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章 相愛永成陌路
璇霄離開後,她慢慢睜開了眼睛,深黑的眸底有一線奇妙的波動,右手食指輕輕在脣上撫過,良久才輕聲道:“皮哥,別告訴帥帥,拜託了。”
玉墜裡的貔貅默了默,涼涼地說道:“你是指你頭疼的事,還是璇霄偷偷親了你的事?”
“都別說。”眼神飄忽地望著牀頂,語速極慢地說道:“頭疼是小事,忍一忍就過了,帥帥將沐春風轉移了七成到他身上,壓制這淫毒耗了他不少修爲。這些年還從未見過他需要閉關七天,想必身體已是吃不消了,咱們還是別在這時候給他添亂。至於璇霄……他是我師傅,也是帥帥最重要的朋友……明白了嗎?”
貔貅與她貼身相伴一年,又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它很想說“不想任何人受到傷害,那最後受傷害的就只能是你”,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答應我。”
“好了好了,答應你就是了!你真當我那麼八卦啊?我只是負責你的安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與我何干!”
貔貅的語氣頗有幾分不耐,朵朵卻笑了笑,口硬心軟又彆扭的傢伙,拿起胸前的玉墜親了一下:“謝謝你皮哥。”
貔貅不出聲了,沒過一會兒聽到她平穩悠長的呼吸,知道她又睡著了,貔貅吐出一口氣,心裡嘀嘀咕咕:“別以爲親一下,就被你收買了……本大爺的節操固若金湯,想色誘我,沒門!”
中午起牀,朵朵直接去了小書房,花錯已經將她那些寶貝玩具全修好了,她趕緊藏回自己的房間,以免再被珍珠摧殘。
珍珠等著花錯帶它去“實習”,花錯卻若無其事的在小書房的榻上呼呼大睡,一直到邱析叫他吃午飯還不肯起來。
“他能教你什麼!”某朵爲珍珠翹自己的課而耿耿於懷,煞有介事的嚇唬它:“你決鬥時一定會輸,然後就被皮哥吃掉。不過你放心,我會讓皮哥再吃了花錯給你報仇的。”
“我偏要贏!喵嗚!”珍珠大聲吼了一句,這可關係到貓的尊嚴,就算一定會輸,它也不能退縮。
“不準加‘喵嗚!’”花錯在睡夢中丟了只鞋過來,辛苦了大半天才把“喵嗚”去掉,現在又倒回來,那不是白忙活了嘛!
珍珠跳到他身上,很是著急地問:“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去實習!”
“修了一夜的玩具,很困啊,讓我再睡會兒……”花錯翻個身,抱著一個靠枕又睡著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花錯終於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半沒。
“你說要去實習,竟然睡了大半天!”珍珠憤怒地對著他鬼叫:“臭狐貍,我看你是存心玩我吧,如果我真輸給貔貅那怪獸,就是你的責任,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教了你半天,當然應該睡半天!”小狐貍吼回去:“你一分學費都不交,毛病倒不少!朵朵,跟我們出去實習。”
我也去?頭還在隱隱作痛,某朵原本想回房休息,可又忍不住好奇:“你們去實習什麼啊?”
小狐貍淡淡一笑:“捉妖。”
找幾個倒黴的小妖怪給珍珠練練,順便驗收一下自己的教學成果。
不奢望掐得過貔貅,至少以後對上其它妖怪不會太丟他這個師傅的臉纔好。
在宮門口碰上祝黎和付珩,某朵二話不說,拉著他們一起去看珍珠捉妖。
走了大半個小時,花錯帶著他們在幾條小巷子裡七拐八拐,終於到達他理想中的實習場地。
這是一片新建不久的居民區旁邊,類似於我們這兒的樓羣,一棟棟七八層的小樓密密麻麻,但這片居民區有一個與衆不同的特點——就是樓體上有一個一個的洞。
現在這些樓上的洞,比花錯前幾天無意中看到的時候更多了,分佈在這個居民區的十幾棟樓上,使這些樓看起來像一種叫做“篩子”的物品。
“來這裡幹嗎?”某朵疑惑地看著花錯,在這個神仙、妖魔、人類混居的世界,能看到一些比較現代化的建築,感覺很親切,可眼前這片新建的樓羣,顯然是豆腐渣工程啊,一個不小心就是樓倒人亡。
君子不立危牆,這地方多危險啊,小狐貍打什麼主意呢?
“捉妖!”小狐貍瞇眼四處看了一下,覺得甚合心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指著樓羣道:“這裡居住的都是人類,而這些洞絕對是妖怪所爲,珍珠,捉住這個妖怪就算你出師。”
“啊?這種搞破壞的妖,居然沒被抓起來?”祝黎立刻來了興趣,向樓羣跑去:“我去爲民除害!”
小狐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這是給珍珠的實習題目,你湊什麼熱鬧?”
珍珠正在地上拼命洗臉,掩飾自己的緊張,爪子卻不聽使喚地在發抖,小狐貍在它背上蹬了一下:“快去!別丟師傅的臉啊!”
珍珠一下子蹦起來,趴著耳朵望向黑乎乎的樓羣,好不容易開始邁步,卻是在一步步地向後倒退,一直退到某朵身後。
“給我去!”小狐貍把它從某朵身後拽出來,向樓羣裡一丟:“這是最適合你的,抓不到它別回來見我!”
是自己主動要求來實習,這時候打退堂鼓好像有些說不過去,而且很丟臉,於是珍珠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在樓羣中挪動。
在它看來,每一個陰影,每一塊磚石,都像隨時會撲上來的妖怪一樣。
它夾著尾巴,貼著耳朵,無聲無息地一步步靠近,準備逛上一圈說“沒見什麼”就回去向師傅交差。
事情卻偏偏不稱它的意。
剛剛轉過一座樓,便聽見“咔嚓”一聲,有什麼走了過來。
妖怪啊!珍珠在心裡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鑽進了最近的樓道中。
幾團亮光慢慢移進,漸漸傳來了說話聲,腳步聲。
“這究竟是什麼質量問題?!爲什麼剛蓋好不到兩個月的樓會這樣!買主們都在吵著退錢並要求賠償!你說該怎麼辦!”
“這……這確實不像質量問題啊。”
“那是什麼問題!天然的?風化了?”
“這……這……”
“你不用再那……這……了!如果弄不清原因,你賠?我請你們來蓋樓,可是簽了質量合同的!”
“等一下,這怎麼能算質量問題啊!”
“那你說是什麼!”
“……”
說話聲漸漸遠去,珍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原來是幾個人類。”
“呼……”另一個吐氣聲從身後傳來。
“誰……”珍珠扭動僵硬的脖子去看,一雙幽幽的小眼睛也正在看著它,大驚之下,扯著嗓子叫了起來:“妖——怪——出——來——了——”
墨神醫的貓矜貴著呢,養尊處優慣了,雖然做寵物綽綽有餘,卻從來沒有跟妖怪對戰的經驗,一嗓子吼完,它覺得自己連舉足逃走的力氣都沒了。
“啊——”那雙小眼也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好像比它更害怕,轉身就跑,不小心在樓梯上摔了個跟頭,爬起來接著跑。
逃走了!珍珠不敢置信地眨眨碧綠的貓眼:“它看見我就逃走了!”
它鼓起勇氣,點燃鬥志,舉起爪子向逃走中的妖怪大喊:“疾!”
小狐貍留在它身上的符咒立刻發動,正好命中那個拼命自樓上逃竄的妖怪,只見他一個跟頭摔了下來。
“成功了!”珍珠大喜過望,歡呼一聲:“原來我這麼厲害!”
它信心百倍地撲了上去,氣勢逼人地大叫著:“貓爪!”
“貓牙!”
“貓蹬腿!”
三記絕活招呼過去,那隻妖怪慘叫一聲,癱倒在地。
珍珠已經看清對方是個瘦小的“人類”男子模樣,它想都不想地又上去一頓爪牙攻擊,咬住對方甩著頭,從喉嚨發出“呼呼”的低吼聲。
“啪啪啪!”小狐貍拍著手走過來:“幹得漂亮!讓你對付這隻老鼠果然是最佳選擇。”
珍珠本來還在爲自己的初戰告捷而得意非凡,聽到這句話,斜著眼向自己口中的對手看過去——對手已經在它的攻擊下顯出了原形,那是……
“老鼠啊!”珍珠怪叫著把那妖怪丟了出來:“浴液、消毒水!”
瘋了一樣四處亂竄:“老鼠啊,細菌啊!鼠疫啊!**啊!”
“你到底是不是貓啊!”小狐貍接住那隻老鼠,無語地看著用某朵的裙襬用力擦嘴的珍珠。
“貓又不是捕鼠的工具!”珍珠氣急敗壞地大喊道:“我家神醫主人說了,老鼠身上有很多細菌,絕對不可以碰!你居然騙我去咬這種東西!啊,髒死了!髒死了!我要得病了!”
“真是什麼主人養什麼貓。”這是某朵唯一的評價,神醫的貓衛生意識強是理所當然的,她蹲下身拍了拍還在抓狂的珍珠:“你好好看看,那不是老鼠,是妖怪!”
“妖怪?”珍珠愣了愣,不確定問道:“朵朵,你沒騙我吧,你再說一遍。”
祝黎也蹲下身來,笑瞇瞇摸摸它的腦袋:“你沒咬老鼠,咬的是妖怪,明白了吧,現在你已經能對付妖怪,你出師了!”
“我,打贏了妖怪……”珍珠看看地上的老鼠,再看看自己的爪子,漸漸明白過來:“我贏了!哈哈哈哈,妖怪算什麼,還是貓厲害!哈哈哈哈!”
老鼠妖怪漸漸甦醒過來,又漸漸化作了那個又幹又瘦又黑,鄉下農民模樣的人類,在三個名種妖怪,一隻神鳳的注視下瑟瑟發抖。
珍珠狂喜,但沒過一會兒,又愁眉苦臉地說:“其它貓都說老鼠肉的味道不錯,可是這個老鼠妖怪爲什麼看起來這麼不好吃呢……你們不會逼我非吃了它不可吧?”
“……誰會逼你幹這種事。”付珩拍拍還在用爪子拽著某朵裙襬擦嘴的珍珠:“實習結束,你畢業了,行了吧,別再荼毒朵朵的衣服了。”
“可是我咬了老鼠啊,嗚嗚嗚——”珍珠提起來就傷心,不管對方是不是妖怪,它可是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是咬了老鼠。
做了幾十年貓,主人把它當自己孩子一樣寵著,跟老鼠這麼親密接觸,還是破天荒第一回,沒有心理障礙纔怪呢!
小狐貍聳聳肩,拎起珍珠塞到某朵懷裡:“實戰結束,師傅我很滿意,好了,收隊!”
“那這老鼠妖怪怎麼辦?”珍珠雖然打死也不會吃它,但好歹也是自己第一個打敗的妖怪,就這麼浪費了又不甘心。
“讓他走吧,真是奇怪的妖怪,天天在這裡打洞玩。”小狐貍想不通,爲什麼這隻老鼠一定要堅持不懈地在這裡打洞。
“哇嗚——嗚——各位少爺小姐,可憐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老鼠終於弄清楚了發生了什麼事──自己被一羣厲害的妖怪抓住了,最可怕的是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孩,神光粲然,只是看一眼,腿都軟了。
像他這種沒什麼道行的小妖怪,對神鳳有一種本能的畏懼,它雙膝往地上一跪就開始磕頭,嚎啕大哭:“各位少爺小姐,行行好啊,小的上有300歲老母,下有30歲的兒女啊!各位少爺小姐大發慈悲,不要吃了小的啊,求求你們啊,小的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各位的大恩大德啊……”
某朵的眼睛跟著他的磕頭頻率上下移動,一會兒就覺得頭都暈了,我雖然不挑食,什麼肉都吃,可是,連珍珠這貨真價實的貓都看不上你,本公主又怎麼下得了嘴呢?
老鼠磕頭如搗蒜,眼淚狂飆,看起來甚是淒涼:“各位少爺小姐行行好,各位少爺小姐行行好,千萬別吃小的啊……”
小狐貍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進了付珩的口袋,掏出他錢袋來,口中解釋著:“不知道爲什麼,我一聽見人家叫‘少爺行行好’,我就想掏錢。”
“那爲什麼掏我的錢?”付珩心裡很不樂意,卻也沒搶回自己的錢袋,看起來是蠻可憐的,罷了罷了,既然碰上就當行善積德了。
某朵同情地看著老鼠,感慨道:“原來妖怪也有以乞討爲職業的,我從來沒想過。”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嘛!”小狐貍說著就把錢袋整個塞到了老鼠精手裡:“少爺我現在是缺錢的男人,錢不多,你可別嫌棄。”
“錢……”老鼠顫抖著手接過那個錢袋,看著裡面白花花的銀幣,它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幾位爺不但不殺我,還……至少可以給老孃買件像樣的衣服回去了……”
“你……是妖怪對吧?怎麼感覺像逃荒的呢?”某朵皺著眉頭問。
“回小姐話,小人不是逃荒的,確實是妖怪,家住風洲的鼠妖劉三十八,本是前來帝都這裡打工,無奈遇上不良僱主,昧下小的一年的工錢,以至無法歸鄉,滯留於此……”
他說得聲淚俱下:“小人一家幾十口要養……一年的生活費也就沒了……”
“……”小狐貍聽得嘴都快咧到耳朵後面去了:“真是苦大仇深的被剝削者啊,可你好歹也是個妖怪吧?至於這樣讓人類欺負嗎?”
雖然種族不同,但大家都是妖,見老鼠被人類欺負,小狐貍心裡很不是滋味,民間的小妖怪這麼沒有地位,全都怪陛下對人類太寬容,萬事都以他們的福利爲優先,妖怪和人類都是他的子民,居然這麼偏心眼,想想就覺得不爽。
老鼠眼眶紅紅地說:“小人出身卑賤,種族名聲狼藉,是以自小人祖父輩起便發誓堂堂正正做妖,數代以耕種、打工爲生,實在不敢做出欺人殺生之事啊。”
他對那個騙他工作一年卻分文不給的僱主也恨之入骨,卻還是忍了下來,沒有把對方怎麼樣。
“所以你就來拆他的樓泄恨?”某朵有點明白了,回去跟帥帥好好談談,妖也是需要扶貧的。
“不,不,不,小人不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老鼠慌忙擺手道:“這些樓皆是小人蔘與修建的,既然沒有拿到應得的工錢,小人就想把自己做的工收回。”
“把自己做的工收回?”某朵打量那些篩子似的樓,想笑又強忍住:“就是說,把你幹的部分拆掉吧?”
老鼠連連點頭:“是,是,小人是萬萬不敢喪心病狂到破壞別人辛苦建造的部分的,小人只是拿走自己乾的部分而已。”
“有道理!”小狐貍對他的做法頗爲欣賞,老鼠算客氣的了,這事兒要換成他,不把這兒夷爲平地難消他心頭之很。
祝黎和付珩對著那片樓羣,總覺得什麼地方有點“沒道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某朵畢竟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十幾年,看著那慘不忍睹的樓羣,還是心有不忍,收回自己做的工,她沒什麼意見,可要是樓塌掉傷及無辜,那就罪過了。
想清楚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於是很嚴肅地問老鼠:“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繼續在這裡收回自己的勞動成果?”
“不,不,小人自己修的最後一塊磚石剛剛也拆下來了,本來小人準備再去找一份工作,多少掙幾個錢再說,不然,不然是無顏回鄉了。可是現在這位少爺給了小的錢,”他用顫抖的手舉著那個錢袋,哽咽地說道:“有了這些錢,小的就,小的就……可以多少買點東西回家了……”
“太可憐了!”某朵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我從沒看過這麼可憐的妖怪,竟然被人類欺負成這樣,太可憐了!來,我把這個錢袋給你!”
她大方地把從花錯身上牽來的錢袋遞過去。
“那麼我把這支玉釵也給你!”花錯反應極快的拔下某朵頭上唯一的白玉釵遞給老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把這個玉佩送給你!”某朵無所謂的聳聳肩,一把拽下花錯腰上的玉佩塞到老鼠懷裡。
“我把這條腰帶送給你!”付珩是第一個直接受害者,馬上加入討伐花錯的行列,把他那條價值不菲的腰帶扯了下來。
喜歡湊熱鬧的祝黎自然是不甘寂寞的,這麼好玩的事怎麼少得了他,手腳利落地扒了花錯的外套:“這件衣服送你!”
小狐貍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立馬還以顏色,三兩下就把付珩和祝黎身上值錢的東西扒了下來:“這項圈送你!”
“這根腰帶也送你!”
“這件外套送你!”
“這個錢袋給你!”
“這條褲子!”
“這雙鞋!”
“襪子!”
“……”
老鼠手裡很快就抱滿了東西:“各位少爺小姐,你們實在是大善‘妖’啊……我今天是燒了高香才遇見你們啊……”
他感激涕零地哭了起來:“各位少爺小姐,你們的好心會感動老天爺的,好心有好報啊……”
這場募捐的最後,他抱著三個錢袋(花錯、付珩、祝黎三人加起來的財產爲一百三十枚銀幣,某朵逛街從來不帶錢,逃過被洗劫的命運),三套衣服(不含內褲、內衣,某朵是女孩,大家沒好意思扒她)鞋、襪子各三雙、鑲金嵌玉的名牌腰帶三條,玉佩兩枚、玉釵、項圈各一,千恩萬謝地離去了。
三個只穿著內衣、內褲,光著腳丫子的美少年還在頻頻向他揮手道別:“一路順風啊,下次來帝都打工,記得帶眼識人,找個好僱主啊……”
“實習還沒有結束!”直到老鼠完全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小狐貍才惡狠狠地宣佈:“那個該死的人類建築商!害我損失了最喜歡的玉佩和腰帶!”
他不能向某朵發泄,他自己的行爲也沒好到哪裡去,於是把目標轉移到了無辜者身上:“珍珠,你對付過妖怪了,現在敢不敢再去對付一個人類?”
“人類?”珍珠睜大貓眼,它還沉浸在戰勝了妖怪的喜悅之中,一拍胸脯:“人類算什麼!貓才最厲害!”
“那好,我們走!”小狐貍一回頭,卻看付珩和祝黎想溜:“喂,你們去哪裡?別丟下我們啊!”
“回家穿衣服。”付珩把自己的樣子指給他看。
“是啊,先回家穿衣服纔是當務之急。”祝黎苦著臉哀聲道:“等會兒還要回宿舍,被其他同學看見了,本少爺飛度翩翩的形象就蕩然無存了啊!”
“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麼?”小狐貍賞了他們兩個大白眼:“這叫健康美!走走,先去收拾那個黑心老闆!”
付珩和祝黎淚崩,百般抗議,還是被拉走了。
看著光著腳丫子,還氣宇軒昂走在最前面的小狐貍,某朵不由笑瞇了眼,她是真心喜歡這個竹馬,傲嬌、彆扭、偶爾抽風蠻不講理,卻有一顆柔軟的心,跟他在一起總是這麼開心,什麼煩心事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珍珠見過那個黑心老闆,憑它敏銳的嗅覺,很快就摸到了他家裡。
在人類的地方不能用法術這條禁令,對他們而言形同虛設,有朵朵這個公主做同謀,還有什麼好怕的,幾人互看一眼,便極有默契地用隱身術穿牆而過。
白胖、大腹便便的黑心老闆躺在浴桶裡,看起來有點像泡脹了的饅頭。
“呸呸!”珍珠在他上方吐著口水:“今天晚上盡看見污染眼睛的東西。”
“珍珠,上!”小狐貍手一揮,果斷髮號施令:“看你的了!”
這種小腳色,還沒那個資格要他天狐一族的天才動手,讓他的弟子代勞,已經很給人類面子了。
“是!”珍珠大叫一聲,向那肉饅頭撲去。
浴桶中的男人正在爲新建的樓羣變成篩子的事煩惱著,突然見一隻貓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惡狠狠地撲向自己,他用浴巾向貓抽過去,卻被它靈巧地躲開了。
“吃我貓爪!”這隻貓用人類語言大叫:“再來——貓牙!”
“貓……在說話……妖怪啊!”被珍珠連抓帶咬的疼痛,還不及家裡突然冒出一個妖怪的衝擊大。
“誰是妖怪!”珍珠衝上去又是一擊:“再吃我一記貓蹬腿!”
“妖怪……救命啊……”肉饅頭顧不得自己光著身子,向門外逃去:“妖怪擅闖民宅,我要告你們!”
“你是我的實習作業,哪裡走!”珍珠咬著他的腳踝拖回來,一頓爪抓牙咬,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哈哈哈哈,還是貓厲害,人類算什麼!”珍珠站在他的肚皮上,擺一個勝利的架式。
“告你大爺!”某朵被他最後一句話激起了火,狠狠踹了他一腳:“就你這樣的人渣,還敢跟本公主叫板!”
“不錯,不錯。”小狐貍翻箱倒櫃收颳了不少值錢的東西,敷衍了事地說:“珍珠,你畢業了,你厲害!”
他很有良心地將收刮來的不義之財分成四份,見者有份:“我們走吧,免得被人看見。”
這時聽見樓上呼叫聲、打鬥聲的肉饅頭的家裡人正衝上來,但他們看見的只是赤條條暈在地上的肉饅頭和一地的水跡而已。
這名黑心老闆不久後,便因爲遭受到鉅額索賠和被妖怪收拾的雙重打擊,而精神衰弱,在幾個月之後宣告破產。
當然罪魁禍首們不管這些,他們正激烈討論回家穿衣服,還是索性就這樣回宿舍。
吃過晚飯,某朵回到房間,漱洗之後便靠在牀上看書,看了一會兒,視線就不自覺移到牆上的油畫上。
一幅一幅看過去,都是他和她,目光最後停在她長大後和他去乞巧市的那幅,就那樣癡癡地看著,才幾天沒見,思念卻如野草一般瘋漲。
想念他的容顏,想念他的氣息,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一切。
想得頭又開始疼了,從大腦深處慢慢疼起來,越是想念,腦海裡的疼痛就越來越劇烈,她細細地抽著氣,用盡所有的力氣不讓自己哼一聲。
不想驚動貔貅,不想驚動任何人。
她知道註定的結局躲不過去,但目前也只能熬一天算一天。
不想忘記,想把他的樣子永遠刻在腦子裡……他溫柔的樣子,他微笑的樣子,他生氣的樣子……
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愛他。
將臉埋在枕頭裡,雙手緊握成拳,然後在心裡慢慢的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句話。
意識在慢慢遠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開始慢慢消散,最後她完全沉入了黑暗……
當她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白衣墨發的男子睡在自己身邊的樣子。
剛醒來意識還有些混亂,定定地看了鳳帝片刻,突然輕輕一笑,伸出手去,手指描繪他的容顏輪廓,然後微笑著看被自己觸碰的男人慢慢轉醒。
鳳帝睜眼,就見她溫柔而清淺地對自己微笑,臉有些蒼白,一把長髮烏黑若水,就那樣看著他。
鳳帝與她目光一觸,她臉上的笑容依舊,卻隱約感覺她有些反常,可又說不出是那裡不對。
對視片刻,鳳帝輕輕淺淺地笑了,吻了吻她的額頭,伸手將她擁在懷裡,溫柔的視線卻一直停駐在她臉上,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輕輕問道:“朵朵,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臉色這麼難看?”
一句如此溫柔的話語,一雙如此深邃的眼睛,猶如暗黑深處的一縷縷光芒,明明晃晃灑在心頭。
“沒什麼。”她眼睫微微一挑,眸色一片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極靜極深的注視,然後緊緊依偎著他,摟著他的腰,低聲說了一句:“……就是想你了。”
他們在這裡纏綿悱惻,貔貅可受不了這番噴血的場景,倆鳳凰不介意它圍觀,它還怕長針眼呢,於是化作一道金光從窗口飛了出去。
溫軟的紅脣觸上他的耳垂,慢慢遊移、探索,沿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若即若離,掠過他削薄的脣:“閉關七天,忍到極限了吧,想要我麼?”
鳳帝身體一顫,鼻息間幽幽冶冶盡是她身上的魅人氣息,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比女子還要濃密的睫毛遮住那瀲灩若水的眸光:“別在這時候挑逗我,你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我想要……”小手從他的衣襟探了進去,在他光滑緊緻的胸膛揉捏:“現在就想……”
鳳帝繼續閉目,耳邊癢癢的,是她故意呵氣,當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向小腹滑去的時候,他突然睜眼,對上那雙讓他心悸的眼睛,鳳眸之中深光幽暗,閃著危險的信號。
身上一緊,被他像是要揉進身體的那種抱法,縱使隔著衣服,也能感覺他身上那種燙人的熱度,他重重地吻了下來,甚至有些粗暴,近乎蹂躪地允吸她的脣。
跟不上他的節奏,她感到脣上的痛楚,像有火在燎,不由微微掙扎,將兩人密和的脣拉開一些些距離。
“輕點……”她顫抖著說了兩個字,他卻什麼也沒說,趁她張嘴,一路攻城略地,侵襲嘴裡瑟瑟發抖的舌。
她以爲自己會死在這種可怕的力道與炙熱中,不再是剋制的纏綿,糾纏包裹在一處的脣舌滿載著兇猛的**。
他要吃下她,鉅細靡遺,每一寸都要屬於他,容不得她反抗——不容許放抗。
他掌心如烙鐵,突然從睡衣下襬探入,罩上她滑膩的後背肌膚上,漸漸下移,摸著腰身最美的那個弧度。
她只覺意亂情迷,一種巨大的空虛充斥全身,想要貼住他,緊緊貼上去,抱緊他,像是怕失去什麼重要東西似的那樣抱緊。
膠著纏綿的脣稍稍分開一些,鳳帝粗重炙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幾乎脆弱地哼了一聲,突然輕輕地一口咬上她的脖子。
她腦子裡已經成了稀爛的糨糊,像是要溺斃在他深沉的懷抱裡,縱使大口喘息,也吸不到氣。
手、腳、身體,統統不是自己的了,要怎麼安置才能安心?
他心有靈犀一般抓著她無措的雙臂環在自己肩上,這一次,溫潤的脣落得極爲溫柔,細嚼慢嚥她脣齒深處的柔軟嬌嫩,不動聲色地安撫她,舌尖糾纏,如海草一般摩挲不忍分離。
身上的睡衣鈕釦在他手下溫順馴服,指尖所到之處衣衫所有的縫隙便開了,被他用牙齒咬住,一點一點從肩頭拽落。
她十根指頭死死地掐著他結實的肩膀,指甲陷進去,本能地向後躲,後背卻被他用力的抱住,不知往哪裡躲去,可怕而洶涌的潮水自踵至頂,帶著近乎死亡的甜美,吞噬她。
他身上的白衫冰冷綿軟,長袖擦刮著她的腰,他的脣卻燙得要把她點燃,彷彿她的身體是誘人的糕點,那是一種令人無法忍耐卻又必須忍耐的酥癢微疼,她真的快要死了。
遙遠的腦海深處,有個聲音輕輕地說:……幸好,沒有忘了你。
可心底還有個更清晰的聲音在迴旋:別垂死掙扎了,你的“格”已瀕臨崩潰,你堅持不了多久了,很快你就會忘記他,忘了你們之間的一切,忘了他的寵溺,他的溫柔,他的惡劣,他的一切……忘記你是多愛他。
是的,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從她上次失憶她就察覺了,只是被他那樣愛著,她不知不覺就陷進了旖旎的夢境中,不願醒來,不願面對“意識”發出的警告。
從出生到她十一歲,腦子裡就好像裝了一個放映機,反反覆覆只有一個鏡頭一一
一襲如雪白衣的女子滿臉血淚,悲慟嘯天:“攸姬立誓,生生世世心肺全無!與他相知不能相守、相思不得相見、相愛永成陌路,若違此誓神魂盡散!”
淒厲的悲嘯聲震百里,讓人痛得心膽俱裂……
每看一次都會有痛徹心扉的感覺,而且頭痛欲裂。
就在她十一歲的時候,另一個意識出現了,冷漠地告訴她:“你若是不想死,就看好自己的心,用情越深你死得越快。你記住,你的愛只會給對方帶來傷害,因爲你愛上了,很快就會忘記……”
曾有人對她說過——生與死,也不過是天命輪迴的一種傳承,這樣的寂滅重生,既是滅亡,也是延續。
花開花敗多少年,是歲月無損,今夕敗,明朝開。
可她沒有明朝,她不能有愛,她明白愛上了再遺忘,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不想虐人虐己,她一直給自己佈下了一道牢不可摧的心牆。
可是,偏偏又遇上了他,一天比一天愛,一天一天地沉淪,明知最後的結局,卻不願醒悟,便是徹悟了,也不悔改。
每天都要與自己的意識鬥,累,很累,累得心力交瘁,像是一場永無休止的拔河賽,意識裡那個冷漠的夭朵朵要把她最愛的人從記憶裡抹去,而深愛他的夭朵朵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我不要忘記他!我不要!我寧願死也不要忘記!
她這樣和自己說,隱隱有個瘋狂的念頭,如果愛他的代價就是死,她也豁出去了!
大約他於她就是一杯香醇的毒酒,她知道飲鴆止渴四字的含義,可她就是想嚐嚐這杯毒酒的甘甜香醇。
除了一條命,她沒什麼可以失去的,是的,她又何須畏懼再失去什麼?
在一切結束前,至少她還可以擁抱他,用依然存在的雙臂緊緊地擁抱他。
不愛一個人,可以假裝愛,可愛一個人,又怎能裝做不愛,做不到,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她像是一尾剛被撈上岸的魚,不甘心地彈了起來,無法抑制地自吼間發出一個哭泣般的呻吟:“帥帥……”
柔軟的雙臂卻迎上去,蔓藤一般纏在他脖子上。
鳳帝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沒有撤離,只是那樣靜靜地覆蓋著她。
他沉重地壓在她身上,呼吸急促,腦子裡僅剩一根弦繃得緊緊的,要麼就此鬆開,要麼乾脆拉斷。
他那麼想要她。
緊密貼合的身體敏感地察覺到她身上的睡衣已經鬆垮得差不多了,僅僅能替她遮掩一些體膚,那樣反而令她顯得越發誘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指慢慢撤離,她心裡驟然感到一陣絕頂的空虛,失神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凝結成了細小的水珠,隨著他的呵氣搖搖欲墜。
可是他卻什麼也沒有再做,只是緊緊抱著她,炙熱的掌心摩挲在她溼潤的臉頰上。
她只覺不足,身體不安地叫囂,叫囂著更大的空虛,長長的睫毛上滾下淚珠,哀求似地看著他。
鳳帝卻合上了雙眼,堅定地搖頭:“不行,不行。”
她的眼眶紅了,黑眸水光盈盈,我的時間不多了,不要拒絕我……
鳳帝笑了笑,將她腮邊汗溼的長髮撥到耳後,低聲道:“朵朵,你不是一個擅於僞裝的孩子,你不對勁。知道麼,你這個樣子讓人很不安,如果你不準備說實話,我也不會碰你。”
何止不安,朵朵,你讓我感覺到恐懼,好像你在跟我道別,抱你最後一次,你就會永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