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之是這晟明宮的女主人,更是大盛國的女主人,自幼與當今皇帝司宏浚定親,當年平定親王叛亂,一身戎裝伴隨皇上左右,哥哥顧安然又是一員大將,在戰場上還幫司宏浚擋過一箭。如今太平盛世,自該是她端坐在這萬人之上的後位,享受著無邊的寵愛與富貴。顧安然拜了鎮國大將軍。伉儷情深,皇帝爲了她不惜改了規矩,此後大盛的“皇后”叫做“鳳後”,只是因爲大盛的歷代皇后,都不得善終,不是被廢,便是盛年病死,最慘的當屬上一代皇后古氏,謀害先帝,自己在獄裡受盡折磨而死,據說死的時候連頭都血肉模糊到看不清面孔,江南古氏老老小小總計上千人被誅殺,連累得當時的老丞相一家也被滅門。司宏浚繼位之初,剛從王妃變成皇后的顧安之怎麼也不願意住這歷代皇后住的鳳鳴殿,皇帝就花了兩年的時間把這沛桃殿修整一番給她住——當然這兩年,顧安之就隨他住在這龍騰殿,帝后同吃同住,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繼位總計三年,後宮裡算著這位皇后娘娘,統共只有五人,還都是當年在王府裡的老人們。大家相與多年,平叛時也一起吃過苦,哪裡來得那麼多勾心鬥角——清淨得不得了,唯一的遺憾就是還未有子嗣,不過兩人正值壯年,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朝中雖有老臣勸諫,但是總被他一句:“朕繼位不久,每天腦子裡都是如何治國,子嗣之事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急不得。”給擋了回去,還說,誰要是敢提納妃之事,便革了誰的職。宮裡傳出來的閒話,這每年各地的供奉,用在皇后身上的就有四成,那些稀罕物件,都堆在沛桃殿的偏殿裡發黴,連夜壺上鑲的都是夜明珠。世人都說,只要這皇后娘娘,怕是開口要天上的星星,皇帝也要給她摘下來。
卻是世事難料,司宏浚繼位第四年元月,在宮中宴請親王大臣及家眷,瑞雪點翠鬆,紅燭映宮牆,一派和樂的景象。只是左等右等卻不見顧安之。皇帝早先去她宮裡,推脫說身體抱恙,晚些再去,這時差人去請,也沒個迴應,司宏浚捻著手指頭,下面的大臣看著一言不發的皇帝,噤若寒蟬。鎮國大將軍顧安然更是眉頭緊皺。
這時顧安之來了,換下了那平日最喜歡穿的一身正紅的袍子,穿著一般嬪妃的桃紅色,披頭散髮,不施粉黛,穿過殿下家眷們好奇的眼光,迎著大臣們不滿的眼光,進來就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請皇上廢掉臣妾,廣納後宮。”
剛剛還靜悄悄的大殿裡響起了嗡嗡聲,很快這嗡嗡聲變傳到殿下,顧安然蹭得一下站了起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緩緩地坐下。司宏浚冷著一張臉,緩緩的站了起來,走上前去,扶起了趴在地上的顧安之:“愛妃何出此言,地上涼,快起來。”
“臣妾怕是不能爲皇上誕下子嗣了。”顧安之輕輕的,但是堅定的說了出來,剛纔的嗡嗡聲被咔的一下子強行阻斷,然後放大了音量之後繼續下去,哄哄鬧鬧的就像菜市場,顧安之還是自顧自的說到,“臣妾半年前就斷了月事,卻沒有身孕。宮裡的太醫說不出個所以然,調養了一段也不見好,便從北江請來了從此小給我看病的大夫,大夫到了,看過之後說了,怕是當年行軍的時候受了涼……臣妾閉門思過了幾日,心想,臣妾怕是沒有資格呆在這個後位上了,還請皇上另覓賢后……。”
大殿裡上百雙眼睛都偷偷瞄著這對帝王家的夫妻,尋常人家都不能接受正妻不能生育,更何況是這帝王家?有人臉上多了幾分看熱鬧的神色。有人也開始摩拳擦掌,謀劃著把自己的女兒送到這個位子上。顧安然的眼光飄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司宏浚卻笑了:“說愛妃是這天下第一傻,愛妃可認了?這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這後宮裡的嬪妃但凡有所出,皆是你我的孩子,這後位,只有愛妃配得上。來人,送娘娘去梳洗打扮,準備開宴。”
“臣妾還要懇請皇上納妃,皇上既然不肯廢了臣妾,就讓臣妾做自己能做的。”
司宏浚略微沉吟了一下:“朕答應你,元月過後,從各家中挑適齡女子入宮,如何?挑那些,怎麼封,你來做主,好不好?”
她福了福身子,便由侍女攙著去梳妝。司宏浚坐了回去,說:“就按剛剛朕說的,各家挑選適齡女子,將畫像、生辰,送到禮儀館。朕看著合適的,在元月後入宮。”
“是。”
“寧卿的情事還沒著落吧?朕也給你留意著。”司宏浚喊著顧安然的字,神情比剛纔放鬆了許多。
“微臣不急,只願爲皇上效力,能爲皇上分憂,微臣便心滿意足。”顧安然也笑了笑,算來今年二十有三了,是該有個家室了。
雪又下得大了些。凡是家裡有女兒的親王大臣,殿下坐著的少女們,都多了一份心事。後宮險惡,卻又是富貴至極,若是恩寵重一些,那可是真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洛若素坐在殿下,上面空落落的鳳位就好像是一個黑點,卻又是那麼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