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三樓的住客都感覺到了這種震動,二樓其他房間的幾位客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打開門看個究竟,卻只見火球四下裡飛來飛去,當即嚎叫一聲又齊刷刷地把門關上,躲在門背後哆哆嗦嗦,再也不敢露頭。
力拼火焰之後,那黑色的霧狀體明顯地縮小了一圈,林哲的手指抓住門框,不斷地喘息。 “我跟你無冤無仇……”
“我說了,你唯一的錯就是住在了我們的隔壁?!?
溫樂源輕鬆地去掏另外一張咒紙,林哲在喘息之中看準了他的空隙,猛撲上去將他撞倒,向樓梯口狂奔而去。
躺在地上的溫樂源清楚地看見,那個林哲的腳並沒有在地面上走動,而是距離地面足有十公分地迅疾飛行。
他看了一眼在房內依然縮成一團的楚紅,爬起來就往林哲逃走的地方追去。
馮小姐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處,當林哲飛速奔向她的時候,她輕輕地揮了揮手,向下的樓梯便憑空消失。甚至連通向下方的通道也沒有,原來是樓梯的部分只剩下了一面牆。
林哲露出了絕望的表情,他狠狠地瞪著她,卻連她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也看不到,只能吼一聲“你給我記住”之後,便向上樓的樓梯逃去。
溫樂源經過她身邊,匆匆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我……”她的聲音悠悠盪盪地迴盪在溫樂源耳中, “我只是在想爲你弟弟做點事……”
溫樂灃在房間中聽到了外面的巨響,咬牙隱忍著自己出去一窺究竟的慾望。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現在出去只不過是給溫樂源找麻煩而已。
七點鐘時天色就有點暗了,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何時,僅剩的夕陽餘光已經消失無蹤。
天空黑沉沉地,不比小鎮那清亮的星空,在都市的夜晚,即使是最晴朗的天氣也看不到幾顆星。
溫樂灃看著窗外,禁不住越來越心焦。
陽氣正在逐漸衰減,陰氣卻逐漸升高,雖然要再過一段時間纔會達到頂點,但僅以現在這種強度而言就已經很危險了。
雖然溫樂源一直說自己沒問題,可是他現在的能力達到什麼程度了呢?那個男人身上附著的怨恨讓他全身都那麼痛,溫樂源真的能對付得了嗎?
哢、哢、哢幾聲,窗戶的玻璃被人輕輕敲響。
溫樂灃轉頭看去,應該被強制不準接近這裡的周正,飄浮在窗戶外面向他揮手。
“周正?有事嗎?出了什麼問題嗎?”
大概是畏懼於咒紙的威力,周正並不進來,只是在窗戶外面用手指在玻璃上寫字。他寫的字都是反的,溫樂灃要努力辨認才能認出他到底寫的是什麼字。
“你——哥——哥——很——?!U……危險?!爲什麼?他現在怎麼樣了?他在哪裡?”
周正搖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又在玻璃上寫道:“他在屋頂,那東西很難纏,你們還有其他幫手嗎?”
“我就是他的幫手!”溫樂灃心急萬分,一把扯掉窗戶上的咒紙,將窗戶用力拉開,“你說他現在到底是怎麼——”
他的話卡在了一半。
窗外的周正露出了很奇怪的笑容。
“周……正?”他的心,慢慢地涼了下來。
“謝謝你……”周正微笑著對他說,“謝謝你……爲我開窗……”
溫樂源追著林哲,一直追到了樓頂。
這棟樓的樓頂上,就像所有小市民的樓頂一樣晾曬著無數萬國旗——襪子尿布牀單內褲……等等等等一概不少,一人一鬼在那片亂花迷眼的旗幟之中穿行追逐,鍥而不捨。
林哲明顯對這樓頂的格局並不瞭解,沒用一會兒便被追到了邊緣。
他靠在欄桿上,看著遠處的汽車在路燈明亮的照耀下來來往往,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回頭面對追上來的人。
用最快的速度爬了三層樓,使用了幾張較強能力的咒紙,又在樓頂上捉了半天迷藏,溫樂源這個凡人肉身有點受不住了,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就像打雷一樣,汗珠子一串串從他的肌肉上滑過,滴落到地上,形成一灘灘水跡。
再加上他只穿背心,背上斜挎著那隻軍用綠書包,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好笑。
“你還真是有毅力。”林哲呲著他長長的尖牙對他笑。
“呼……呼……沒有毅力怎麼和你們這些東西鬥……”一邊鬥嘴,溫樂源一邊認真地考慮是不是該鍛鍊一下身體……
“你爲什麼一定要降服我?”林哲還是笑著,但是語調中隱含了明顯的憤怒。
“我……我爲什麼不能降服你?你帶著那麼重的怨氣接近楚紅……誰知道你想幹什麼……”
“怨氣?”林哲有些疑惑,“你眼睛是瞎的嗎?我身上怎麼會有怨氣?”
“是啊……”溫樂源繼續喘息著,嘿嘿陰笑,“你身上怎麼會有怨氣呢……爲什麼呢?你自己怎麼不看看?”
從他們今日照面開始,林哲的身體依然被那種巨大而無形的黑暗所包圍,溫樂源的感應不如溫樂灃那麼強烈,卻也有一絲絲的刺痛從皮膚傳來。
然而林哲左右環視,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沒有,我身上沒有怨氣!”他悲憤地吼道,“我是冤死的,但是我沒有怨氣!你弄錯了,我什麼都不想幹,只是想留在楚紅身邊,只是這樣……”
溫樂源身體強壯,很快便不再喘息。他張開雙手,彷彿要擁抱天地一樣,對林哲笑道:“你看到了什麼?你現在看到了什麼?能不能告訴我?”
“我看到你了!怎麼樣!”
溫樂源嘿嘿笑著搖頭:“其他呢?你看到其他的東西了嗎?”
“黑暗……”林哲如同被誘導一般說出這兩個字,立刻像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黑暗又如何,我只要能看見楚紅就好!我只要能看見你這個妨礙我的人就好!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見又怎麼樣!”
“當陷入戀情的時候,周圍的一切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就像你這個執念的鬼一樣,”溫樂源說,“要不是我攻擊你,你甚至不會發現我的存在。所以你看不見你周圍其他多餘的東西,也沒有辦法趕走他。你還真是可憐……”
“你在說什麼……”
“有人要我來殺你,因爲你太危險了?!?
林哲張大嘴巴道:“危險?我?我做了什麼?我沒有做任何危害他人的事情——”
“哥!不要被他騙了!”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兩人都驚了一下,同時往聲音的來源看去。
溫樂灃臉色青白地捂著肚子,一步一挪地撥開那些萬國旗,緩緩走到二人眼前。
溫樂源看著他的樣子皺起了眉頭。
林哲臉色沉了下來。
“他把他身上怨氣的部分切割出去了……變成周正的樣子,騙我開窗戶,然後突然出手襲擊我……”勉強說完,溫樂灃努力喘了一口氣,“哥……千萬不要上他的當……快把他封起來……”
溫樂源皺眉,一隻手放在挎包的揹帶上,依然站在原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哥?你怎麼了?快點把他……”
“你在說什麼!”林哲大罵,“我變成周正的樣子!我變成他的鬼樣子幹嘛?等一下,你說周正?周正???”
溫樂源將挎包取下來,隨手丟到了一邊,向溫樂灃走過來。
溫樂灃看著他的動作,焦急萬分,“哥!你怎麼了?快點封住他??!不要把後背對著他!他會攻擊你的!哥——”
“你說,你是我弟弟。”
“哥?”
溫樂源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他的咽喉,“既然如此,那你告訴我,我們小時候最常玩的遊戲是什麼?”
溫樂灃退了一步。
“哥……你在說什麼啊……這時候你還……”
溫樂源微笑,更走近他一些。
“來啊,說啊,我們以前玩的遊戲。很好玩,你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
“哥!小心身後!”
溫樂源根本一眼也不看身後的強敵,手指忽然一鉤,“溫樂灃”只覺得脖子一陣緊束,就好像有什麼東西箍在了上面一樣,他緊抓著自己的脖子也難以呼吸。
“你忘了嗎?是隔空取物啊?!睖貥吩创笮?,一推,一個淡色的影子從溫樂灃身上被推了出來,溫樂灃的身體彷彿失去了支撐的布娃娃一般,軟軟地向前倒下,溫樂源伸手接住。
周正虛幻的身影在半空中逐漸變得清晰,他捂著自己的脖子惡狠狠地看著抱著弟弟的溫樂源。
Wωω? тTk án? C○
當他眼中的怨毒愈積愈深的同時,他身周卻奇異地沒有積聚任何怨氣,反倒是林哲身周的那股黑氣愈來愈強,壓得連溫樂源也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就說奇怪嘛……”溫樂源自語,“爲什麼你明明那麼怨恨,身上卻沒有怨氣……原來你把嫉妒全都轉嫁到他身上去了?!?
“周正!”林哲這次終於看見半空中的鬼影,大叫,“原來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執念的鬼啊……眼中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睖貥吩磽u頭。
“是我又怎麼樣!”周正恨恨地怒吼,“你拆散了我和楚紅,我們明明都要結婚了,你卻撞死我,現在你也死了,卻還是要回來搶我的楚紅!”
“你在說什麼?”林哲又氣又笑,“和楚紅有婚約的人是我!分明是你開車把我撞死之後自己又撞上另外一輛卡車才死的,現在居然敢說全是我的錯?”
“你居然敢說出這麼無恥的話!”
“是你比較無恥吧!糾纏不休的傢伙!”
“還我命來!”“你給我先把我的命還來!”
兩個鬼在天臺上大吵起來,漸漸地拉出無數陳年的雞毛蒜皮,吵到上火處,把對方祖宗十八代和所有女性族人都拉出來挨個拎了一遍。
溫樂源點了一支菸,悠哉地欣賞那兩個鬼翻天覆地的吵法。
同樣是執念的鬼,爲什麼“沒有被她所愛”的林哲能化作會動的屍體,回到楚紅的身邊,而聲稱與他相愛的周正卻不行?所以溫樂源剛一開始就覺得非常懷疑,可是他沒有證據,如果要解決這件事的話就必須引出這兩個“人”雙方面的證言。
現在證言出來了,孰是孰非,一目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