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素以售賣平價貨的夜市而聞名,被喻爲香港的平民夜總會。
走在不長卻異常繁華的廟街上,陸致遠左手端著盛有牛丸、魚蛋的塑料碗,邊吃邊看前方不遠處自己曾售賣肉串的鋪面。
物是人非,往日的場景歷歷在目,如今卻已變了天地。
老王、阿成、阿東早已不在這裡營生,安麻子更是不知生死如何。
“老闆,走吧。”莫南尋嘴裡嚼著牛丸催促道。
陸致遠心下唏噓,“走吧。”
兩人穿過熙熙攘攘的“男人街”,走進一處僻靜的小巷,一座小院呈現(xiàn)在眼前。
圍牆很矮,屋裡一燈如豆,四下寂靜。
“就這裡?”陸致遠丟掉手中小碗低聲問道。
“就這,他還沒決定是否長住香港,所以臨時租的院子。”
“遠景那邊怎樣了?”
“沈老闆說這兩天會來香港一趟,可能要與你面談吧。”
“走,咱們進去。”
“咚咚咚”,莫南尋敲門後,一位年方二十英姿颯爽的女子出來問道:“你們找誰?有事嗎??”
陸致遠上前道:“是廖小姐嗎?鄙人陸致遠,剛回香港不久,特來告罪。”
“原來是陸先生,快請進。”廖閆嫣然一笑讓兩人進門。
“良玉,陸先生過來看你啦。”廖閆一邊引路一邊在院裡喊道。
一人迎上來拱手道:“陸先生大駕光臨,鄙人不勝榮幸,請。”
陸致遠走過去抓住他的雙手道:“思君久矣,一直未能得見,今日總算得償夙願。”
溫潤安被他這番熱情打動,嘶聲嘆道:“我有何德何能,竟讓陸先生如此看重?請來香港不說,還提供工作,又親自探訪,在下著實受用不起啊。”
廖閆在旁勸解道:“好啦好啦,幾個大男人酸不溜丟的,趕緊進屋吧。”
三人哈哈大笑攜手入屋。
屋裡陳設簡單,一燈一牀一櫃,兩張書桌,桌上各有文稿。
三人坐下,廖閆去倒茶水。
陸致遠環(huán)視一週嘆道:“二位並轡齊驅(qū)攜手江湖,真是神仙伴侶啊。”
溫潤安闊臉寬嘴濃眉大眼,黑框眼鏡架於鼻樑上,頗具氣度。
“陸先生見笑,我倆結(jié)識兩年情投意合,一如尋常人家,怎當?shù)藐懴壬绱俗撟u?”溫潤安笑笑答道。
廖閆遞過茶水笑道:“陸先生真會說笑,伴侶就伴侶,怎的說起‘神仙’二字?”
陸致遠接茶灑然笑道:“舉案齊眉心心相印這就是神仙日子,怎麼就當不得了?還有,咱們?nèi)四昙o彷彿,就不要先生過來先生過去的,你們叫我阿遠,我叫你安仔不是很好?”
“對對對,阿遠說得對。”溫潤安點頭道。
喝過茶後,溫潤安疑惑地問道:“阿遠,你如何曉得我的名字還派人接來香港?”
“高洋和燈恩提起過,我也曾見過你的詩稿,心裡仰慕得緊,恰好眼下報社缺稿,我便舉薦你的名字,希望沒有驚擾二位。”
“這倒不會,我二人也想會會金庸先生,這便來了。”
“見過了?”
“見過,他也極力勸我二人留在香港,我們正舉棋不定呢。”站在一旁的廖閆搶道。
陸致遠綴下一口茶水後,坐直身體正色道:“二位聽我一言,留在香港對你們有百利而無一害,若再回臺必有囹圄之虞。”
“沒這般嚴重吧?我二人年紀輕輕也沒什麼名氣,也就在《中外文學》、《中華文藝》等刊物上發(fā)表一些作品,舉辦過五方文學座談會,何至於引來當局關注?”
“問題就在這裡,你與《明報》過從甚密,還極爲推崇巴金、曹禺、沈從文等人的作品,對也不對?”
“這個你如何得知?”
“人在做天在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些我都有耳聞,何況那些視你爲敵的人?人活一世又怎會缺了敵人?再者說臺島當局是個什麼情況你比我清楚,杯弓蛇影、風聲鶴唳,莫須有的冤案還少嗎?”
溫潤安和廖閆不再說話,昏黃燈光下,兩人神色忽暗忽明。
“可是這些在香港卻能全然無事,我曉得二位都是爽直磊落喜好結(jié)交朋友的人,更知道你們正在籌措資金意欲組建‘神州詩社’,難道在香港就不能實現(xiàn)這番理想麼?君子不立圍牆之下啊!”
半晌後,溫潤安瞥了廖閆一眼,斷然道:“阿遠所言甚是,我確實是當局者迷,幸得你及時提醒,既然如此,那我決定留在香港不走了,阿閆你呢?”
廖閆展顏笑道:“你都有了決定,何必再來問我?”
幾人間氣氛頓時一鬆,開始喝茶閒聊。
陸致遠問《龍虎風雲(yún)》寫得怎樣,後續(xù)還有什麼作品,溫潤安一一做了解答。
此時外面有人拍門,“這會能有什麼人登門?”廖閆嘀咕著準備去開門,陸致遠叫莫南尋陪同前往。
不一時院裡有人說話,陸致遠對溫潤安笑道:“是燈恩過來了。”
話音未落,沈燈恩的聲音已經(jīng)飄蕩進來。
“原來陸先生也在這裡,怪不得我遍尋不著。”
陸致遠迎上前去,握手笑道:“沈老闆一年未見,這是發(fā)了大財吧?”
“我再發(fā)財也當不得你在美國創(chuàng)下的赫赫名聲啊,真是大展華人威風,令人揚眉吐氣。”
溫潤安在旁笑道:“這話阿遠推卻不了,你這聲名在華人圈確已如日當頭紅得發(fā)紫啊。”
“說笑了,都坐吧。”陸致遠率先坐下。
“前幾日莫經(jīng)理打我電話,我就準備過來彙報,這番姿態(tài)足見誠心了吧?如果可以的話,請把《紅塵仙緣》給我,我會讓它比《誅仙劍》更加紅火。”
“《誅仙劍》在臺島很紅麼?”陸致遠問道。
“紅?”溫潤安在旁笑道,過去書櫃裡取出一本遞給陸致遠,“紅的不得了。”
沈燈恩哈哈笑道:“你這本是我遠景出版社的?”
“不然呢?你小子防盜版做得好,別處居然買不到,只好去你的分店買一套嘍。”溫潤安沒好氣地說道。
沈燈恩對陸致遠說道:“《誅仙劍》上市不足兩月,如今已售30萬冊,這兩天我會把版稅打到你的戶頭。至於《紅塵仙緣》嘛,因爲是第二本,版稅肯定會提的,再加5個百分點怎麼樣?你若不同意咱們還可以商量。”
陸致遠點頭道:“做人知足感恩爲上,加5個百分點足夠了,不必再談。”
沈燈恩紅著臉對溫潤安道:“你看看,這纔是人家出人頭地的真正原因。溫先生,你那本《龍虎風雲(yún)》在臺島的版權(quán)也給我如何?當然,因爲是第一本,版稅只能跟《誅仙劍》相同,都是10%。”
溫潤安爽快點頭道:“我如今正是缺錢時候,能有熱錢登門,我斷無有回絕的道理,就這麼辦吧。”
大事一定,四人言談更加融洽,直到夜色已濃,陸致遠和沈燈恩才起身告辭。
溫潤安親自送出門外,幾人約定不日再聚,這才分開。
走在街道上,陸致遠對沈燈恩道:“你從版稅裡抽出兩萬,幫我在臺島針對一個人做些事,可好?”
“何人,何事?”
“吳子豪,散佈流言。”說完陸致遠湊過去貼耳私語幾句。
沈燈恩頓時明白,笑問道:“需要什麼時候見效?”
“入秋即可。”
“沒問題,你靜候佳音便是。”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xù)前行,後面的莫南尋看著自家老闆的背影,心裡頗多感觸。
兩年前那個不名一文的年輕小夥,已經(jīng)漸具梟雄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