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一回

把美好的回憶珍藏在心底,不好的留給對方。

01

“蔣林,你在哪裡?今天晚上可不可以陪我?”

“啊?今天我弟弟在啊,怎麼啦?”

“我不管,嗚嗚……我很難過。你今天要是不來的話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啊!我今天沒車啊!你過來吧。”

02

車外的風呼呼地吹著,髮絲在臉頰上狂亂地起舞。媚兒想她還是很怕死的,所以不敢一個人。悲傷需要被分解,顯然今夜一個人是無法分解的。

二十幾層的寫字樓,夜裡只開一部電梯,物業(yè)真會省錢,她心想。六樓,到了,他還沒有來。電話響了,他說在一樓,於是她又下去,看到兩個人,另一個肯定是他弟弟了。

一見著他,媚兒哭得更兇了,也不管他弟弟在旁邊。蔣林問的第一句話是工作是不是又遇到挫折了?她搖搖頭說不是,他又問是什麼,她不說話,不知道怎麼說,只是拼命地哭。

凌晨的石路依舊有很多人,他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也有不少看好戲的成分。最後他說:“走走吧,你嚇到我了,出來的時候忘記帶鑰匙了。”

“我今天生日,一個人在醫(yī)院掛水……”

“就爲這個?”他好像有點火。

“不是……”媚兒搖搖頭,又開始拼命地哭。

蔣林沒辦法,只好帶她去樓上先冷靜一下。二十樓,是他朋友的攝影棚。在電梯裡說過幾天給媚兒補辦生日,喊孫楠他們一起吃火鍋。

媚兒絕望地掉著眼淚,不知道拿自己怎麼辦好。

樓上兩個人在看電影,他們看都不看她一眼,淚水對於男人的殺傷力太大,普通人沒有可以控制它的自信。

蔣林說他弟弟還沒有吃飯,下去買點東西上來,讓她等二十分鐘。

“一刻鐘。”媚兒又討價還價起來。

他像是一株溺水者死命拽住的稻草,在極度期待與極度絕望的輪流交互侵襲下,徹底地不知所措。

若是平常,攝影棚裡一定有許多她感興趣的東西,可是今天只有一本卡耐基的著作勉強吸引她。等待像不用花費時間一般,翻看它則是唯一的選擇。

時間在抽泣中又失去了重量。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回來了,問她要不要吃飯。當然不要,她想喝水。他弟弟於是倒了杯水給她,衝她笑笑,媚兒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她一邊喝水一邊把臉埋在胸前,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一杯水喝完,她擡起頭對蔣林說:“我想回家。”

“我送你下去。”

“不好意思。”她只好用無辜的眼神向他弟弟致歉。

03

感情就像一場博弈。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穩(wěn)定的。

出租車後座,媚兒鬆開了鎖,想象著飛出去是什麼感覺。但是司機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喚了聲“姑娘”,把她的靈魂從上帝那兒抽回來。她於是又扣下鎖,把臉貼在窗戶上。

就這樣回到公寓樓下。

保安燦爛的微笑,似乎忘記此刻是凌晨兩點。媚兒想起雨果的《笑面人》,這就好比吃青春飯,拿有限的笑容換一口飯吃。

除非你可以拽到,不需要對任何人微笑。

房間的牆上貼滿了她奮鬥勵志的字條,可是對於感情這種幻想下的產(chǎn)物,它們顯得無力而蒼白。淚水又不爭氣地滑下來,看著織到一半的圍巾,眼睛刺痛。終是累了,縮在牀上,感覺自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卻又強烈渴望有人來安撫……

04

下午一點,天已經(jīng)很亮了,但陽光是照不進來的。窗簾很厚,很厚很厚。

當一個人對生活徹底絕望的時候,恐怕只有兩件事可做:一是死,二是睡覺。既然不能死,還是先睡覺吧,睡到天昏地暗海枯石爛。

電話響了,是孫楠。

“媚兒啊,我夜裡關(guān)機的啊!你昨天那麼晚打我電話,出什麼事了啊?”

“嗯昨天生日沒過好,發(fā)燒了,一個人在醫(yī)院掛水呢。本來想問你拿鑰匙的,我去公司了,心裡難受,把蔣林拖起來折磨了一下。哈哈我厲害不?”她是個單純的女孩,媚兒總是喜歡逗她開心。

“噢那你身體好點沒有啊?要照顧好自己啊!”

“嗯嗯好多了,我在睡午覺呢呵呵。”其實對於她來說還只是早晨。

“啊那你繼續(xù)睡吧,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呵呵沒事我本來也打算起來了呢。”

“嗯好好休息。拜!”

“拜。”

05

三點鐘,一定要起來了,要去醫(yī)院掛水,三百一天呢。重要的是,這次醫(yī)藥費是師傅出的,自己的就不去了,真的沒心情。

九龍醫(yī)院很大,裝修很好,服務(wù)態(tài)度更是沒得講,據(jù)說是貴族醫(yī)院。不知道,也不想管,只是因爲它離媚兒近。她其實是一個很懶的人。

針頭刺進皮膚,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看到血液迴流,一鬆開橡皮筋,手臂一陣冰涼。

秋天到底是來了,到處都是桂花的香味,醫(yī)院的消毒藥水味道被沖淡許多。突然覺得掛水是幸福的,至少有事可做。

包裡的諾基亞振動,看來是短信了。兩條,一條是師傅的,問她好點沒有。另一條是餐廳的小男孩發(fā)來的,問她吃飯沒有,要不要送東西來醫(yī)院。媚兒回覆說好點了,馬上結(jié)束了,等會自己回去做飯吃。

其實還是有很多人關(guān)心著她的。

三個月前答應(yīng)過那個男孩子要送幅畫給他的,哎……又多一件事情,看來又要晚點才能死了。誰讓她教育他做人要言出必行呢?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少數(shù)人可以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這樣的人會得到最高的尊重。”媚兒這樣對他說。

06

當感情只建立在單方面的需求和感受上時,便好像一個易碎的玻璃球,一經(jīng)碰撞隨即粉碎。

沒有力氣做飯。去了KFC,晚飯算是解決了,其實這是一天當中唯一的一餐。夜裡是瘋狂地下棋。媚兒有時候很詫異,如果有一天突然斷網(wǎng)了,不知道生活會如何。很難想像從前沒有網(wǎng)絡(luò)的日子。

記憶中,她一直是孤獨的。

孤獨的時候人可以更近地擁抱自己。這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

時間又一次失去了重量。

師傅的QQ頭像閃爍,問媚兒感覺如何,感冒有否好些。聊了幾句,提到師妹鋼琴考試過十級了,觸到她的傷心處。哦鋼琴!曾經(jīng)是她的最愛,初中時代每夜偷偷去學校的音樂教室練習,那份執(zhí)著感動了音樂老師,卻感動不了校長。當他發(fā)現(xiàn)年輕的女老師晚上不鎖門縱容學生減短鋼琴壽命的時候,他的批評是嚴厲的,於是年輕的女老師哭了。

他對媚兒說:“彈鋼琴那是貴族玩的東西,你沒有那個命。”

07

媚兒以前很看不起那些失戀以後哭泣的少女。

男人喜歡你的時候是真的,不喜歡你的時候也是真的,根本沒有必要去挽回什麼。但是這一刻她才深刻了解,其實受傷不單單是因爲感情本身的流失,而是對於生活失去了信心。

她不得不讓自己的靈魂跳出來審視自己。

她必須很冷靜,因爲對於母親以及許多人而言,她是一個寄託。寄託總是被寄予厚望的,是最閃亮的星星。當媚兒的寄託破滅,她的悲傷是難以言語的。

她暫時失去了信仰。

她知道那樣的疼痛,所以她不能——讓關(guān)心她的人擔心。

沉迷於悲傷是罪惡的。

成爲別人的信仰者,必須擁有在最快時間內(nèi)復原的優(yōu)良品質(zhì)。無論她是不是真的不難過了,她必須表現(xiàn)得已經(jīng)完全好了,並且充滿鬥志,這樣身邊的人才會放心,她也纔會得到尊重。

08

媽媽打電話來,說天冷了,明天讓人帶被子過來,叫她中午去車站拿一下。

媚兒於是給陳剛打電話,請他明天幫忙去趟車站。總有人喜歡扮演紳士,爲美女服務(wù)在所不辭。她不禁好笑,用多少,是要還多少的,而況是人情。

總是想著能不麻煩人家就儘量不去麻煩人家,可是現(xiàn)在她才明白,這些小事,可以給男人們帶來滿足感,讓他們覺得被需要。真是虛僞的動物。

現(xiàn)在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世界,什麼都是虛弱的。也許人類本來就是渺小的。想到汶川地震,他還活著,總比死了好。

09

媚兒想她是不會餓死的,因爲餅乾廠無限量供應(yīng)不同品種的新鮮餅乾與點心。甜的東西讓人有被愛的感覺,於是她有很多很多糖果,當然現(xiàn)在只剩下精美的盒子,很久很久沒有人買糖給她了。

蘇州給她安全感,媚兒對這個城市實在是太依賴了。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現(xiàn)在再也沒有那樣的勇氣。或許熟悉的地方可以養(yǎng)傷吧,沒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那麼累,忙碌雖然很容易叫人從小情小愛中解脫出來,卻始終是治標不治本的方式。

10

中午仍然不想起來,很希望可以睡死過去。

她或許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唯心主義,無論沒有什麼,都不能沒有信仰。而現(xiàn)在,媚兒失去了信仰,這在她,是從未有過的。

媽媽又打電話來,說時間改了。

她尖叫一聲從牀上跳起來,看來被子是要自己去拿了!

打車走隧道,從湖底下過,10公里只有一個紅燈,運氣好的話二十分鐘可以趕到。她一邊飛快地穿衣服洗臉刷牙一邊盤算著路線,在電梯裡打電話招車,招出租車比招任何一個朋友的車都要有效率,這是毋庸置疑的。本來就是義務(wù)幫忙,沒有再讓人家在車站等她的道理,而況來人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想到這裡,媚兒加快了腳步。

跳上出租車,司機倒是訓練有素,沒有一句廢話狠踩油門往車站衝去,她不禁感嘆手動擋加速的神奇。

獨墅湖上很安靜,只有風聲在耳邊肆虐。媚兒一邊梳理頭髮一邊思索著,待會接過被子之後是不是要把他送到目的地,原先是這樣關(guān)照陳剛的,用人家的油她當然不心疼,可是現(xiàn)在出租車碼錶上跳的全是她口袋裡的錢啊!如果說不讓他等待是出於禮節(jié),那麼再把他送到要去的地方全然是一種修養(yǎng)了。

啊!原來她是一個這麼有修養(yǎng)的人。

啊!原來他是一個這麼沒修養(yǎng)的人。

媚兒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當她把一個人否定掉的時候,只要用0.01秒鐘就可以徹底忘掉他。所謂的徹底忘掉,不是真的不記得這個人,而是他再無能力影響她的情緒。

於是心情終於好轉(zhuǎn)起來,和司機聊了一會天,到最後那個紅燈了,堵車了。電話響起來,媽媽的朋友已經(jīng)到車站了,媚兒說有個紅燈堵車,等一分鐘。只好在紅燈處下來,穿過馬路跑到對面車站。雖說是一個小鎮(zhèn)上的故友,但是他們至少有十年沒見了。

來人倒是認出她來,一見面就親切地喚她,並且溫柔地把被子遞給媚兒,於是這個軟綿綿的東西就開始折磨她了。

兩天以來一直掛水,只啃了一個漢堡,此刻更是無力。關(guān)鍵是母親放被子的袋子,反正是怎麼拎怎麼累。而這位老鄉(xiāng)朋友,居然一邊和她聊天一邊漠視她痛苦地拎著袋子,他大概以爲很輕吧?是的,對他來說確實蠻輕的。

但他是男人呀,總要有點風度的吧?

可媚兒失望了,只能忍受。然後和他一起走到站臺,好在他在對面坐車,終於分道揚鑣。她原先打算送他的修養(yǎng)也蕩然無存。

11

下午兩點多,太陽照著有點熱的。媚兒終於把裝著被子的蛇皮袋往地上一扔,捲起袖子靠在站臺的護欄前給媽媽打電話,告訴她東西拿到了,感冒已經(jīng)完全好了。

不遠處快線1號從高架上下來,媚兒投了兩個硬幣上去,找個靠窗的位置舒服地躺下來。這趟車走隧道,可以直接到小區(qū)門口,豪華大巴,車上人很少,園區(qū)都是有錢人,一般自己開車。

這個位置可以看到湖泊,給人舒爽的感覺。媚兒在腦子裡整理著那些沒有做完的事情,一邊快速修復受傷的神經(jīng)組織。

終於到湖面上了,波光粼粼的。

秋日的陽光透過車窗玻璃暖暖地灑在她身上,像天使的懷抱,叫人從皮膚暖到心窩。

“我只記得別人對我的好。”她想到一個朋友說過的話。把美好的回憶珍藏在心底,不好的留給對方。

小區(qū)門口的保安殷勤地接過被子,取了手推車將媚兒和被子一起送到樓下拎進電梯,這在她是舒心的。她想如果手頭寬裕,一定再付個小費。

12

回來打掃房間,給自己煮咖啡,又吃了點心。大掃除叫人心情舒暢,如果沒有師傅強制她再去打一天點滴的話。

一邊掛水,媚兒一邊在腦子裡勾畫著“未來”,即晚餐吃什麼。三天以來第一次有了好胃口,是吃魚呢還是吃肉?自己做還是上餐館?一個人還是叫上個朋友?

唔唔醫(yī)生末了交代她這幾天一定要吃得清淡,看來大魚大肉是別想了。人精神一好起來就開始寶貝自己的身體,畢竟是革命的本錢,要是在牀上**做到睡著,對方一定很受挫折吧?

哈哈想到這裡媚兒不禁放聲大笑起來。她的笑聲是很動聽的,如果書上形容“銀鈴般的笑聲”,那一定是她的祖先了,猶太人是很聰明的。

輸液室裡人們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媚兒在心裡把自己崇拜了一下,護士小姐給她拔針的時候她對她甜甜地笑。

她很年輕,和她差不多大,甚至更小。她問媚兒爲什麼生病了還這麼開心,她湊到她耳邊悄悄地說:

“你的文胸非常性感。”

她看著她的脖子刷一下紅了,靠在椅子上又咯咯地笑起來:

“兩天不見我覺得你更加迷人了。”她笑得無辜。

調(diào)戲完美麗的小護士,媚兒便踩著輕快的步伐給自己覓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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