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玨正想著今日無事,可以邊修煉邊摸魚煉器時,五師兄給他留了靈言信約他下午去後山釣魚。
面對這無比唐突而詭異的邀請,秦玨甚至想戴個頭盔。
印象中自己這個五師兄是那種比較內向、說話不多的人。
大師姐雖然蠻橫無理,但是總是很勤奮,似乎沒有什麼事能阻止她每天堅持修煉,尤其是她選擇了靈體雙修,需要付出努力都是他人的雙倍;
三師兄每天都在給不同的女生寫信,今天是靈劍堂的,明天是百武堂的,和這個女弟子一起吃飯,和那個女弟子散步……
五師兄則每天都是一副與世無爭寧靜致遠的樣子,大師姐說什麼他都應,去照做。
每天除了修煉會去釣魚下棋,偶爾還會去城裡看戲,像個已經看淡世間的老年人,而不是與無數同輩相爭的靈脩者。
和秦玨說過最多的幾句話分別是“吃飯了”、“有師兄能幫忙的嗎?”、“我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師父。”
記憶裡煉器堂內堂五口人住在那個不大的四合院裡,夏天的時候,師父會不吃晚飯而是拿著小碟的花生坐在堂前,吹晚風喝小酒。
大師姐風風火火的趕回來坐下接過秦玨手裡裝好的飯,飛速刨完後又風風火火的離開,期間會例行詢問兩句大家今天都幹嘛了。
一般三師兄會說他又在追求哪個女弟子,五師兄永遠回答修煉和放鬆,秦玨則是說聽師父講故事。
於是三師兄和秦玨就會一人挨一下暴慄。
印象裡每年過節時,大家聚在一起,五師兄總是話很少,都是微笑著在聽。
……
秦玨給師父買好早飯,到後山時,五師兄正坐在小溪邊拿著魚竿。
通常來說,玄靈大陸上的修者不會真的會去釣魚,因爲動用靈力隨便就把河裡的魚抽上來了,就像是現代社會裡不會有人騎馬去送信一樣。
“來了。”白倚鬆從乾坤鐲裡拿出一個新的小竹凳給秦玨。
“嗯。”秦玨接過後坐在他旁邊。
白倚鬆把魚竿放在架子上,從乾坤鐲拿出了一件物品交給秦玨。
“這個給你,於我而言已經沒用了。”
赫然是那枚可以加速人靈境靈脩修煉的白色紋章。
“可師兄你不還是靈師巔峰嗎?”
白倚鬆笑著搖了搖頭,微微外放氣息。
“我已經是地靈境了,之前壓著只是爲了宗門大比的時候能再爲煉器堂拿個前十而已,本來還想拿第一的,可是異術堂的那位我也沒把握能贏過,就拿了第四。”
“那這枚紋章也可以去換一件五階靈寶吧。”
白倚鬆笑了笑說:“這算是我給你的師門禮吧,本來應該由你的六師姐給你的,可惜她在下山歷練的時候失蹤了,留在堂裡的靈應牌也碎了,多半兇多吉少了。”
說到這,白倚鬆也有些神色落寞。
“我之前說我們堂的護短是傳下來的,這話並沒有說謊。
在我們宗裡,甚至在絕大部分的勢力宗門,都沒有像我們煉器堂內堂這樣,就這幾個人,代代單傳,更不用說你的二師兄、四師兄、六師姐都已經不在煉器堂了。”
“師父開堂口立山門的時候,根本找不到適合煉器的好弟子來作爲大弟子,最後沒辦法決定找個有修煉天賦來撐場面。
也就是那個時候,大師姐找到了師父,說她願意,只要師父能夠提供足夠的資源給她修煉,給她煉想要的靈寶。”
秦玨遙遙想象起那一幕,他偶爾聽師父說過,大師姐無父無母,似乎出身的家族已經沒了。
師父也是真的把大師姐當女兒養的,修煉上幾乎是要什麼給什麼,資源比所有其他堂的大弟子都要好,因爲別的堂哪怕初代弟子也是不止一個的,少的三四個,多的五六個。
而北無笙只收了琉雨箏一個人,並且把所有的資源都堆給她。
別人有的資源琉雨箏起碼有兩倍以上。作爲煉器堂弟子,一身的靈寶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遠超別人。
琉雨箏自身的天賦也是宗門前列,靈體雙修的同時靈脩境界也始終保持在最快的梯隊,平時對練基本都是對方進攻吧,不能破防,防守吧,也擋不住琉雨箏近身後的重拳。
在第一次宗門大比中,琉雨箏拿到了第二名,僅略輸靈劍堂那位至今仍保持宗門記錄的絕世天才半籌。
那天傍晚,北無笙看著已經打到破相的弟子心疼不已,親自去丹符堂求了好幾份上等的恢復靈藥。
但是琉雨箏一言不發的自己回到了房間嗎,反鎖房門。
那個秦玨記憶裡無比要強,總是有點不高興的大師姐,據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著牆壁哭了一夜。
後來大師姐就更加刻苦修煉了,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努力修煉。
“二師兄,他也沒什麼煉器天賦。”白倚鬆努力回憶著,很多事他也是從師父和大師姐那裡聽傳下來的。
“但是他在修煉的天賦上甚至超過了大師姐。在二代弟子的宗門大比裡,他以碾壓的方式拿下了第一,他也被視爲宗裡第二位靈皇種子,與那位靈劍堂的大師兄並立風來宗雙子星。”
在二代弟子宗門大比決賽的那一天,琉雨箏久違的放下修煉,邊走邊哼著歌,去城裡訂了只琉璃彩的枕頭,給自己這個有能耐的小師弟作份賀禮。
可是當她滿心雀躍的回到堂口時,只剩下面色鐵青的初代外堂首席告訴她,小師弟已經另拜吳長老爲師,歸於百武堂門下了。
因爲那位“二師兄”也沒有煉器天賦,走的也是器修的路子,此番改投師門又是宗內,人才不易得。
種種原因之下,宗主和長老會也就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到這,白倚鬆有句話猶豫了下還是沒說,聽師父當時講的意思,大師姐當時其實是有些傾心於這位小師弟的。
“你大概能猜到你大師姐那次喊山是去哪了吧。”白倚鬆笑道。
……
琉雨箏當天就打上了百武堂,三戰碾壓後直接把自己曾經的小師弟拖出來打,墊著那隻剛訂好的枕頭一拳打斷了對方的臉骨。
聽到這秦玨覺得,自己曾經捱過的打,這位“師兄”要負一半的責任。
“三師兄的故事我不是很清楚,他是我們這一脈第一個算是有煉器天賦的傳人。”白倚鬆想了想。
“我記得三師兄以前有過一個道侶,是個特別專一的人,每天除了修煉就是去陪道侶,走山看水,賞月觀星。
但是從有天開始三師兄的道侶突然就失蹤了,三師兄什麼也不說,也不去找。在堂裡閉關了半年後突破了靈師境,就去下山歷練了,回來之後就變成了後來你看到的這幅樣子。”
秦玨聽了也不知道說什麼,感覺像是這裡埋藏這一條支線任務的故事線,但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他也不是那個可以接任務的人。
“三師兄的那次喊山是因爲四師兄。”白倚鬆嘆了口氣。“你的四師兄……死在了他那屆宗門大比裡。”
以前的宗門大比是真的全力出手,會打出真火來的。前幾屆也死過人,但是都遠沒有第四代爲主的那次死的多。
那時候大家在宗門大比上打的頭破血流,除了意氣之爭,更多的是爲了爭修煉的資源。
第四代的時候,宗門擴招,弟子比前三代多了一倍不止,也就那年煉器堂的外堂弟子才一下子多了起來。
因爲資源不夠,煉器堂的煉器法門也可以用來賺取修行資源,煉器堂弟子的資源供給裡一般也會多給一點靈器靈寶,雖然外堂弟子一般想拿到得是以年爲單位。
各個堂主和長老也在這一屆宗門大比裡拿出了更多的彩頭。
結果那屆大比有一千多名弟子參與,第一輪比試裡就打死了一百多人。
打到第三輪的時候,就被強制叫停了,最後死了兩百多人,剩下的七百人裡還有三百多落下殘疾,甚至其中部分弟子的傷勢讓他們日後修煉都留下了缺陷。
宗門大比也就從那屆開始停辦,直到好幾年後才重開,並且大比決定的資源分配少了很多,前十名、前五十到前十的獎勵都一樣,資源更多的被按比例直接分到了各堂。
“那一場,你四師兄對戰的是異術堂的一位蟲師。蟲師一門與蠱師同出一源,但是相對正派些,更偏向馭獸一門。”
四師兄本來佔盡了上風,想留手給對方認輸活命的機會,哪知對方趁四師兄收手之後用影蟲偷襲,四師兄靈脈被縛,自知認栽,便出聲投降。
誰知那人不等四師兄說完,操縱靈蟲直接啃斷了四師兄所有靈脈。
四師兄恢復醒來後,接受不了從此再也無法修煉,只能淪爲廢人的事實,從煉器堂主峰上跳下去自殺了。
“那時候我已經上山了,那天大師姐和三師兄沉默的擡著四師兄的棺材到異術堂門口,我和師父跟在後面。看著三師兄以地靈境大戰靈玄,最終以一臂代價把那位異術靈玄轟進了地裡。”
“那時候我想到大師姐和三師兄都是因爲師弟的事挺身而出,喊山一堂,你當時又和我說靈劍堂有人找你麻煩,我就想去喊山了。”
秦玨笑了笑。
“要不是師父說你是關門弟子了,我還想要求你延續師門禮這個傳統來著,喊山倒是隨你自己。”
白倚鬆起竿從小溪里拉起一條魚,扯下魚鉤後又將魚放了回去。
“當時三師兄的道侶想要咕緣花,三師兄求到你大師姐那裡,大師姐二話不說就去找給他了,說是給同門師弟的師門禮。
後來四師兄的父親病危,是三師兄去宗門密藏閣幫他換的九靈蓮藕來給父親續命;
再後來,四師兄給了我那天你見到的地品靈技作爲師門禮的傳承。”
白倚鬆轉過身來面有悲色的看著秦玨。
“本來我準備了一件三階玄品的輔助煉器的靈器作爲師門禮給你六師姐,此刻坐在這裡傳承師門禮給你的也應該是她,可惜天命難算。”
白倚鬆從乾坤鐲裡又拿出了一件暗灰色的火盆。
“這件【幽火皿】和你手裡的紋章你可任選一件作爲給你的師門禮。但你也要答應我,日後師父若破例再收弟子,時機合適時,你也要給他一件不比這差的傳承。”
秦玨想了想還是留下了手中紋章,畢竟聽師父說紋章的稀有程度遠超輔助煉器的靈寶。
秦玨掂量著手中的紋章,問出了那個其實他還挺想問的問題。
“爲什麼我是師父最後的關門弟子?師父不久後是要去做什麼事嗎?”
“這個我倒只聽大師姐講過一點。”白倚鬆面色凝重。
“小師弟你試過越階煉器嗎?”
秦玨搖了搖頭,他自己現在二階的熟練度還沒堆滿,自然不會嘗試三階,他自己的天賦自己也清楚。
“那你有想過師父一個靈玄初段,爲什麼會是五階煉器師呢?”
秦玨一愣,每個堂的堂主都是對應的五階他是知道的,他平時也是默認師父是五階煉器師的,因爲他也的確見過師父煉五階靈寶。
我沒有,我只關心我自己。秦玨默默在心裡吐槽自己。
“越階煉器很難很難嗎?即便用對應階位的靈壺提供靈力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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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難,是幾乎不可能。”白倚鬆搖搖頭。
“煉器需要的靈力越往後越龐大,越高階的靈力靈壺能儲存的也越少,更別說煉器過程本身對靈力掌控程度的要求就很高,用別人的靈力只會事倍功半。”
通常情況下,靈脩者本身的修爲會限制煉器水平的最高程度,據說在千年以前靈脩稀少的時候,煉器是不用靈力的,但是法門已經失傳了,舊時代的煉器法門也遠沒有靈力煉器來的高效。
“可師父只是靈玄,卻是一位五階煉器師。”秦玨明白了問題所在。
“對,據大師姐說,師父當年的實力不止靈玄,而是因爲受傷修爲跌落,纔來風來宗當了客卿長老,開了煉器堂。煉器修爲還有五階水平,但是實力從開宗時到現在都停留在靈玄初段。”
嗯,這點倒是和師父早年在吟川州混的說法對上了,但秦國離這邊太遠,否則可以悄悄打聽一下,也許能有個大概情況。
“境界跌落恐怕也對師父的壽元有影響,畢竟尋常靈玄的壽元大概也就一百五十左右,師父今年也九十多了。”
九十多?我記得老頭子之前跟我還說七十多來著。
“師父立你爲關門弟子……有可能是沒精力和時間再帶下一代弟子了。”
“師父的傷勢這麼多年都沒治好嗎?”
白倚鬆搖搖頭。“大師姐問過師父,師父說她幫不上忙,不是靈寶或者靈石能解決的事。”
秦玨默默嘆了口氣,雖然有點煩老頭子的嘮叨,但也是真心將這個對他視如己出的師父當家人看的,如果有方法能治好,他可以放棄修煉,沒日沒夜的去修復靈寶賺靈石來籌錢。
“但我知道一件師兄師姐他們都不知道的事。”白倚鬆說道這裡,有些激動的抓住秦玨的雙肩。
秦玨有些不明所以的慌亂,師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某些強迫少女嫁人的變態地主啊。
嗯……某種意義上秦玨前世看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害人不淺啊。
“在七代弟子入山的時候,師父知道了你之後立刻去了長老會定你爲內堂弟子。他後來跟我說他本來都已經放棄了,但是看到你上山之後讓他覺得事情還有一絲轉機,等你修爲提高後也許會有些希望。”
我?秦玨納悶不已……對比一下幾位師兄的天賦,靈脩天賦上,大師姐和三師兄都是一代天驕級別的,煉器方面已經是三階煉器師許久的五師兄也比他強很多,要說自己能有什麼特別之處,還在多年前的上山的時候。
那就只有當時就會的修復術了,爲了能夠入宗入堂他的確用修復術僞裝過煉器的天賦。
而且還需要我修爲提高好才能派上用場……儘管修復術和靈脩修爲甚至煉器修爲關係不大,秦玨的內心裡還是被愧疚佔滿。
老頭子一直催我修煉和學煉器……大概真的是命不久矣了,但是也從來沒有勉強過我,這次多此一舉的找莫皇發表託孤言論,恐怕還是因爲自己正式修煉之後表現出的天賦平平,讓他希望破滅了吧。
但是老頭子還是每天耐心的教導他修行和煉器,每天還是笑嘻嘻的喝酒……
倒也沒有笑嘻嘻,畢竟自己老氣他。
有條不紊的度過每一天,平平淡淡的安排好後事。
真是靠譜的老年人啊。
秦玨不由自主的緊緊握住手中的紋章。
白倚鬆看出師弟的想法,把手輕輕按在他的手上。“你能選紋章師兄很高興,但也不要過於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每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生死有命,常人任天。”
秦玨點點頭,旋即告別五師兄回去修煉了。
他不知道的事,小溪不遠處的樹林,北無笙正悠然自得躺在一張竹編躺椅上,看著天邊滑過的白雲。
身邊的傳聲靈器把秦白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