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白雲(yún)寺,若不是那林間來回穿梭的身影暴露了它如今身陷囫圇,它依舊是一處靜養(yǎng)的好地方!
秋天的夜裡,涼氣加重,處在山腰上的白雲(yún)寺整個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白霧中!
安靜的夜裡,咳嗽聲顯得十分的突兀,一聲接著一聲,讓人聽著揪心無比!“明軒,你不用管朕了,白白的浪費了內(nèi)力!朕今日已經(jīng)好很多了…”康順帝歪躺在廂房的牀上,趁著沒有咳嗽的間隙,轉(zhuǎn)頭對在背後護(hù)著他後背心脈的赫連明軒道!
明軒抿脣不語,臉上卻是一臉的堅定,通過他的手掌,綿源不斷的真氣傳輸?shù)娇淀樀鄣谋翅幔掷m(xù)了一盞茶的功夫,讓他總算是停下了咳嗽。只是那蒼白的臉,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他已經(jīng)病的很嚴(yán)重的事實。
不多時,另一個廂房裡也傳來低微的咳嗽聲,隨著起的是一聲聲憂心的呼聲,“師父,師父…。”
明軒臉色一變,身子僵了一下,康順帝輕聲道,“你快去看看他!”
明軒眼神黯然,收回手掌,起身,“父皇先歇著,兒臣去看看師父!”說罷站起身,給康順帝掖了掖被角,轉(zhuǎn)身出去,朝另一邊的廂房走去!
隨著房門帶上,康順帝疲倦的閉了閉眼睛,他的身子是個什麼情況,他早就知道,早就內(nèi)裡空虛,若不是宮裡那裡好藥材養(yǎng)著,只怕?lián)尾坏浆F(xiàn)在!“雪兒…。朕就快要來了…”輕輕的嘆口氣,眼裡滿是悔恨!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那個逆子居然會將他關(guān)在這裡!他知道現(xiàn)在還留著自己,是因爲(wèi)大印還在自己手裡!他們知道自己不會告訴他們,便將連安弄了去…。
康順帝心口一陣氣悶心痛,連安跟了他幾十年,他不會擔(dān)心連安會說出來,關(guān)鍵是連安其實也並不知道那大印在哪兒!他擔(dān)心的是,連安受不住他們的折磨,那一把老骨頭,禁不住的…
康順帝緩緩呼吸著,對這世界,他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只是如今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明軒他…。胡亂想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吱呀一聲,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康順帝慢慢睜開眼睛,滿是心疼的看著走進(jìn)來的明軒,“這都大半夜了,你也歇會兒!”
明軒走到牀邊,摸了摸康順的脈,搖搖頭,“兒臣不累!”
康順帝欣慰又心疼,“你師父他如何了?!”
明軒揉了揉眉心,“那一掌雖沒要了師父的命,但因爲(wèi)沒了內(nèi)力,如今他也就和平常的老頭一樣了…一點小小的傷寒,就能折磨他許久!”
康順帝眼神銳利,“明軒,你身上也有傷,不要只照顧我們兩個老頭子,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明軒心裡升起一股酸澀的滋味,看著眼前就這麼幾個月沒見就似乎老了一大截的康順帝,明軒的心裡流淌著隱隱的痛楚!他擡頭看了看這間小小的廂房,如今被困在這裡,和父皇朝夕相處,前十八年加起來都不曾有這麼久!
輕輕嘆口氣,也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這種動彈不得的滋味很是難受!他很想出去狠狠拼一把,可父皇和師父如今都是這番模樣,他實在是不能冒險!
明軒算了算日子,因爲(wèi)沒有藥材,師父和父皇的風(fēng)寒已經(jīng)十日了都不見好,他第一次覺得很是無助!第一次,對赫連明德有了殺機!
明軒站起身,緩緩走到窗邊,月上中天,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又是一日過去,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給秦星,她會不會又炸毛?!想到她炸毛的樣子,一直沉著臉的明軒忍不住彎了彎脣角!
康順帝一直靜靜的看著明軒,忽然稀奇的見著明軒露出的這個表情,忍不住道,“你小子又在想那個姑娘?!”
明軒被抓了包,似乎有些難爲(wèi)情,將拳放到脣邊掩飾的咳嗽了一聲,才轉(zhuǎn)身道,“父皇睡一會兒吧!”
康順帝露了笑意,“朕今日精神不錯,還不困,你和朕和說說她吧,能讓你日夜?fàn)繏斓哪莻€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明軒慢慢走回到牀邊,想了想,“父皇已經(jīng)知道她了吧?!”
康順帝笑著點點頭,“是知道一些,可是朕想聽你說說!這麼些天來,你一直忙著照顧我們兩個老頭子,也沒時間好好和朕說說話,不如就現(xiàn)在吧…。”
明軒坐到牀邊,緩緩開口道,“第一次見她…。”
安靜的深夜裡,明軒仔細(xì)切緩慢的細(xì)說著他和秦星的每一個點點滴滴,像一個普通人家的父子兩個那般隨意的聊著。
康順帝一直帶著微笑聆聽著,在聽明軒講述的時候,他無數(shù)次的想起當(dāng)年他與林雪瑩相識相戀的點點滴滴,心頭悲喜交加,往事歷歷在目!
“父皇,等兒臣帶您出去,便讓她來見您!希望,您能恩準(zhǔn)兒臣與她成親!”說到最後,明軒看著康順帝的眼睛,一瞬不錯,誠懇又真摯!
“這輩子非她不娶?”康順帝壓下心裡的震撼,他難以想象,秦星作爲(wèi)一個女子,居然闖進(jìn)匪窩去救他,更難想象,她能奔襲千里到邊境去迎他!此刻,對這個叫秦星的農(nóng)家女,康順帝好奇極了,他忽然想起曾經(jīng)上善和他說的,明軒的命定之人會在清州…
明軒堅定的點點頭,“是的,父皇,非她不娶!”
康順帝帶著幾分傷感道,“可她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你是沒法做到的!”
明軒的眼睛一片清明,“兒臣做的到!”
康順帝無奈的搖搖頭,“你是皇子,王爺,以後,你還會是…別說你是皇室,就算是普通富裕人家,也不會只娶一人爲(wèi)妻…”
“娶幾人爲(wèi)妻,不是因爲(wèi)身份,而是心!父皇,遇到她之前,兒臣也一直這樣認(rèn)爲(wèi),男人就應(yīng)該三妻四妾,兒女成羣…可是,遇上她之後,兒臣心裡便對其他的女子再也生不起情義…。眼裡心裡,便只有他…”明軒看著康順帝,一字一句,堅定不移,他絲毫不介意把自己的心意說給康順帝知曉!
康順帝回看著明軒,一時愣住,明軒的話,讓他感慨萬千,又悲痛不已!身爲(wèi)帝王,有多少的無奈和身不由已,都是旁人所不能體會的!
當(dāng)年遇到林雪瑩,他何嘗不是與明軒同樣的心情,他不顧一起,不顧林老爺子的提醒,只想和她廝守終身!他執(zhí)意將林雪瑩帶進(jìn)了宮,沒想到卻讓她飽受苦楚,第一年就失去了孩子…。作爲(wèi)一國之君,太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他故意的疏離她,只敢在夜裡偷偷去看看她,甚至在他心愛的女人給他生下了皇子,他的歡喜都不敢表露的太明顯!
明軒遇到的各種陰謀,暗殺,他是膽戰(zhàn)心驚,只能越發(fā)的忽視他,當(dāng)他不存在!可卻還是讓他一次又一次的遭受到傷害,最後,還讓雪瑩連自己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便去了…。他恨自己,他痛,難受,他想隨他而去,卻又放不下肩上的責(zé)任!甚至還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還必須要雨露均沾,還必須要強顏歡笑,只因爲(wèi)前朝後宮牽連甚深!這一切,都是因爲(wèi)他是帝王!
人人都想做那至高無上的帝王之位,殊不知,很多時候,帝王,連個普通人家都不如…
廂房裡一時安靜的只能聽到康順帝有些粗緩的呼吸聲!
“明軒,你可曾恨過父皇…?”過了好久,康順帝才緩緩開口,帶著些許小心翼翼。
沉默,沉默了半晌,明軒輕輕扯了扯嘴角,“如何能不恨?” ωwш _ttκǎ n _c○
“父皇我…。我…。我…。”連朕都不說了,卻一連幾個我都沒有說出半句話來,康順帝感覺到了頹敗,深深嘆口氣,“罷了,再多的解釋,都沒有用了!”
明軒看著一臉鬱結(jié)的康順帝,很是不忍心,開口道,“曾經(jīng)小的時候是恨過,可慢慢的,兒臣便不恨了!師父和兒臣說了許多,去了清州兒臣也想了許多,您有您的苦衷…兒臣明白!”
康順帝滿是激動的看著明軒,過了半瞬,囁嚅著道,“那些年,我非常羨慕上善,你對他,比對我還上心!不過,他對你,也確實是很好!”
明軒看著康順孩子氣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笑,“師父再好,也不是父皇!”
康順帝一愣,隨即哈哈一笑,心情頗好的樣子,“是啊是啊,父皇終究還是父皇!”
隔壁廂房的上善聽到康順的笑聲,先是一愣,隨即又欣慰的露出了笑容!
“師父,您笑什麼呢?”悟心小心的護(hù)在上善身邊,見上善露出了笑容,很是好奇!
上善停了一會兒,輕聲道,“師父沒笑什麼…”頓了一會兒,又道,“你樊心師叔可曾來過?”
悟心搖搖頭,“不曾,弟子一直在等,卻從晌午離開後一直沒有來過!師父,會不會他們把師叔也關(guān)起來了?那可怎麼辦啊?這裡一點藥材都沒有…。”
上善伸手摸了摸悟心的頭,慈愛的道,“無妨,師父感覺好多了…”
悟心眼眶泛紅,低聲哽咽,“您不該救弟子的…。從前弟子都沒見您受過風(fēng)寒…”
上善不想多說,摸摸悟心的頭,“傻孩子…。”
一夜很快過去,又是一日清晨,從早就開始淅淅瀝瀝下著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