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看了會問怎麼漏掉了主角也就是我的母親呢,可是要講我母親的故事首先還要講講我爺爺那戶人家。
在我爺爺還活著的時候,他自己說他家祖輩是從外地遷移過來的,他自己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的父親姓甚名誰了,只知道自己的母親嫁了六次,也就是我喊老太的婆婆。記憶中的老太是個擁有一雙小腳,走路需要拄柺杖的臉上長了很多“袖子”(也就是現在所說的疣)的婆婆,她的頭髮花白,常年挽成一個髮髻別在腦後,大約是年紀大了,頭髮也不長長了。因爲我從來都沒看到過她剪頭髮,穿著一雙黑布鞋,踉踉蹌蹌的去提水澆菜,模樣跟我爺爺倒是很像的,都是瓜子臉,即使她臉部的皮膚都下垂了,仔細一看還是很相像的。
我最好奇的就是爲啥她嫁了六個丈夫,我以爲是像現代人一樣,女人太漂亮,離了六次婚,於是,我就去問我媽,我媽滿含心酸又無奈的說:“哎,還不是命不好,男人都死了,讓你奶奶看不起她,抽她老底子,在那個年代她又是小腳,沒有勞動能力,帶了三個孩子,不嫁人怎麼活下來呢”。而且我知道她最後嫁的那個人還是地主,因爲解放後,人們結親都是成分高的和成分高的結合,貧農和貧農結合。我老太的孃家是資本家,她家裡開著綢緞莊,錢莊,豆腐坊。而且不是所有女性都有資格有條件裹腳的,她家是大戶人家,她不用幹活,所以12歲時才被裹了腳,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三寸金蓮。而且解放以後又放開了,可是腳的形狀已經被破壞了,還是不能獨立自主的行動。
我對她有記憶的時候她滿嘴的牙齒已經沒有了,嘴巴癟著,看到孩子們總是張著嘴由衷的笑,一隻手拄著拐,伸開雙臂,站在那裡,想要擁抱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墒撬卟涣耍袆雍苈駛€蹣跚學步的嬰兒一樣,煞是可愛。她第一任丈夫是被國民黨抓壯丁死在了戰場上,第二任是已經解放了被搞土改的羣衆殺了,第三任、第四任、第五任、第六任丈夫都比她大好多,都死在了她前面。她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就是我爺爺,不知道是哪一任丈夫的。二兒子也是參加了國民黨和同村的一個青年男子一同入的隊伍,後來國民黨退守臺灣,傳來消息說她兒子在部隊當衛生員,在河裡洗藥瓶子時掉河裡淹死了,國家給她發了一個烈屬證。最小的女兒倒是嫁了一個文化人,可惜生孩子時難產母子都死了,倒是那個有情有義的女婿在她活著時每年都來看她,每次來見到我爺爺都流淚。逝者已逝也不能再有什麼其他的語言安慰彼此,只是老夥計們見了面沉默良久,抹一把辛酸淚,所以也就是我爺爺這一脈生了許多孩子。
我爺爺和我奶奶屬於包辦婚姻,所以雙方也沒有多少感情。我爺爺是解放後在掃盲班學的寫字,識字。因爲我老太帶著他改嫁的,繼父不可能讓他讀書,每天就是讓他放牛,打豬菜,因此,很大一部分時間我爺爺對我老太滿懷憤恨就是因爲沒有讓他讀書識字。我奶奶家裡也是三個孩子,她和她弟弟、妹妹,我奶奶的爺爺會做糖人賣,據我奶奶說她爺爺對她很好,每天出門做了買賣後回來總是給她捎好吃的。這是我奶奶對她爺爺最深也是最後的記憶,其他關於她爺爺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
奶奶說她媽媽很能幹,那個時代判斷女人能幹的標準之一就是一個人能處理好家務,帶好孩子。而其中最重要的標準就是來客人時,她能像飯店的大廚那樣一個人做好“八大碗”,所謂的“八大碗”也就是雞、鴨、魚、豬肉、羊肉、牛肉、豆腐、涼菜?,F在的人都不吃肉了,覺得吃肉會生病,都拼了命的吃菜,而那個時候的人們只有家裡過年過節或者來客人時才能吃到肉,所以肉菜是不經常做的,而主婦們也沒有系統而專業的學過廚師。一個被稱之爲能幹的主婦卻能獨立的做好八大碗,可想而知,這需要家裡人多,是排面上的人,家裡經常來客人,經常需要做肉食才能耳濡目染做好這八大碗,亦或是主婦心靈手巧,聰慧有心思,看別人做一次就能記憶猶新了?,F在想來這種評判方法也真是人們智慧的結晶,那時候的人都上學少卻可以想出這樣深厚的道理來,這應該是實踐後的真實反應吧。千百年來中國土地上的人們通過勤勞的雙手一遍又一遍的摸索出前人的智慧成果,這是多麼可貴的精神財富啊,比起現在很多人只會拿課本上的知識就洋洋自得,到處炫耀的新人類不知要強過多少了,不是嗎?
我奶奶有這樣能幹的母親,她就不用了幹活了,雖然她是長女,可是家務活一點都不會,嫁給我爺爺之後,剛好我老太的第六個丈夫也死了,因此我老太就來到了我爺爺身邊和他們一起過日子,我爺爺這邊也是要過大集體的生活,爺爺和奶奶白天需要上工,孩子們就由我老太照看。
我爺爺奶奶有著超強的生育能力,一口氣生了六個孩子,後來我奶奶不想再受生育之苦懷孕了就自己去醫院打掉了。我奶奶個性剛強,她跟我媽和我老太的個性正好相反,所以她經常與我老太吵架。而我老太卻與我媽秉性相投,在她種菜澆水時,我媽都去幫忙挑水。我奶奶生第一個孩子時還年輕,年輕的夫妻本就經常吵架,又添了一個孩子,結果不言而喻,就把孩子送給我老太撫養。老太對於長孫總是疼愛有加的,儘管她與孩子的母親不睦。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都是男孩,和我姥姥家不同的是我爺爺不喜歡男孩,因爲男孩太多了就需要家裡有足夠的糧食,還要給調皮搗蛋的男孩們娶媳婦,將來還要面對兒媳婦的刁難,還要帶孫子。一想起這些我爺爺就頭疼,家裡經常性的就是這樣的畫面,一堆男孩跪著,我爺爺拿著棍子挨個打。爺爺對我父親他們的教育理念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他讓孩子們每天放了學回家都要打一筐豬菜回來。結果我爹總是在筐子底下放石頭,上面放豬菜,跪的時候,我爹也是跪的最遠,捱打了跑的最快,經常把爺爺的額頭上氣起一連串的鼓鼓的包。爺爺失望了,有氣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想著自己的這一生別想享福了,他暗自想如果是五個女兒該多呢,這樣自己老了就有女兒經常來探視自己,縫被的縫被,做飯的做飯,洗衣的洗衣,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陪聊的陪聊。當然這個可不是我的想象,因爲爺爺總是對我說起這些。當我給他一片泡泡糖時,他都會流淚,哽咽著說:“爺爺這一輩子都沒吃過這個東西”,爺爺只有一個老閨女,也就是我的姑姑,她有五個哥哥,可想而知,她在家多麼受寵。她就養成了驕橫跋扈的性格,跟《甄嬛傳》上的華妃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