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阮寧當是辱罵了她一般,氣更不打一處來,鞭子一轉,大喝一聲,便朝那矮小男子撲來:“丁奎,礙著你什麼事了?要你多言?”
“唉喲喲。”丁奎眉眼一挑,身子卻真如地鼠一般,快如閃電便躲過了那一記鞭。
紅衣阮寧愣了一下,還沒看清丁奎去了哪裡,下一刻,便整個人氣的渾身都要冒出火來,原來,那丁奎竟然如此色膽包天,不僅一手抓住了她的鞭子,一手竟挽過了她的纖纖細腰。
“啪。”一個重重的巴掌聲。
紅衣阮寧自出入江湖以來,一直高傲霸氣,何時受過這等侮辱,一時氣憤難當,便狠狠給了那丁奎一巴掌。
該打,縱然我也不大喜歡阮寧的個性,不過這大白天的趁機吃人家豆腐總是不對的。
“夠了,都住手吧。”說話的是那個一身灰青衣衫的玉扇公子。
短短幾個字,話也說的極輕,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卻彷彿有一種令人不敢逾越的霸氣,一時之間,鐵闊崢、紅衣阮寧、丁奎都安靜了下來,無人敢再造次。
片刻之間,百餘人的長行隊伍都靜靜坐了下來,打坐的打坐,睡覺的睡覺,畫面似乎一下子靜止了。
新月不知何時靠在樹旁睡著了,我將身上的白色狐裘取下,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
過了這座山頭,應該就到碧池山莊了吧。
一陣寒風吹來,我不由打了個寒顫,低頭攏了攏頸間的衣襟。
下一刻,一件灰青的披風忽然披上了我的肩頭,我擡頭,正是玉扇公子。
“謝謝。不用了,你還是……”我站起身來,欲將披風取下還給他。
“你腿上的傷,不能受涼,姑娘還是穿上吧。”玉扇公子執意要將他的披風給我,我也不好再去推辭。
謝過玉扇公子,隱隱間我感覺到一股怒意從一旁傳來,彷彿一團雄雄火焰,就快要燃燒起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我將披風往身前攏了攏,不去理會紅衣阮寧那足以殺死人的目光。
休息了片刻,一直閉目養神的辛千池忽然站起身來,召集大家繼續往前行去。
“各位,過了這座山頭,便是敞莊了,還望大家堅持忍耐一下,等到了敞莊,辛某一定盛情款待各位。”這百餘人,好歹都是武林各路英雄豪傑,卻應他一聲吩咐,全都彙集於此,在野外吹著寒風,辛千池多多少少還是心有愧疚的。
只是,大俠終究是大俠,他一聲令下,並沒有任何人叫苦叫累。
於是,浩浩蕩蕩的,這百餘人組成的長隊便又繼續往碧池山莊出發。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片的雪花開始漫天飛舞,人羣中忽然有人興奮的叫出聲來。
鐵闊崢,又是他,我不由的開始懷疑起他的年紀來,明明是個大叔級的人物了,卻還頑皮的如同一個孩子。
哼,他再次遭遇一個鄙視眼神,只是經歷了剛纔的那場打鬥,未曾討到好處,紅衣阮寧不再與他正面衝突。
“才見嶺頭雲似蓋,已驚巖下雪如塵。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鬆羅萬朵雲。”玉扇公子順口吟道。
“什麼東西?文縐縐的,聽不懂。”我一笑,這才發現鐵闊崢的軟脅,原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文人吟詩作對。
“那是唐代元稹的詩句。詩的意思是:纔看見山頭上如蓋的烏雲飄過,低頭時很驚訝,雪花已經如煙塵一樣在山腳下翻舞。遠看山峰象石筍,又像一根根美玉一樣潔白。松樹枝葉上落滿白雪,象朵朵白雲,層層疊疊。”我笑著解釋給鐵闊崢聽,誰料他頭一扭,低頭悶哼一聲:“這文雅的東西,我可學不來。”
“桑舞姑娘好才氣。”玉扇公子朝我看來,一臉的讚賞之色。
桑舞,是我與新月跟他們結伴去碧池山莊時,臨時更改的名字。
“公子見笑了。”我衝他微微一笑。
“啊。”紅衣阮寧忽然大叫一聲,待我們回頭去看時,她正氣惱的用手拍著頭上的雪花,另一邊,鐵闊崢手裡還握著一個雪球,憨憨的衝她笑著。
“鐵闊崢,你找死是吧。”紅衣阮寧那受得了這樣的欺負,立馬抓起腳下的積雪,搓成團狀,狠狠的朝鐵闊崢砸去。
一時之間,這百餘人組成的長隊,因爲這兩人的追打,而散了開來。
一直走在最前方的辛千池忽然停下腳步,看了看正鬧騰的紅衣阮寧和鐵闊崢,並不出言制止,而是極其溫和的對其他人說道:“馬上要登山了,路可能比較滑,大家互相照應著,注意安全。”
語音不重,卻剛好被紅衣阮寧和鐵闊崢聽見,見到辛千池正微笑著看著他們,兩人均面露愧色,停止了打鬥。
我不由在心裡暗暗佩服辛千池,難怪他能短時內號令數百英雄集聚與此,他的人格魅力與霸氣確實不容小覷。
當他看到紅衣阮寧與鐵闊崢的打鬥時,其實心中是想出面制止的,但礙於兩人都是武林英雄豪傑,實在不能太拘泥於小節,但天色已晚,如果兩人老是這樣頑皮打鬥,勢必會拖延大家登山的時間,所以,他只是提醒大家,登山互相照應,注意安全之類的云云。
紅衣阮寧和鐵闊崢並不是亳不懂事的,當即就聽出了那話裡的意思,便片刻之間安靜了下來。
雪開始越下越大,天氣出奇的冷,由於一直在山間行走著,除了面部凍的冰通紅之外,身上均是暖的,山路不大好走,加上我的腿腳不是很方便,走起路來,更是吃力費勁。
我擡頭看了看蜿蜒的山路,看樣子,沒有一個時辰恐怕是走不出這裡了,心中隱隱生出些許擔憂。
新月似是察覺到了我的擔憂,責備我道:“都說我揹你了,你就是不聽,這裡山高路滑的,靠你自己,會受不住的。”
大部隊已經超過我們很遠了,他們各各武藝高強,這段山路在他們眼中根本不算什麼,只是我受了傷,新月又要攙扶於我,要追上百餘人的隊伍怕是不可能了。
可畢竟新月已近中年,不如年輕男子那般體力壯健,上次他揹著我步行十多路,我已是心中有愧,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再揹我了。
我咬了咬牙,將頸前灰青的披風取下,這時,一雙修長白淨的手緩緩伸了過來,我一愣,側過頭去,卻是一臉笑意的玉扇公子,他竟然也落在了隊伍後面。
“我來揹你。”這下,不只是我,就連新月也愣住了。
不過剛剛相識,他竟然有這般熱心腸,願意揹我上山。
只是,他畢竟是個男子,我……
見我遲疑,他將我手中的披風接過,遞到新月的手中,不由分說便將我背在了肩上,邊走邊說:“江湖救急,姑娘又何必如此拘謹。”
一席話,反倒說的我不好意思起來,人家心胸無比坦蕩,我卻是太過狹窄了。
雖說這玉扇公子長的瘦小纖長,表面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可沒想到他揹著我前行竟是絲亳不費氣力。我只覺得他腳下生風,似是暗暗運了內力,不一會兒我們便追上了百餘人的長隊。
鐵闊崢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玉扇公子,讚歎道:“好俊的功夫,想不到你竟這麼快就追上了我們。”
新月本也是習武之人,不過跟這玉扇公子比起來,武藝卻還是差了許多,當他追上我們的時候,隱約可見額頭細細密密的汗珠,此刻,他聽到鐵闊崢讚歎玉扇公子,也向玉扇公子投來敬佩的眼神。
玉扇公子衝新月微微一笑,也不作答鐵闊崢的話。
“人家俠義心腸,哪像你,生的一身蠻肉,就只會欺凌我們這些弱女子。”說話的是一臉怒意的紅衣阮寧,雖然這話是針對鐵闊崢說的,但我看的出來,她心中憤恨的人卻是我。
我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一下,若不是今日受傷,迫不得已,也不會招惹她來爭風吃醋。
“弱女子?”鐵闊崢回頭看向紅衣阮寧,嘴巴張的足以擱下一個雞蛋,他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仰天大笑:“你也能叫弱女子嗎?”
紅衣阮寧正要抽出腰間的長鞭教訓教訓他,卻正好迎上玉扇公子和善的面容,當即面上一紅,便低下頭去,將長鞭重新系回腰間。
一路上,不管鐵闊崢再怎麼多言多語,她都是一言不發,只是偶爾看向玉扇公子背上的我時,眼神中所呈現的怒意足以將我燒成灰沫。
看來,我得找個時間跟她解釋解釋了,不然,我可不願平白無故的招來這麼一個仇敵。
走了一個多時辰的山路,終於可以看見前方地勢平闊,依稀可見的美麗莊園了。
辛千池面上露出笑容,他轉過頭來對衆人說道:“各位,辛苦了,敞莊已經離此處不遠了,大家儘量跟緊些,莫迷了方向。”
雪積的極厚,縱然天色已晚,可路面還是清晰可見的,我有些好奇,明明看的清路,辛千池卻爲何要說跟緊些,莫迷了方向。
直到後來進了碧池山莊,我才真正弄懂了辛千池說莫迷了方向的意思。
原來,爲了防範魔教偷襲,辛千池在碧池山莊外設立了修羅陣,此陣法根據五行八卦之象所布,陣法詭異多變、攻擊力極強,若沒有人指引,很難從該陣中全身而退。
我在心中暗自慶幸,好在新月用計讓辛千池主動帶我們來山莊,否則真要我們自己闖進來,不被那修羅陣殺死纔怪。
玉扇公子似是對那陣法也極爲好奇,從開始進的這陣中,他臉上的表情就一直很凝重,走過一段,仍不時回頭望向剛開始進來的路,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走完修羅陣,辛千池帶著我們直接從碧池山莊大門進入,一進大門沒走多遠,便看到了一塊石碑,上書四個大字“五彩凝池。”
我曾經來過碧池山莊,自然對這五彩凝池並不覺得稀奇,而其他人卻是不一樣了,如我初次見到五彩凝池一樣,均露出了驚訝與欣喜的神情。
既便是一直處變不驚的初塵師太,也在看到五彩凝池後,眼神突的閃亮了一下。
紅衣阮寧笑著走向那紅池之水,雙手撫及之處,紅色霧氣慢慢向外散開,露出裡面碧綠的池水,她不由驚喜出聲:“水是綠色的,卻可以發出這樣鮮紅的霧氣來,真是奇特。”
“是麼?”鐵闊崢半信半疑的向前靠去,只到親眼所見那池水的神奇,方纔信以爲真:“這次,你總算說了句中聽的實話。”
“我哪次說的不是實話,哪次說的不夠中聽?”紅衣阮寧沉默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忍不住又和鐵闊崢鬥起嘴來。
玉扇公子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這次,他不再製止兩人荒唐的行爲,大概是因爲到了碧池山莊,需要尊重主人家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