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說,你怎麼又被趕出來了?”林嵐頭痛地揉著太陽穴抱怨著。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子半個身子趴在欄桿上,望著下面洶涌澎湃的海浪,無所謂道:“沒事,我想你已經習慣了。”
“話雖是這麼說沒錯啊,但是洛兮,怎麼說你也是伊家的人啊,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你?”
女子愜意地吸了一口清鮮的空氣:“他們憑什麼不可以這麼對我?再說了,我照樣能吃能喝能蹦達的,他們也沒如願,不是?”
林嵐無力扶額:“你還能再不要臉一點嗎?你乾脆去死得了!”
伊洛兮的雙眼驀地染上了點點色彩,有點瘋狂,有點猙獰。
林嵐卻無絲毫察覺。她搓了搓手臂往回走:“再不濟你就去我家避難吧,大年初一的被你拉出來吹冷風很沒品誒。”
然而伊洛兮卻沒有跟上她的腳步,她無奈轉身:“伊大小姐,拜託你……”
話還沒說完,她就驚呆了。
彼時,伊洛兮正坐在欄桿上,雙臂微微張開,似乎風一吹就會跌落下去般。
“林嵐……”她幽幽地開口:“你說人死了之後可以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能做!你快點下來!”林嵐慢慢朝她靠近,她真不知道伊洛兮在想些什麼,竟然傻到想要輕生,這女人的腦袋是用來養金魚的吧!
她笑得有些癲狂:“錯了,林嵐你說錯了。知道嗎?人死了之後是會化成鬼魂的,然後,所有待她不好的人都會死,慢慢地死。呵呵,伊家,我會親手毀了它的!”
她縱身一躍,直直地墜入海中。
山雨欲來風滿樓,風捲集著海浪,一重一重地淹沒了她。
林嵐如夢初醒,飛快地跑到欄桿旁,有些無法接受地看著泛著兇險的大海。
明明……
明明前一秒還和她有說有笑的,爲什麼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什麼都沒了?
其實她還是在乎的……
在乎得要死……
“洛兮!——”她臉上一片冰涼。
“小二,來壺龍井。”
“好嘞,客官,馬上就來!”
無心聽鄰桌的人八卦,伊洛兮無聊地支著腦袋往窗外望。
四年前,她墜入海底,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風離王朝。在那不知名的山上,她大概是從天而降,被吊在樹上,被伶舟楓(注:伶舟爲姓)所救,並被其收爲徒。兩人很少下山,一天中習武佔了大部分時間。
劇本上說得對,古代的男子都是妖孽得不像話,那時,什麼情況都沒搞清的她還喊了伶舟楓一聲“姐姐”……
相處了一個月,她才發現原來師父是個蒼癲到出神入化的人。
不過,也好。在這樣的朝代裡,在這樣的人身邊,她也不想再抓著以前的是是非非來折磨自己了。
伊家……
多行不義必自斃,讓它自生自滅吧……
但說來奇怪,她在21世紀時買的用琉璃珠攛成的手鍊明明是和她一起掉到這個世界來的,現在卻不見了蹤影,問過師父,他亦說沒看見。
思緒回到兩個月前……
那天,一羣身份不明的人闖上山,開口就向師父要血鳳凰。
師父笑了,笑得特別雲淡風輕。
然後一個翻身上了樹,手一揮,幾片樹葉飛出,三人就應聲倒地。
她驚得直冒冷汗。
後來師父和她說,血鳳凰是一種生活在雪山的喜低溫花卉,通常生長在懸崖峭壁上,通體雪白,有九片葉子。每百年纔開出一片葉子,待得開足九片葉子之後,需要在人血中浸泡九九八十一天,浴血成功的血鳳凰會呈火紅色,反則化爲灰燼。血鳳凰拿去做藥引可解百毒治百病,只要人斷氣不超過十二個時辰,血鳳凰還具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師父也是好運,無意中尋得了一株,就是不知道剛纔的那些人怎麼得到消息的。
可是,爲什麼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呢?喜低溫?九片葉子?浴血後呈火紅色?
“那,師父,您的血鳳凰……”
“浴血成功,放在冰窖中”師父知道她要問什麼,還不等她說完就給了她答案。
她嚥了口水,眨巴眨巴眼睛,頗爲真摯地看著他:師父,I am very sorry!幾天前,我無意中跑到冰窖裡去了,我看您那血鳳凰長得漂亮,放在那裡枯萎就不好了,我就幫您把它解決了。說實在的,我吃過好多的花,都沒那血鳳凰來的甜。
好吧,她承認,自己是個採花賊…
後來如何?
當然要坦白啦,不是“要”,是“不得不”啊,不然會死得慘不忍睹。結果師父大發雷霆,把她逐出師門轟下山了。後來她再上山向他負荊請罪時,他已經搬走了。
她恨恨地在門前踹了一腳:“老子大老遠地跑來給你道歉,你還給我玩人去樓空,不就是一株血鳳凰嗎,千年之後還你就是了!”
“客官,您的龍井。”小二把茶往桌子上一放就走了。
被他這麼一叫,她想不回魂都難……
呷了一口茶,瞥見門口進來兩個人,爲首的那人一襲柔白長袍拽地,一隻玉簪就綰住瞭如墨的柔發,白皙的臉,削尖的下顎,淺藍色的眸子猶如深潭,薄脣輕抿,身上散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高貴優雅氣質。站在他身旁的應該是他的奴僕了吧,長得倒也清秀,怎麼看也看不出他跟伊洛兮是異性……
茶館的老闆娘和姑娘看得如癡如醉,老闆淚:“我三十歲才取了個妻子,昨兒個剛洞房,今兒就瞅著娘子就準備跟人跑,我容易嗎我!”
汗顏,她清咳一聲,收回目光,品茶。再好看,再妖孽,再絕世的男子,不是自家的,看了是要負責任的……
他淡淡地看了那些花癡女人一眼,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閃而過的震驚隨即恢復平靜。
他在她面前坐下,驚得她差點把茶噴他臉上。黑線——有沒有搞錯,那邊不是還有空位嗎,幹嘛跟我擠一桌。
心裡雖是這麼想,可臉上還是堆滿笑容。他要是喜歡這張桌子她讓給他就是了,她結賬走人。
聽她叫喚著,店小二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她直接給他一個碎銀子,豪氣地揮揮手:“不用找了。”那店小二一聽,臉上那笑的真叫一個燦爛。
對面的那個人玩味一笑,站起身,貼著她的臉,低聲道:“姑娘,怎麼?你這是看不起我嗎?”
開玩笑,他這種看上去不窮實際上可能真的很富有的人要是也讓人看不起,她乾脆懸樑自盡得了。賠笑道:“哪裡,公子說笑了,我媽,不是,我娘喊我回去吃飯呢。”
他不語,一直盯著她。她笑得下巴都快脫臼了,心裡一個勁兒地哀號——背後涼颼颼的不好受啊,她可以想象那些女人看她的眼神是怎樣的惡毒……
她輕咳了兩聲,不變的笑容:“這位公子……”
“留下來。”還不等她說完,他就搶過話命令道,是的,命令。
“憑什麼?”她臉上的笑掛不住了。
“憑朕是皇帝,這個身份如何?”
他是當朝聖上……風離陌(注:風離爲姓)?怎麼看起來才二十來歲的樣子?
這些東西她著實知之甚少,因爲對於這個王朝的富家子弟,達官貴人,皇帝什麼的,師父都是一筆帶過。
她嘴角抽了抽:“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女子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公子品茶了。”
其實她以爲他頂多是個王爺。細想,他若不是皇帝,那就是假冒的,那可是死罪一條,她十有八九要受他牽連;他若真是皇帝,伴君如伴虎,說不定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喪命的,她可不喜歡拿命去玩遊戲。
“哦?有要事在身?是回去和你娘吃飯?”“風離陌”不緊不慢地坐回位子,似笑非笑,她突然覺得這臉長得不是一般得欠扁。
她深吸一口氣,趁著他喝茶的那一瞬間,快速從他身旁掠過,出了那家店,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通亂躥,那傢伙竟然還很有興致地跟在後面,於是乎,旁人一陣議論。
“這夫妻吵架牀頭吵牀尾和的,姑奶奶你想開點。”(注:“姑奶奶”指已出嫁的姑娘)
呸!什麼牀頭牀尾的,我跟跑萬里長城一樣艱辛。
“你看,人家夫妻多恩愛,你們兩個,唉……”
呸!你一個人夫妻去吧,你和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後爹後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三姑六婆七叔八嬸都是夫妻!
“哼,這女人太不懂矜持,怎麼配得上那位公子?哎呀,公子,等等人家呀。”
呸!你矜持,你讓他追著滿街跑試試!
“娘,我也要學武!”
汗顏,感覺自己特像在耍猴。
呸!不宜妄自菲薄,罪過罪過……
……
她驀地覺得這個假皇帝很悠閒,她既沒招他也沒惹他,他是準備追著她從這個王朝跑到21世紀嗎?再這麼和他跑下去她的腿就要廢了。剛纔跟著他的小廝怎麼不拿根鏈子把他栓了牽走呢?禍害千年的傢伙!
“你可是鐵了心要跑到南牆才停下?”“風離陌”在後邊悠悠然道。
“那……那你是……你是鐵了心……把我……把我追到南牆才……才肯停下?”腹誹:你以爲你在拍那急支糖漿的廣告啊?
她好想亮一盞白燈跟他喊“暫停”……
路漫漫修風離陌,洛兮被逼撞南牆……
“你是準備抗旨嗎?”
她抹了把汗:“我盡力而爲……”橫豎都是死,要死得有骨氣!
他速度不及她,一時半會兒也追不上來。
她飄飄然:哼哼,也不想想我師父是誰,他教出的徒弟能差到哪?”結果沒看路,差點一頭撞樹上。
她還忘了一點——己方累得半死,敵方還生龍活虎著……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的,她竟然繞進死衚衕裡了,這裡只有一個茅房,男女分開。回頭看了一眼,還好,他還沒追來,又看了那茅房一眼,直接跑進男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