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兒掙扎爬下牀來,想去看看慄原和二皇子,才走得一步,卻難以支撐,復又倒在地上。
不知這究竟是何毒,這般厲害,連清漪姐姐亦不能解。
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雪爺爺可能找出解藥藥方嗎?
幽絕可能找到解藥嗎?
幽絕?
他怎麼會在這裡?
看來,我還沒到可以死的時候。
榆兒苦笑了一下。
反正也起不來,索性就趴在地上。
*********************************************************************
幽絕出得院門,在村中、村外搜尋。
究竟是誰下的毒?
那個人是否還會再來?
榆兒還能撐多久?
師父又還能等多久?
若沒有她的雪山晶,自己是不是永遠也取不到神龜之心了?
*********************************************************************
“尊主之病,你亦深知。”天外泉內,玉溯向他道。
“我會盡快取到神龜之心。”幽絕道。
“上次病發,只隔了半月。”玉溯道。
“半月?”幽絕驚道。
“尊主昏睡了十天。”玉溯道。
“師父……”幽絕低聲喚道,轉身欲走。
“即便去看望他,又何能救得他?”玉溯在他身後緩緩道。
“那我就再去東海!”幽絕道。
“你能贏了神龜嗎?”玉溯道。
幽絕不語,握緊了手中猿杖。
“就算你贏得了神龜,半月之內,你能趕回來嗎?”玉溯又道。
幽絕頹然地低下了頭。
“如今倒有一法,可替尊主暫緩頑疾。”玉溯道。
“什麼辦法?”幽絕立刻迴轉身來,緊緊盯著玉溯,眼中散發出光彩來。
“若能得千年靈狐之血與尊主服用,尊主之疾可去其二三。”玉溯道。
“千年靈狐?你知道在哪兒?”幽絕道。
“其實,你也知道。”玉溯道。
幽絕一念閃過,沉聲道:“是他們?”
“她既是狐妖,其父母自然亦爲狐族。”玉溯點點頭道,“昨日我已觀過其氣,該有一千二百多年了。”
幽絕低頭蹙眉,默然不語。
“在取得神龜之心前,她不會知道的。”玉溯道,“也可以永遠都不知道。”
“沒有別的辦法嗎?”幽絕道。
玉溯走至燭臺前,拿起一根籤子將燭光挑亮,緩緩道:“誰也不能保證,下一次、尊主是否還能醒來……”
幽絕轉身躍出窗櫺。
“半月之內。”玉溯的聲音遠遠地,隔著風飄了過來。
*********************************************************************
他不需要半月。
第三天他就已經帶著兩隻雪白狐貍見到了尊主。
這靈狐之血果然非凡,尊主臉上泛出了多年來從未見過的一絲血色,雖然只是隱隱約約的一絲。
幽絕忽然想起方纔榆兒半昏半醒時,望著自己的一身白衫喚出一聲“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
幽絕尋了半夜,村中到處是中毒橫倒的村民、士兵。
並未見半點活人的蹤跡,只好再回到榆兒所在的土屋。
一進屋內,只見榆兒倒在塵土之上,一動不動。
他連忙搶上前去,將她抱起。
只覺她渾身滾燙,面色紅中泛青,呼吸沉重。
忙取過她的冰輪,驅起朱厭之力,將冰力送向她。
冰氣伴著騰騰霧氣,遊向榆兒。
榆兒受了冰力,漸漸覺得輕快些。
她努力睜開眼來,又看見一個白影。
“幽絕……”榆兒喚道,她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你要說什麼?”幽絕收了冰輪,湊近她脣邊道。
“二皇子、慄原……”榆兒勉強說出兩個名字。
“好,我這就去。”幽絕道。
*********************************************************************
至慄原、二皇子屋中,亦將冰力輸予二人。
慄原模糊中看見他的青色面具,道:“瘟神……”
幽絕望了望熙昌,他疫病尚未絕根,又中了奇毒,此時氣息已甚弱。
傅立義與關轍等亦已中了毒,其他百姓、士兵,幾乎無一倖免。
如今這村中,幾乎是一片死寂。
若尋不到這下毒之人,這些人就都會死。
重要的是,榆兒也會死!
幽絕將冰輪送回榆兒袖中,再次出門而去。
*********************************************************************
幽絕村裡村外又尋了一回,毫無蹤跡。
天已大亮。
時間每過去一分,他心中的絕望便又增加一分。
幽絕忽然想到,若是去尋玉溯,她說不定會有辦法。
但是,他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此去京城耗費時日,恐怕她根本等不及他回來。
他忽然感到一種分說不清的恐懼,伴隨而來的是被越積越多的絕望壓制出的窒息。
這窒息讓他心神搖動,體內那股原本已掌控自如的熱流忽然開始蓬勃涌動,難以抑制。
他將猿杖狠狠揮出,一道紅光直卷而出,將一顆足夠三人環抱的大樹連根切斷。
大樹轟然倒下的聲音還未消失,他卻聽到身後有人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幽絕回過身來,看見一個身穿灰色僧衣的和尚正站在身後三尺遠的地方。
這和尚花白鬍須,面善顏慈,圓臉微胖,肩厚腿短。
看他僧衣上沾了一層塵土,面色稍顯疲憊,想是已趕了很遠的路。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和尚。
但是,卻又絕不可能普通。
因爲這裡可是疫病重地。
更何況一場奇毒,已將這裡變成了一片死寂。
誰還敢來這裡?
而這個和尚此時就站在村內。
“你是誰?”幽絕雙目緊盯著他道。
“貧僧圓覺。”和尚道。
“誰問這個?”幽絕喝了一聲,將猿杖指著他道,“說,毒是不是你下的?”
“非也。貧僧此來,是爲解毒,並非下毒。”圓覺手纏念珠,雙手合十道。
“你能解此毒?”幽絕半信半疑地望著他。
“也許可以吧。”圓覺道。
“跟我來。”幽絕道。
不管這個也許是幾分,他都要試上一試。
何況這個和尚再詭異,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和尚。
他要是敢作什麼怪,自己只需一瞬,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幽絕領著他,往榆兒所在土屋走去。
走了一段,圓覺卻停在一個倒在路邊的村民身側。
此人亦是渾身滾熱,臉色紅中泛青,無疑亦是中了毒。
圓覺將此人驗看一回,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可能解嗎?”幽絕急道。
“此毒並非不可解,只是……”圓覺道。
“只是什麼?”幽絕聞得可解,心中泛出一線希望,急急追道。
“還需一個人。”圓覺道。
“誰?”幽絕忙問道。
“下毒之人。”圓覺道。
“臭和尚,你找死!”幽絕自覺被愚弄了,眼中殺意泛起。
“施主,稍安勿躁。”圓覺道。
“再敢胡言亂語,我殺了你!”幽絕怒目沉聲道。
“貧僧不敢打誑語。”圓覺道。
“你可解得這毒嗎?”幽絕道。
“貧僧、不能。”圓覺頓道。
“那你就先死!”幽絕體內朱厭之氣竄流難平,猿杖揮出,一道白光切向圓覺。
*********************************************************************
一道紫色壁壘擋住了幽絕的白光。
“幽絕,不可傷人!”
一位青色長衫的男子躍過幽絕頭頂,立在了他與圓覺之間。
正是柳默。
“是你?”幽絕望著面前柳默,冷冷道。
“許久不見了。”柳默向幽絕和聲道。
“哼。”幽絕冷哼一聲,回頭看看身後,清漪與一位雪白頭髮的銀鬚老人正望著他。
幽絕也不搭言,提步走出。
“這位大師,你沒事吧。”清漪走近圓覺道。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援手。”圓覺向柳默道。
“大師不必客氣。”柳默道。
“看來,這裡已經沒好人了。”雪白髮須的老人道。
清漪與柳默擡眼看來,村中已全無人走動,到處可見倒在地上的村民或士兵,還有醫士。
所幸尚是夏日,夜間並不寒冷,否則,只怕已無命了。
“雪爺爺,我們快去看看榆兒!”清漪道。
“好,快走,快走。”雪爺爺道。
三人疾步趕往榆兒他們所在的土屋。
圓覺亦隨於其後。
“清漪姐姐。”
忽聞身後一聲嬌喚,幾人忙回頭看時,只見一個杏黃嬌小的身影急急跑了過來。
“小彌,你怎麼在這兒?”清漪迎上去道。
“我、我來找榆兒姐姐。”小彌道,略低著頭,偷望了望遍地橫陳的中毒倒地的村民、士兵,聲音亦有些發顫。
她當日跟在幽絕身後,轉過幾條街,就已不見了幽絕的身影。
在淨月城了找了幾個圈,也沒找到。
又想起幽絕可能會來找榆兒,便也往宣州來了。
只是不太識得道路,繞了遠,方纔趕到。
一進村便見了這樣的詭異景象,心中懼怕,好在忽然看到了清漪他們幾個人,忙出聲呼喚。
“我們快走吧。”柳默向清漪、小彌道。
“好。”清漪應道。
“嗯。”小彌亦點了點頭。
幾人便往北走來。
*********************************************************************
柳默等匆匆進得屋內,見二皇子獨自躺在牀上,氣息微弱,面色極爲難看。
再至另一屋看慄原,面紅氣急,亦是毒氣纏身。
走到最裡面的小屋中,只見熱氣騰騰,幽絕正以朱厭之力驅動雪山晶,將冰力輸予榆兒。
“果然,一個也沒逃過。”雪爺爺嘆道。
“榆兒……”清漪走近榆兒牀前,輕聲喚她。
“榆兒姐姐……”小彌亦走到牀前喚她。
榆兒此時受了冰力,又醒轉過來。
“清漪……姐姐……”榆兒無力地喚了她一聲。
幽絕收了冰輪,仍放回榆兒袖中。
“榆兒,別擔心,雪爺爺來了,他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清漪一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柔聲說道。
“二皇子……慄原……”榆兒斷續說道。
“他們都還好,你放心吧。”清漪道。
“清漪姐姐,榆兒姐姐她沒事吧?”小彌抓住清漪衣袖問道。
“放心,沒事。”清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
“我們走時,已囑咐了不可飲用井中之水,爲何還會中毒?”柳默向清漪道。
雪爺爺在屋中四處檢看,忽然自竈間抽出一節燒剩一截的柴火來,細細看了一回,隨即遞給了清漪。
清漪接過來,亦望一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人將毒粉灑於柴火之上,柴火燃燒時,借煙霧散發毒氣,聞之則毒入體內。”
每家每戶皆要燒柴爲炊,更何況,衆多士兵集於村中空地之上,架起大鍋爲炊。
火起之時,濃煙飄散,全村皆聞。
*********************************************************************
“雪爺爺,煩你在這裡看護榆兒,我和相公去尋那下毒之人。”清漪向雪爺爺道。
“去吧,也不知他在哪裡,你們可要快些。”雪爺爺搖搖頭嘆道。
清漪與柳默便往外走去。
“不必去了。”忽聞一人道。
卻是圓覺。
“大師?”清漪與柳默疑惑地望著他。
幽絕、雪爺爺亦將目光轉向他。
“他自己會來的,就在這裡等著便罷了。”圓覺道。
“大師此話怎講?”柳默向圓覺一揖道。
“圓覺的罪孽,也該由圓覺來了結。”圓覺單手結佛印,唸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忽聞屋外傳來一個渾厚的中年男子之聲道:“你這殺人兇手,縱然再念多少聲佛,也洗不去你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