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爲玉梔把了把脈,緩緩思索了一會兒,這才道:“不礙事,藥效不會持續(xù)很久的,天亮應(yīng)該能恢復(fù)過來。”
玉梔這才放下心來。
李瑞幫她理了理被子,這才道:“你再睡一會兒,我在一邊護著你,天快亮再走。”
玉梔含淚閉上了眼睛。
藥效此時還在,她覺得全身的骨頭縫都在作癢,整個人空得難受,恨不能被人即刻填滿。
她爲了控制自己,拼命地思索著:今日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按照韓青的話,春花因爲二十兩金子出賣了她,可是來到這慶仙庵卻是老太妃的主意,會不會是老太妃要在慶仙庵害她,春花知道這件事,便勾結(jié)韓青去害她?
這樣一想,玉梔全都明白了過來。
一股刻骨的恨意瀰漫在她心中,令她忘記了那鑽心剜骨的難熬滋味,氣息漸漸穩(wěn)了下來。
李瑞對背對著玉梔坐在牀邊,他是太監(jiān),自己不能進行男女之事,卻也能猜到玉梔此時的難受。
燭臺上的蠟燭已經(jīng)燃完了,終於熄滅了,只餘下一股淡淡的火燒味道縈繞在屋內(nèi)。
李瑞起身又拿了根蠟燭點燃,放在了燭臺上。
他怕玉梔口渴,便起身拿起暖壺,倒了一盞溫水,走過去在牀邊坐下,一手扶著玉梔,一手端著茶盞湊到玉梔脣邊,慢慢喂她喝水。
玉梔的脣嫣紅豐潤,形狀很美。
李瑞喂她喝水的時候,他的手指不小心觸到了玉梔的脣,直覺溫暖柔軟,忙不迭移開了手指,
玉梔軟軟地倚在李瑞懷中,喝罷水又被李瑞輕柔地放了回去。
李瑞把玉梔身上的被子又蓋好,熄了燈,坐在牀邊,心中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臟很難受,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到了寅時,李瑞起身出了紅葉居。
外面依舊颳著風,後山的楓葉被風颳得嘩啦啦直響,枝椏間漏出稀疏的星光,周遭灰濛濛的,又有些發(fā)藍,瞧著分外的悽清。
被凜冽的夜風一吹,李瑞那有些迷亂的心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玉梔是林佳的姨娘,而他是個……太監(jiān)!
想到嬌美溫柔聰慧的玉梔是別的男人的女人,李瑞覺得胸腔裡空蕩蕩的……
玉梔醒來之後,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能動了。
她掙扎著坐了起來,試著叫了聲“寒林”,發(fā)現(xiàn)自己能說話了,只是喉嚨有些啞。
寒林也醒了,她覺得渾身痠痛,正坐起身發(fā)呆,聽到玉梔的聲音,忙推醒了春花,自己先下了牀,披了衣服就去看玉梔。
玉梔見寒林進來,忙道:“去給我沏一盞毛尖!”
她急需用清茶來提神,以應(yīng)付即將到來的老太妃她們。
寒林答應(yīng)了一聲,急急去燒水泡茶。
玉梔試著下了牀,拿了衣服正要穿,春花試探著走了進來,一臉造作的甜笑:“姨娘,您起來了!奴婢侍候您!”
看著虛僞的春花,玉梔故意微微一笑,道:“把那件玫瑰紅對襟夾衣拿出來吧!”
春花答應(yīng)了一聲,悄悄覷了玉梔一眼,見她若無其事地起身走到妝臺前,輕輕梳理著長髮,心道:難道昨夜玉梔睡得很死,夜間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她這才鬆了一口氣,挑選出玉梔說的那件玫瑰紅錦緞對襟夾衣,笑盈盈送了過去,服侍玉梔穿上。
寒林很快燒了熱水送了進來。
玉梔用熱水盥洗罷,這才接過寒林奉上的清茶飲了一口,微苦的茶液在脣齒間瀰漫開來,令玉梔精神大振。
喝罷這盞茶,玉梔吩咐道:“寒林,把那支赤金鑲紅寶石玫瑰釵拿出來!”
她今日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讓那起子賤人看看!
玉梔剛剛妝扮完畢,便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接著便是李王妃身邊大丫鬟雪梨的聲音:“姨娘在麼?老太妃和王妃出來散步,順便看看姨娘!”
玉梔微微一笑,背脊挺直迎了出去,寒林和春花跟在後面也出去了。
老太妃一手扶著林桂息,一手扶著林莉香,李王妃帶著林蘭姿錯後一步,在一羣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走了過來,預(yù)備看到空蕩蕩的房屋和因爲玉梔失蹤而慌亂的丫鬟。
誰知她們剛進紅葉居,便看到寒林和春花簇擁著一個穿著玫瑰紅錦緞衣服的豔妝女子走了出來,這女子眉目如畫,肌膚似雪,身材窈窕,正是玉梔。
老太妃、李王妃和林莉香等人一下子愣住了,目瞪口呆看著笑盈盈迎了出來的玉梔,心中俱道:玉梔這賤蹄子怎麼還在這裡?!
玉梔眼睛熠熠生輝,娉娉嫋嫋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屈膝行禮:“見過老太妃、李王妃!”
老太妃眼神如電看向春花。
春花面如死灰垂下眼簾,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一起用罷食不甘味的早飯後,玉梔起身道:“老太妃,王妃,今日天氣甚佳,不如妾身陪著去賞菊去!”
老太妃淡淡道:“我累了,這就回府吧!”
玉梔笑盈盈道了聲“是”。
她知道老太妃和李王妃不開心,她們越不開心,她就越開心。
老太妃瞪了一邊侷促不安立著的春花一眼,起身帶著衆(zhòng)人浩浩蕩蕩去了。
玉梔待老太妃等人離開,便吩咐寒林和春花收拾行李,自己踱到紅葉居大門外賞著路邊的一簇簇菊花。
此時已經(jīng)是上午時分,秋陽燦爛,天氣晴朗,秋高氣爽,即使是路邊的菊花,也爭奇鬥豔開著,十分美麗。
一旁的楓林紅葉如火,林中小溪流水潺潺,疏景如畫。
玉梔很喜歡這個地方,她看著前方紅葉與藍天相接之處,靜靜思索著如何報復(fù)。
衆(zhòng)人回到城中林府,已經(jīng)是中午時分。
玉梔送了老太妃等人回了暗香院,然後便要帶著寒林和春花回去。
見狀老太妃笑了笑,道:“玉梔,春花最會給我捏腳,讓她留下給我捏捏腳吧!”
玉梔聞言,巧笑嫣然看了春花一眼,見春花面如死灰,當即笑意加深,道:“春花的確能幹,妾身也一時半刻離不得呢!今早在紅葉居,多虧春花把我硬生生叫醒,否則我怎麼起得來?若是怠慢了老太妃、王妃和幾位姑娘,那我可是該死了!”
老太妃聞言,眼神如刀看向春花。
春花嘴脣顫抖,又不好當著玉梔的面解釋,只得強自忍耐著。
玉梔又親熱地握了握春花的手,巧笑嫣然:“春花,伺候完太妃,記得早些回去!”
春花眼睛都直了,啞聲答了聲“是”,雙腿戰(zhàn)戰(zhàn),搖搖欲墜。
玉梔見狀,心中滿意,帶著寒林離開了。
待玉梔離開暗香院,老太妃便吩咐一邊侍立的李福:“春花欺瞞主子,實在是該死,拖出去杖責四十!”
她這一輩子過得極爲順利:孃家李氏乃大周高門,她在孃家深受寵愛順風順水;她的丈夫是先帝的親弟弟,待她又敬又愛,從不違逆。
一輩子的順境,令她眼裡不揉一粒沙子,手段粗暴。
春花聞言,當下身子一軟,跪在了地上,顫聲道:“太妃!老太妃!請聽奴婢解釋!”
老太妃“哼”了一聲。
李福親自拖了春花出去,交給了立在廊下侍候的粗使婆子。
婆子七手八腳把春花摁在了板凳上,拿了麻繩去捆春花。
春花自知要被打死,當即拼命地掙扎著,那幾個婆子差點沒摁住她。
李福見狀,默不作聲走上頭,擡腳踩在了春花後腰,生生把她踩得貼伏在了板凳上。
春花尖利地慘叫了一聲。
幾個婆子急急把春花捆在了長凳上。
李福一揮手,另有兩個婆子拿了板子木杖。
這木杖是結(jié)實的棗木,被老太妃用了一輩子,上面帶著無數(shù)條人命,自有一股煞氣在,因此當?shù)谝幌掳遄勇湎轮幔S著“噗”的一聲悶響,春花先是覺得後臀一陣麻木,緊接著就是一陣難耐的刺痛,她忍不住哭喊起來。
第二下來得很快,一陣勁風拂過就落了下來,比第一下更重了幾分,春花身子被打得頭腳反射性地翹了起來。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到了第十下,李福擡頭看了看明間裡坐著的老太妃,見老太妃面如嚴霜,便揮了揮手,做了個手勢。
行杖刑的粗使婆子會意,擡起木杖,用力打向春花的腦袋,隨著“嘭”的一聲悶響,春花的尖叫戛然而止。
李福拭了拭鼻息,進去稟報去了。
玉梔此時沒有走遠,她帶著寒林立在暗香院外的一簇青竹後,靜靜聽著院子裡春花發(fā)出的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嘴角慢慢翹了起來。
她不主動害人,可若是別人主動害她,她會一直記住,直到大仇得報。
韓青、春花、老太妃、李王妃,她已經(jīng)記住這些人了,早晚會十倍奉還!
到了聽鬆院門口,玉梔見錦兒在大門口候著自己,便低聲吩咐錦兒:“你去外書房請李瑞過來,我有事情要交代!”
錦兒答應(yīng)了一身,沿著甬道向南跑去。
玉梔帶著寒林進了聽鬆院。
冬梅在屋子裡睡覺,愛梅在廊下做針線,見玉梔進來,忙起來迎接。
玉梔笑了笑,道:“沒什麼事,你們先去取你們的午飯吧,不必過來侍候!”
冬梅和愛梅樂得清閒,便答應(yīng)了一聲。
玉梔回到明間,在倚著靠枕歪在了羅漢牀上。
她如今身子依舊痠疼,走了這一會兒,著實累得很。
李瑞一進來,便看到玉梔歪在羅漢牀上,忙拱手行禮:“見過姨娘!”
玉梔擡眼看李瑞,見他垂下眼簾,濃長睫毛垂了下來,遮住了眼波,薄脣緊緊抿著,顯見恭謹?shù)煤堋?
玉梔起身,端端正正給李瑞行了個禮:“謝謝!”
李瑞心跳很快,澀聲道:“姨娘不必客氣!”
他伸手扶起了玉梔。
玉梔擡眼看向寒林:“你出去看著,若是冬梅和愛梅她們回來,就進來報一聲!”
待寒林出去,玉梔在羅漢牀上又坐了下來,擡眼看向李瑞,笑容溫暖:“坐下吧!”
待寒林坐下,玉梔這才道:“待大人回來,昨夜之事我打算告訴他。”
李瑞聞言,眉毛蹙了起來,忙道:“姨娘,您——”
玉梔眼波盈盈凝視著李瑞,道:“你發(fā)現(xiàn)我時的情形,能不能……不要提?”
她雖然沒有被韓青佔了身子,卻還是怕林佳吃醋生氣,令她和林佳之間有了嫌隙。
李瑞當即起身道:“姨娘,當夜屬下一直在臥室的頂棚上守著您,韓青一進去,屬下就發(fā)現(xiàn)了!”
玉梔聞言,眼睛頓時溼潤了,鼻子也有些酸澀。
見到玉梔雙眼含淚,李瑞心裡一陣難受,忙柔聲安慰道:“姨娘,您只要知道,屬下一直會保護您就行了,其它的別再多想!”
玉梔含著淚“嗯”了一聲。
李瑞離開之後,玉梔立在門上掛的紗簾後面,怔怔看著李瑞的離去,心中充滿了感激。
她轉(zhuǎn)念又想到了代替永泰帝出去傳旨的林佳,心中更是擔心:林佳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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