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如火,襯得玄袍更加深沉,浩念雖然心有躊躇,卻還是回到了院子,面對這個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女子。
“澹臺……”浩念柔聲喚道。
澹臺轉(zhuǎn)過身來,目光平和的示意他靠近,浩念按下複雜的情緒,認(rèn)命般緩步走近。
然而澹臺卻沒再提之前的話題,而是淡笑問道:“剛纔的姑娘,與我可還相像?”
浩念一愣,下意識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澹臺眼神變得柔和,看著楓葉道:“若推算不錯,她,應(yīng)該是我堂妹。”
澹臺的推算從未出過錯,這點(diǎn)浩念如何不知,但他還是覺得詫異道:“澹臺一族有遺落在外的族人?”
澹臺沉吟道:“旁系有一支脫離家族,那是我祖父輩的事情,以她的面相年齡測算,有八成可能。”
“你不打算與她相認(rèn)?”浩念略感疑惑,澹臺一族人丁稀少,十分神秘,卻極爲(wèi)護(hù)短,家族之人都保護(hù)的極好,這流落在外的親人,爲(wèi)何澹臺不願出面相認(rèn)。
澹臺搖了搖頭,嘆道:“不必,順其自然吧,我與她尚有交集。”
澹臺不願再提此事,浩念也不便再問,在長久的沉默之後,澹臺擡眼看著天上飛過的鴻雁道:“今日你又收到家書了?”
浩念神色一僵,苦笑道:“什麼都瞞不過你,是今早剛到的信。”
澹臺轉(zhuǎn)過身,看了眼浩念道:“過了冬至便動身吧,今日時辰不早,你也先回城吧!”
浩念看著澹臺離去的背影,苦澀一笑道:“好……”
李浩念是錢塘李府大公子,身爲(wèi)巫蠱李家的繼承人,他年少遊歷至淮南,偶然得知澹臺先生的傳說,年輕氣盛便要挑戰(zhàn),結(jié)果自然是慘敗,但也正因爲(wèi)如此,他有幸見到了這一輩的澹臺先生,這個一心都只在她的學(xué)術(shù)裡,不問兒女私情的女先生。當(dāng)心愛的女子全身心都奉獻(xiàn)給了學(xué)術(shù),李浩念能怎麼辦,他自認(rèn)爲(wèi)沒有能力阻止澹臺放棄學(xué)術(shù),那他只能絞盡腦汁將自己所學(xué)一一道來,好讓這人的心思有那麼一會兒是停留在自己身上,或者說,是關(guān)注到自己腦子裡的知識。
三年了,李浩念每一日開了城門便出發(fā),日落前離開,周而復(fù)始,慶幸的是至少澹臺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偶爾也會關(guān)心他的事,無奈的是,她依舊不會動情,也不願意嘗試著動情。
罷了,今年冬至後,他也該走了,澹臺沒有算錯,他今早收到的家書就是催促他上京趕考的,他拖了三年的藉口,終於是拖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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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莫趕在關(guān)閉城門前進(jìn)了淮南城,她怕被人察覺異樣還戴了斗笠掩蔽面容,體型早在路上時就已經(jīng)變回了男子的模樣,她尋到一處荒廢巷陌裡易了容後先還了馬匹,再去早上藏服飾裝束的地方迅速換了女裝,又上上下下將一切還原,才慢悠悠的走出巷子,回侯府。
侯爺在阿莫剛在淮南城出現(xiàn)時就得到了消息,他放下安源呈上的關(guān)於幾日後去京所備的清單,起身去了槿園。差不多時候,侯爺覺得阿莫該給她答案了。
於是,阿莫剛到槿園,迎面見到的便是揹著手立在樹下,雖然沒看她,卻明顯是在等她的侯爺。
阿莫無語,很想裝作沒看到繞過去,可是侯爺那位置挑的真是精闢,不管走哪邊都肯定會正面遇上,所以阿莫無奈,乾脆上前打招呼道:“侯爺!”
侯爺似乎不曾發(fā)現(xiàn)阿莫,略覺驚訝的回過身來,打量著阿莫道:“莫姑娘出門去了?”
阿莫心中暗道這種事你會不知道,但面上還是微微一笑道:“聽說今日有廟會,便出去看了看,讓侯爺見笑了。”
侯爺自然知道阿莫根本沒在什麼廟會裡,但還是故作思考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含笑道:“淮南城的廟會確實(shí)有名,若莫姑娘有喜歡的東西,可以讓他們直接送上侯府,本侯作爲(wèi)東道主無法親自相陪,若有莫姑娘看得上眼的,不妨?xí)鹤鞅竞畹那付Y。”
阿莫尷尬一笑,沒有答應(yīng)。
侯爺沉吟了會兒,又道:“不知莫姑娘對本侯先前的提議可有答案?”
阿莫一驚,牽強(qiáng)的笑了笑道:“侯爺,這件事請恕莫某無法……”
侯爺擡手阻止了阿莫的回絕,神色認(rèn)真道:“莫姑娘,本侯不介意麻煩,你也不必爲(wèi)本侯擔(dān)心,本侯希望你認(rèn)真權(quán)衡後再給答覆……另外,媛兒今日十分想念莫姑娘,希望莫姑娘下次出門前,至少與媛兒知會一聲。”
阿莫暗道這侯爺連妹妹都擡出來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只剩兩日,也不知道能不能破了那陣,那吳名,當(dāng)真可惡的很!
阿莫想到這兒,心裡又悶著慌,剛纔他滿身的血腥味,到底是怎麼回事?吳名他……這幾日去了哪裡,受了什麼傷?
“莫姑娘?莫姑娘?”侯爺神色略微不耐的喚道。
阿莫回神,連忙低頭應(yīng)道:“侯爺還有什麼事嗎?”
侯爺自然看得出阿莫的心不在焉,心中很是不爽,和他說話也敢走神的,這侯府裡除了眼前這位還就沒第二人了,於是聲音冷了少許道:“莫姑娘心事重重,在想什麼呢?”
阿莫乾笑道:“侯爺多慮了,莫某隻是想到媛兒,有些自責(zé)擔(dān)心。”
侯爺聽到此話,雖不覺得話有多真,但臉色還是好了許多,點(diǎn)頭道:“媛兒在木橋邊上,莫姑娘且去,本侯告辭。”
“侯爺走好。”阿莫行了一禮,才走了沒幾步,只聽見後邊一個匆匆的腳步聲響起。
“阿莫!”低喚的聲音刻意壓低了響度,阿莫敏銳的回頭,果然是書生。
凌雲(yún)一得到消息便往槿園趕,並不比侯爺慢多少,但是途中卻遇到安源藉故拉著他談了許久,凌雲(yún)雖擔(dān)心阿莫卻不便強(qiáng)硬回絕,耐著性子剛剛擺脫,趕到這兒,看樣子那侯爺也已經(jīng)走了。
阿莫卻不介意書生的遲到,她笑道:“書生,來得真巧,我剛回來。”
書生臉有愧色,低頭掩飾著,小聲問道:“阿莫你去了,情況怎麼樣?”
阿莫眼角掃過四周,確定沒有人靠近,才壓低了聲音答道:“我遇到那個澹臺先生了,不過她什麼也沒說,我也沒聽明白,好像是吳名已經(jīng)知道怎麼解陣了……哎,那人神神秘秘的,說半句話藏半句話,聽著累得慌。”
書生若有所思,想了想道:“澹臺一族一直都很神秘,阿莫,澹臺願意見你,想必至少不是拒絕的態(tài)度,若不行,再等幾日去試試吧!”
阿莫暗道過幾日事情就更麻煩了,但想了想還是沒告訴書生,沉默了會兒突然問道:“書生,你明天有空不?”
書生不解,卻還是點(diǎn)了下頭道:“阿莫有事?”
阿莫壞笑道:“對,明天我們出去玩,帶著媛兒,你先別說,我去跟安源管家講。”
書生失笑,點(diǎn)頭道好。
出遊一事,安源聽到剛想回絕,但轉(zhuǎn)念一想是阿莫代替媛兒來說,若是小姐要求,他一個管家哪裡來的立場拒絕,於是先暫作保留,問了侯爺?shù)囊馑迹糯饝?yīng)道明日一切都會安排妥當(dāng)。
誰料第二日一早出門,凌雲(yún)也跟了一同外出,安源苦著臉?biāo)妥呷耍仡^立刻給侯爺請罪去了,至於侯爺是何種臉色,那也只有安源知道。
阿莫纔不管侯爺是什麼心情,她拉著書生一同出玩,就是擺明了告訴侯爺他的念頭最好就此打住,否則,她也不會給他面子。至於另外,她記得昨日路過的一片桂花林花香正盛,讓媛兒出府走動走動,像個孩子一樣笑一笑,也是關(guān)鍵之一。
唯一讓阿莫沒料到的是,也就是這一日,她領(lǐng)著媛兒和書生一起出遊的這日,吳名再闖了一回陣局。而這次的結(jié)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阿莫是在下午回城時才聽說了這事,早前安源過來看了眼便火急火燎的趕回府,阿莫還有疑惑,現(xiàn)下是想明白了,雖然沒有人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侯府裡上下查人的那份勁頭和侯爺以及安源的臉色,足以說明這次的事情踩到了他們的痛腳。
阿莫故作鎮(zhèn)定的安撫了媛兒休息,讓書生回去,自己優(yōu)哉遊哉的回屋子,剛一進(jìn)門,反手合上,嗅著空氣裡的味道,阿莫就似低喃的瞭然道:“喂,出來吧,藏哪兒了?”
沒有動靜,屋子裡安靜的似乎只是阿莫一個人的自言自語,但阿莫又不是第一次發(fā)覺異樣,雖然嘴上說著不在乎不在意,但敏銳的感覺並不會也隨之鈍化,阿莫一進(jìn)屋子就感覺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人氣,這個最近總和血腥味脫不了干係的人氣。
等了會兒,卻不見迴應(yīng),阿莫面露不耐,壓低聲說道:“不出來是吧,好!你就繼續(xù)躲著吧,你莫大爺可沒心情奉陪!”
話完,阿莫正想回身開門走人,耳畔卻聽見一滴水聲恰滴落腳邊地上,尋聲擡頭望去,房樑上一抹殘留的血污尚在凝聚著最後一滴血水,而房樑已經(jīng)空空如也,阿莫咬了咬牙,按下心中的不安,向屋子裡走去,四下尋找著不知躲在何處的傷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