劍山莊自然也不費吹灰之力。
這怎能令他不爲難。
關於五月雪的來歷聶中天此前已經同沈離韻講得十分清楚了,此時自然也知道他爲何爲難,和煦如微風般的笑了:“聶莊主不必爲難,只要給在下開個方便之門即可,在下定不會讓聶莊主難辦。”
“有沈少俠此言,聶某人就放心了。”於是轉頭吩咐那個小夥計:“聶塵,帶沈少俠去暗室。”
聶中天相信沈離韻說不會亂來那就絕對不會亂來,這一點他是絕對放心的。不憑別的,單憑他在江湖上“千金信諾郎”這個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