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衣飄飄,仰望著漫山桃花夭灼,背影有些清冷,她身子卻有些發熱…… 這小子,又來勾引我了! 她幾乎忘記這個男人的欺騙,控制不住那一剎那見到他的驚喜,張開雙臂朝他奔去:“玄華,我來了!” 玄華幽幽轉身,頭頂那輪光暈總是將他的臉照得過於亮堂,多少次,她仍是沒能看清他的臉。待到快要跑近他時,他卻側身避過,腳下頓時剎不住,直奔前方懸崖而去,而懸崖下面是茫茫火海…… 趁著墜崖的空隙,莊姝掐指一算,啊,好險,原來又是一場噩夢。 寒夜悽悽,哀聲四起。 月華在雲後隱沒了皎潔的光彩,更深露重,時不時地掠過陰風陣陣,激起寒鴉無數。 昏迷數月,她是被腹內的絞痛痛醒的。 似有悲慟嗚咽之聲斷斷續續傳來,淒涼得如同這個清秋早晨凝結的霜華,她揉了揉眼睛,卻已經忘記,這雙眼自兩年前就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然而意外的是,雖然光線昏暗,卻依稀可察覺自己身處一片狹隘的四方之地,偶有微弱的光自細長的縫隙之中漏進來。 原來夢還沒醒,算了,繼續睡吧。 既然是做夢,她總想著能看清他的臉,他說過會當她的眼睛,陪她看庭前花開花落,看天邊雲捲雲舒。 然而夢的終點,永遠都是一場熊熊大火,吞噬著她和肚子裡孩子原本該美好的一生。 等等,這個女人身段有些小,好像並不是莊姝…… 火海的那一端,是一個女子笑得狷狂的臉,被火光印得通紅,朝她輕輕地揮手:“楚慕雅,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待到她努力想看清楚那個人的臉時,腹內絞痛加劇,她只記得自己快要生了,嘶啞著嗓子喊道:“救我的孩子!” 她歇斯底里,卻被什麼遏制了喉嚨一般,即使吼到青筋暴粗,仍聽不到半點自己的聲音,只有那個女人邪魅的笑聲在耳邊不斷地迴盪。 “慕雅!” 一陣悽然的哭喊將她帶
回現實,隨即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帶著哭腔道:“夫人,夫人您要保重,節哀啊!” 順著那縷如薄霧般的光往外看,卻是一箇中年婦人的臉,哭得憔悴不堪。 一個低醇而拖沓無力的男聲道:“把夫人扶下去吧。” 這個聲音雖然好聽,卻不是莊姝心裡想的玄華的聲音。 那位婦人紅著雙眼,抱著那個男人的大腿,悲慟道:“相爺,再找個大夫看看吧,妾身不信,不信慕雅就這麼沒了,相爺,求你了!” 那個男人低頭將她肩攬住,沉重的嘆息中有著深深的倉頡:“慕雅已經沒有呼吸了,即便有,她這樣躺著也是生不如死,還不如讓她安安穩穩地去,下輩子找個好人家。” 那婦人仍不甘心,朝棺木看了一眼,又不忍地別過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根本止不住。 由人攙扶著走了兩步,忽而又回頭道:“不如就讓她繼續做個活死人,妾身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相爺,不要把她埋了好不好?” 那男子嘆道:“若真是個活死人,我何嘗不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可是自前夜起,她身子已經冰涼,呼吸也徹底沒了,夫人,她現在已經不是活死人,她死了。” 莊姝只想問一句:“誰死了?” 算了,反正是在做夢。 等等,做夢生孩子也會痛的麼? 那對老夫老妻互相攙扶著,身子顫抖得恰似風中的柳絮,雖然姿態雍容,卻是說不出的淒涼落寞。 寒夜悽悽,哀聲再度四起。 此時,屋頂上垂著的白幡隨風飄蕩,呼呼的聲音使得這一片抑揚頓挫的哀聲更加悽婉動人,靈前的燭火忽而一明一暗,吹得“噗噗”作響。兩個侍女心中一驚,那對夫婦已經聞聲轉過頭來。 楠木棺材裡忽而傳來稀嗦之聲,加之陰風越來越烈,其他的侍女和奴僕漸漸生出驚恐之色。 隨著棺木蓋重重摔到了地上,驚出一堂的尖叫之聲,下人們如蟑螂一般四處亂竄,那對夫婦雖然沒動,也不由得抱緊了
對方,然後緊緊注視著棺槨中的一舉一動。 莊姝從棺木中費力爬出,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怔怔地瞧著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些難爲情地開口:“你們之中……可有人會接生的?” 空氣凝滯了片刻,隨即一陣尖叫喊聲:“鬼呀!詐屍了!” 楚夫人當場暈了過去,楚澤芳扶著漸漸倒下的妻子,驚慌失措地看著她,喃喃開口:“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這可難倒了莊姝,她記得她昏迷前早已被大火包圍,按理說是沒有生路可言的,怎麼突然到了這裡? 還有,她眼睛竟然看得見了。 她搓著後頸仔細回想中間是不是還有什麼紕漏,腦中卻是一片混亂。時不時的腹痛讓她情不自禁捂住肚子,觸及處卻是一片平坦,頓時後背攸冷得如同被人澆了一桶冰水,不由得失聲:“我肚子呢?怎麼沒了?” 滿堂人被她嚇得驚若寒蟬,莊姝卻顧不上那些異樣,在棺材中翻來翻去,只翻到一塊帶血的白牀單。 楚澤芳惶然叫了叫她:“慕雅?” 莊姝沒有反應,空洞的眼神木然走向那些下人,腳步所到之處,那些人紛紛後退,驚恐萬狀地瑟瑟發抖。 她又問了一遍:“我肚子裡的孩子呢?有沒有人看到他掉哪去了?” 最前面那個膽小的侍女眼皮一翻,昏死過去。 她又問旁邊那個:“你看見了嗎?” 旁邊那個人抖著抖著,忽而翻了白眼沒了動靜。 莊姝不解:“這些人見鬼了嗎?” 楚澤芳將夫人交給一人照顧,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近,再次叫了一聲:“慕雅?” 腹內絞痛一陣陣,她捂著肚子痛得回不過神來,只聽見一個尖銳的聲音激動萬分地大喊:“小姐你沒死?小姐!太好了,小姐活過來了,奴婢就知道小姐不會有事的,嗚嗚… 莊姝被她的聲音震得頭皮發麻,加之腹內不適,臉色越發蒼白如雪,最後實在抵擋不住腹部那陣陰寒的冷意,漸次癱軟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