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日的餘暉裡有兩個小山似的身影逐漸被一致的步伐拉長，細長的影子旁還有一個與之比較的矮小的阿婆影子，楚繡聿小心翼翼的扶著老人的肩膀，慢慢的朝著此刻正波濤翻涌的江面走去，這江河似乎有情，也悄然平靜了些，安息了浪濤化作一簇簇浪的花柔和的滑落在陸地上。

兩人許久就相識，阿聿心裡有很多想要對蕓娘說的話，然而開口又像微風，兩人的距離明明很近，卻什麼也聽不見。

阿聿凝視著蕓娘，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後又看著蕓娘慢慢的擡起手，撫上了他的下巴，她眉眼彎彎的，緩緩纔開口道：“嫌我老了，是不是？”阿聿緩過神，溫柔的將蕓娘摟在了懷裡，用身上的斗篷蓋住了她被風吹動的衣衫，不在讓它們侵襲。

“你看我這算不算壽終正寢。”

“算。”阿聿帶著顫抖的聲音艱難地說出來，他用胳膊環著蕓娘，不敢將她摟入懷裡。

阿婆看著楚繡聿的時候帶著笑意。

“阿聿，現在的你就是一個小少年，你可是要叫我阿婆的。”蕓娘揹著手，有些長輩看待兒孫的意思。

楚繡聿被這番話惹笑了，他放開了環著蕓孃的胳膊，替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別在耳邊的鬢角，終於笑盈盈的開了口對蕓娘說：“我不。”

月升於海，白玉橋起，青燈若螢。

阿聿感嘆來得太快，他才覺得有些麻木，在擡頭時，看見的是已經變成小姑娘的蕓娘。

“你太沒禮貌了。”蕓娘嬌俏的聲音傳進了楚繡聿的耳朵裡。

蕓娘過來，拉住了阿聿的胳膊，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愣著幹什麼？”

蕓娘指著自己的臉說：“我是不是變年輕了。”阿聿有些欣慰，他一直都知道在逝者踏上這座橋的那一刻，就會返老還童，回到人生中最快樂的那個年紀。

他看著蕓娘，稍微平了平心情，指著橋的前方示意他只能走到這裡，接下來他只能目送蕓娘，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完，就被阿聿抓住了藏在身後的胳膊，他想要制止蕓孃的行爲，卻被蕓娘開口說的話堵住：“走啊。”蕓娘一把將楚繡聿帶著向前跑，阿聿險些被她絆倒。

“不是，蕓娘，你聽我說。”阿聿發現橋有些搖晃，他每走一步，身後橋面就會出現一道裂痕。

“別說話了。”蕓娘逗他。

楚繡聿放開了蕓娘抓住他的手，對蕓娘心平氣和的說道：“這座橋是活的，它不會允許有罪的魂魄，跨過它。”說完，便指了指自己，又繼續開口說；“而你是至善的，你可以大膽地向前走。”蕓娘看著眼前的人，沉默了許久。

“我濫殺生靈，暴虐戲謔，又是不守臣子之道的反賊，我是不懂知恩圖報的鬣狗。”她站在這座橋上，也像它的一部分，而楚繡聿的腳後是道道裂紋，深不見底。

他向前走，想說什麼，又將話語嚥進了肚子裡。

她仍然看著他，不管他說什麼，都不爲所動。

楚繡聿又靜靜的退回原地，上下打量著蕓娘。

蕓娘向後走，回頭看著一動不動的楚繡聿，問他說：“如果我又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會認出來我嗎？”

楚繡聿被她的話有些打趣，但是他也毫不猶豫的說道:“會。”遊魂一旦跨過了這座橋，就會迎來新的回到世間的機會。

他寧願被世人唾罵千骨，他不能帶著蕓娘。

楚繡聿的確是有機會在見到蕓孃的，但不是在這裡。

“你要記得你的話。”

“記得，刻在心裡的。”

蕓娘轉過身，對他說：“你是陰差。”

楚繡聿看著他，點頭。

蕓娘想了想說：“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相遇。”她記得他的所有。

楚繡聿搖頭說：“等你跨過了這座橋，在睜開眼就能看到我。”楚繡聿的言行不一致。

真是，楚繡聿怎麼一點都不會撒謊的，蕓娘心裡想著，就收起了一直打量著楚繡聿的皮笑肉不笑，頭也不帶回的就向前面大步前進。

楚繡聿嘆了口氣，她可太瞭解蕓孃的脾氣了，可他就是不爲所動，他要蕓娘向前走，就是這樣。

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