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最終沒有見到姜昕。
時間來不及。
第二天，他們就回了宮裡。
一直到過年前，顧瑾之都不曾出宮。
在宮裡的時候，她除了隔三差五去瞧瞧蘇嬪和德妃，就是每日都給太后和皇后問安，風(fēng)雨無阻。
這樣，她經(jīng)常湊到譚氏跟前，也無人多心。
顧瑾之極力奉承譚氏，譚氏也很享受。看著顧瑾之諂媚畢露的樣子，譚氏心裡甚慰，大感快活。
譚氏不喜歡顧瑾之。顧瑾之在太后跟前太過於受寵，宮裡人人說起她，盡是美言，讓譚氏不喜……
顧瑾之卻不知深淺，要給譚氏瞧病。
譚氏太過於瘦弱，臉色慘白，眼神無光，再好的脂粉也遮掩不住，她自己也時常苦惱。
這些年，也吃了藥，到底不濟(jì)。
顧瑾之素有神醫(yī)之名譽(yù)，故而她說給譚氏看病，譚氏倒也有幾分心動。
可微微思量，譚氏還是拒絕。
譚氏不信任顧瑾之，她知曉當(dāng)年顧瑾之被綁架的內(nèi)幕。
顧瑾之卻很沒有眼色，她每日都要到坤寧宮問安，然後每天說點(diǎn)看病的事，她似乎在誘惑著顧瑾之。
比如，她頭一天說：“皇后娘娘腸胃不太好吧？吃了什麼都存在胃裡，漲得難受，夜裡卻要起夜泄好幾次，能睡得踏實(shí)。娘娘還請?zhí)t(yī)治過腸胃吧？”
譚氏的確如此。
她腸胃不好，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
請的太醫(yī)，用盡了各種方子吃藥，也不過如此。
譚氏忍住，沒接顧瑾之的話。
到了第二天，顧瑾之又問：“皇后娘娘，您夜裡睡得不踏實(shí)。好不容易睡著了，還經(jīng)常腿抽筋吧？”
這個毛病，譚氏也有。
她做了七年皇后。心力憔悴。這後宮裡，所有事都在譚氏身上。皇帝這些年也不曾消停過。
他既和老妃子們續(xù)舊情。又寵幸新妃子，樂在其中。誰受了不平，立馬到皇帝跟前告狀，皇帝回頭就要找譚氏，讓譚氏要公平些。
譚氏沒有兒子，太子又和她不親。可沒有了太子，她這個皇后也無法身安位穩(wěn)。保證太子順利登基。外面有譚家一系，裡面就靠譚氏一人。
自然，宮裡的孩子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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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太子的皇帝還少麼？
皇帝原本就不太滿意太子。
而宮裡的老妃子們，不至於清心寡慾。總有爭點(diǎn)什麼才甘心；而那些新妃子們，又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一步登天。
誰也不是省油的燈。
譚氏從前身子還好，順天十一年，就是她做了皇后的第三年。才慢慢變壞。
那一年，她受了些驚嚇。
說起來也有點(diǎn)可笑。
順天十一年的三月，譚氏陪著太后和皇帝過三月三。夜裡散了的時候，她被一大羣內(nèi)侍宮女簇?fù)碇亓死帉m。路上，突然竄出一隻貓。落在譚氏的裙襬邊，慌張亂竄，叫聲悽慘。
當(dāng)時大家都在走路，安安靜靜的，突然竄出只夜貓，所有人都不防，唬了下。
而那叫春的貓，聲音酷似胎兒……
譚氏卻被狠狠嚇了一跳，半晌神不附體，腿發(fā)軟。
要是平常，她也不至於嚇得那麼狠，只因那天的前兩日，她剛剛暗地裡派人，給已經(jīng)懷了孕的才人喝下墮胎藥。那位才人大出血，就那麼去了……
譚氏心裡尚有餘悸。
這種事，譚氏也沒少幹。
別說落胎，就是程麗妃誕下的那個二皇子，活生生的孩子，不也死了麼？譚氏駕輕就熟。她也是爲(wèi)了保全地位，以求生機(jī)，所以心安理得。
可是那天夜裡，她做了個噩夢，夢到了一個瘦弱的女人，手裡抱著血淋淋的孩子，走到她跟前，要喝她的血。那孩子睜開眼，眼睛碧綠碧綠的。哪裡是孩子？是一隻剝了皮的貓。
譚氏曾經(jīng)聽過“貍貓換太子”的戲，故而她知道把貓剝了皮，像個剛剛出生的胎兒。記憶裡有這件事，做夢就夢到了。
而後，兩天後她又夜遇這貓……
回到坤寧宮，譚氏更衣，發(fā)現(xiàn)後背都溼透了。
就是這麼可笑，她被一隻貓嚇壞了。
事後，她派人去尋那隻貓。宮裡的院牆高，可是貓兒靈活矯捷，從外頭翻進(jìn)來、或者不留神從門邊溜進(jìn)來，都是可能的。
找了幾日，沒有找到。
譚氏不甘心，要繼續(xù)找。宮裡其他的妃子們，卻不知道何事，一時間人心惶惶的。
最後，太后知曉了。
太后詢問譚氏緣由。
譚氏知道皇帝最孝順，在太后面前，她不敢有半點(diǎn)無禮，恭恭敬敬把野貓的事，說給了太后聽：“……許是哪裡的宮牆被老鼠、貓打了洞。若是不填補(bǔ)，被外頭的人知曉，挖了進(jìn)來，豈不是內(nèi)廷不肅？”
太后卻笑，道：“這倒是奇事。哀家在宮裡這些年，沒見過野貓。貓又不會游水，外頭就是金水河，它是怎麼跳過來的？金水橋和午門日夜有人看守，不知道外頭跑了那麼個活物進(jìn)來，卻沒留意到……”
太后這意思，是說外頭不可能有貓翻進(jìn)來，而宮裡誰養(yǎng)了貓，都是有記錄可查詢的。
她暗示譚氏自己胡思亂想的，還大張旗鼓鬧騰，不夠體面，所以太后不滿意。
太后喜歡清淨(jìng)。她背後也有手段，可表面上的平靜，是太后最想看到的。
背後使手段，那是本事，太后不管；表面上鬧騰，那是沒涵養(yǎng)，太后不能姑息，哪怕是皇后譚氏。
她雖然是笑著說，眼睛卻一直看著譚氏，目光炯炯。
譚氏這纔不敢的。
打那之後，她夜夜聽到貓叫。撕心裂肺的哭泣聲，甚至聽到叫“娘”的聲音，讓譚氏整夜整夜的失眠。
她問宮裡的人：“……你們夜裡聽到貓叫春了麼？”
大家都在看譚氏的臉色。
有人說模模糊糊聽到了，有人則說沒有。
沒人敢在皇后面前說真話。因爲(wèi)誰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想聽哪種說辭。萬一說錯了，就是滅頂之災(zāi)。
譚氏問了好幾次，沒得到一個準(zhǔn)確的答應(yīng)。發(fā)了通火。結(jié)果，坤寧宮上上下下。一致說：聽到了。
她這纔好些。
可仍是煩，夜裡堪堪睡著了，又被吵醒，派人去尋，又尋不到。這麼又鬧了大半個月，譚氏就染上了不寐癥。
一個月後，在坤寧宮的牆角。發(fā)現(xiàn)了只死貓。她就知道，果然是有隻野貓，而非她妄想的。這麼一來，譚氏心裡平靜多了……
雖然之後。她仍是能聽到貓叫，心裡懷疑是宮人爲(wèi)了安慰她，故意弄來的死貓，可心裡一靜，不那麼害怕。人就精神了幾分。
可這不寐之癥，請醫(yī)吃藥也不管用，就是難以入睡。
她這癥狀，足足有三個月。
後來，皇帝說當(dāng)初他自己也有不寐之癥。是秦申四太醫(yī)開了百合花紫蘇湯，加上去行宮靜養(yǎng)，才漸漸好了。
譚氏也請了秦申四。
秦申四則說：百合花和紫蘇，都沒有治療失眠的功效，當(dāng)初皇上是情苦不寐，無藥可醫(yī)，而百合花有朝開暮合、紫蘇朝仰暮垂，取其意用之，對皇后未必管用。
後來，秦申四另外開了一方，給譚氏吃了兩個月，她這不寐癥才漸漸減了。
如今，她的睡眠仍是不太好，每晚只能勉強(qiáng)睡兩個時辰。
從那之後，她的身子就毛病不斷。今日風(fēng)寒咳嗽，明日又胸口窒悶疼痛；過了幾日，又是胃疼，從此就沒有消停過，越來越瘦……
有人背後說，她快要死了。
傳到譚氏耳朵裡，譚氏聽後，氣得半死，心裡也暗暗爭口氣。想她死？她非要活著，不能讓他們?nèi)缌祟姡?
人都有種意志力。
當(dāng)求生的慾望很強(qiáng)大的時候，病魔也會屈服。譚氏沒有死，反而是一日日好起來。
到了順天十四年，她的祖父譚老侯爺去世了。
譚氏對祖父並無好感。當(dāng)年她被姐姐害得不孕，這筆賬譚氏除了算在太子頭上，更算在譚家頭上。
她的母親、她的祖父，都是譚氏記恨的對象。
她知道，現(xiàn)在她還離不得譚家，她和太子都需要譚家。等將來太子登基，她做了太后，她的地位再也無法動搖，她就要收拾譚家。
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要想成就一番偉業(yè)，忍耐是第一要務(wù)。
比利劍更鋒利的，是時間！
譚老侯爺一生老謀深算，也挨不過光陰的利劍，被老天爺收了。
譚氏的父親，並無大才。
而譚家下一代的長子譚宥，武藝堪稱當(dāng)今第一，可腦子並不好使喚。譚氏並沒有將哥哥譚宥放在眼裡。
祖父一死，譚家倒了指日可待，譚氏心裡高興，那半年來，她瞧著漸漸豐腴起來。
之後的這幾年，她身子仍是小病不斷，可沒出現(xiàn)過大的毛病。睡眠淺，也睡得少，夜裡卻沒有噩夢。
最近這半年，她吃東西總是不香甜，也無法腐化。
太醫(yī)給她看了治療腸胃的藥，一開始還好，最近又不太管用。反反覆覆的。
甚至有太醫(yī)說，她是太過於消瘦，才導(dǎo)致如此的。
譚氏也很想無災(zāi)無病。
當(dāng)初太后病得那麼重，是顧瑾之治好的。
而現(xiàn)在，顧瑾之又說，她想給譚氏看病。
久病的折磨，譚氏深有體會。
顧瑾之的話，對她是有誘惑力的。
昨天出院的，所以休息了一天。今天只有這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