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冰家回來之後,慕杉就全身心地投入了新一輪商檢的煎熬中。每天都在爲出口檢驗申請書做著各種準備工作,簡直是累成狗。
慕杉的公司是做玩具出口貿易的,爲了備戰這次商檢抽樣,工人們都卯足了幹勁。大老闆還在韓國總部,所以這邊的事情就壓在了慕杉的身上。他每天不是在車間打著電話巡查,就是在辦公室打著電話和檢驗部門進行溝通。這樣的忙碌,甚至剝奪了他思念洛冰的時間。
一大清早,慕杉又頂著兩隻熊貓眼進了車間。各種資料雖然很重要,但是商品如果不過關,準備再多的資料也沒有用啊!還是需要再去檢查一下源頭。
剛一進車間,他就覺得眼前一亮。今天車間的流水線,跑得是最新款的卡通娃娃,叫做“冬伊”。圓圓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她穿著一件火紅火紅的連衣裙,和她那黑色的兩坨大辮子,剛好相配。慕杉隨手拿起一個,看著它的大眼睛,心思卻飄到了洛冰那裡去。那丫頭的眼睛,簡直是按照漫畫形象長的,同樣的又大又圓,還時時閃著星光。如果把她的及腰長髮,也這樣紮在兩邊頭頂。想著那個形象,慕杉握住娃娃的手,暗暗用力。
從慕杉剛出現,車間主任就殷勤地跑了過來,不過看著經理一直盯著娃娃不說話,車間主任的心裡直犯嘀咕。這批娃娃可是嚴格按照韓國總部的要求來做的呀。就連衣服上的鈕釦,都是用的韓國原裝的A級Glass。所有的縫紉線也是精挑細選過的。這黑臉經理,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呢?偏偏他的面癱臉,還沒有任何表情。這可是急死人了。
老王之所以能成功晉級車間主任,而且十年之久不曾有人撼動他的地位,不是沒有道理的。四十多歲的老王,帶著一副黑邊大框眼鏡,不仔細看還以爲是老花鏡一樣。俗稱的“聰明腦袋不長毛”,說的就是他。他的髮際線幾乎是長在百會穴之後的,從正面看和光頭差不多。
平時他最擅長的除了專業技能之外還有就是揣測上頭的意思,而此刻他的頭頂和額頭都佈滿了細汗,因爲他根本就想不通面前這位黑臉經理的心思。但是偏偏大老闆倚重這塊木頭,讓油滑無比的老王,感到了心焦。慕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沒有發現身旁的人。當老王后頸的汗,順著脊背一直流到了腰帶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弱弱地開口道:“經理?那個。。。有什麼問題。。嗎?”
慕杉顯然是被他砂礫一樣的聲音給驚到了,猛地回頭,看見了車間主任的那張臉,“王主任,你怎麼了?很熱嗎?怎麼一頭是汗。”
“額。。這個。這不是趕訂單嘛,額,看到經理來了,我便第一時間趕過來,自然是,有點熱的。呵呵。。那個,經理啊,您剛纔一直在看這批‘冬伊’,我想說,有什麼問題嗎?”老王的嘴上畢恭畢敬地說著,但是心裡早就一把火,快把僅剩的幾根頭髮都燒沒了。他心裡想著,要不是你一大早跑進來,看著娃娃不說話,我能這麼滿頭是汗嗎!你竟然還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哦,沒什麼。我就是過來看看大家的進度。嗯,這個‘冬伊’我要拿去給外聯部的人溝通一下。你這邊登個記吧。”慕杉一臉雲淡風輕地說著,好像這是個頂重要的事一樣。其實,也卻是很重要。因爲他帶著‘冬伊’去外聯部轉一圈,例行公事之後呢,他是要把這個娃娃送給同款的洛冰噠!
一向阿諛奉承的老王,自然不知道經理的心思。他全當這是分內的工作,抓緊給慕杉帶著路,繼續巡查各個生產線的狀況。手裡還不忘拿著本子和筆,慕杉說一句,他就迅速地記下,真該給他頒個最佳員工獎的。
可是慕杉沒有心思想這些。他充分地發揮著自己的“強迫癥晚期”,每走到一處都會找出一些問題來。“給1號線的組長說,他們的碼邊機不對勁,這個動靜一聽就是皮帶磨損嚴重,在這樣的時刻,一丁點的問題都可能延誤我們的工期。讓他分批檢查,該上油的上油,該換皮帶的換皮帶!一切以進度爲主!”
“是的,經理。”
“裁斷科今天是誰值班?”
“裁斷。。今天應該是小李。這會兒他應該是去庫房領料去了。”
“嗯,一會兒你告訴他。他這個布料,切割方法有問題。你過來看看,小李這個人,太年輕有點毛躁。他一次性碼的布料太厚了,刀片磨損是次要的。主要是你一眼望去,這厚厚的布料,刀頭一下,立刻就產生了傾斜。你對比一下最上面的邊角料和最下面那一片,足足差了一公分。這樣的樣片,下了車間,最後還是你們受罪!”
“是是是,一會兒他一回來,我立刻轉告他!”老王不禁擦了擦額頭的汗。其實小李分料時候,偷懶毛躁,他是清楚地。但是橫豎不過一公分的事,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沒想到這個黑臉經理,看著年輕,眼神卻是遊標卡尺的級別啊!幸虧經理沒有怪罪到他頭上,哎。。。
“咱們的邊角料回收不是有專門的外包公司麼?怎麼這裡堆得和山一樣了,沒有人管麼?”
“哦哦,負責回收的那個人啊,他這幾天生病了,就沒過來。說是下週一就來,經理放心,我會繼續跟進,催一催他們的。”
“下週一?我們之所以承包出去,爲的就是最大限度節省我們的人才耗損,你這樣一直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今天下班之前,給我提供可合作的三家回收公司。我們需要時刻有備胎,不能這樣被動地等啊等的!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是是是,我馬上就聯繫。我肯定下班前就給到您。”老王扶了扶自己掛不住的眼鏡,全當是爲了掩飾自己那張掛不住的老臉。看來大老闆倚重這個黑臉經理,不是沒有道理啊。以後自己要更加小心謹慎,不要被抓到把柄纔是。
“對了,十分鐘之後,叫上所有的組長和科室負責人,我們在會議室把咱們這一批的進度做一次彙總。這次商檢,總部非常重視,所以各個環節都給我盯死了他!行,沒別的事,你去準備吧。”
“哎,好的,我馬上去。”老王繃著他的啤酒肚,小跑著就消失了。如果有的選擇的話,他一秒都不想在這個黑臉經理面前待著,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可以用耳朵聽聽,就知道機器的磨損。他可以用鼻子聞聞,就知道線路的老化。他可以看看剩餘的邊角料,就知道碼料的人偷沒偷懶。。。
總之這樣的變態,實在太恐怖了。當老王跑出去十幾米之後,他翻著白眼呼了一大口氣,把剛纔一直憋在肺裡,不敢喘一下的廢氣,排了個乾淨。他覺得,如果繼續跟著這個黑臉經理一起工作,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他也跟著變成了頂牛逼的大神,要麼他四十幾歲就可以選擇退休了!不過,摸著自己的良心,他總覺得後者的希望比較大。
如果慕杉知道老王是這樣評價他的,那麼他肯定會捧腹大笑,笑得腸子抽筋不可。不過,他沒有機會知道。因爲他馬不停蹄地跑回了辦公室,他要在開會之前,抓緊給小公主打一個電話才行!鈴聲響了半天才被接通。他開口就說:“你在幹嘛呀!怎麼才接電話!”
洛冰明顯是愣了一下,然後解釋著,“我,沒有很久吧。。。我現在在外地呢,這不是出來進貨嘛。我正扛著兩百多斤的箱子在等公車呢!咋了,啥事啊?”
“額。。我想說今天不是週五嘛,我晚上下班去找你。我有禮物要送給你。你回得來嗎?”慕杉說話的過程中,不小心咬了舌頭一下。這,是激動?還是,弱智?
“行行行,就這樣。公車來了,晚上見吧,我掛啦。哎~等一等~等一等~哎~別擠!”
話筒中,斷斷續續地傳來洛冰的聲音。估計是忙著趕公車,所以沒來得及掛斷。而慕杉聽著這個聲音,卻也是不捨得掛掉。他的眼前都能想象出洛冰的樣子,雖然很可愛,但是也很讓人心疼。兩百多斤的箱子,這是一個什麼概念?洛冰整個人還沒有一百斤呢。這對比也太鮮明瞭。還有就是她擠公車的聲音,明顯是被旁邊人給欺負了!這個丫頭,爲什麼總是在闖禍,總是讓人不由地心疼呢!!!
“經理。會議時間到了,大家都已經到齊了,請問現在開始嗎?”
“好,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