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黃琦

當然，黃琦英雄救美，自己也受了傷，臉上掛彩好幾處，鼻血流了一嘴。

黃琦不以爲然，反手抹了一把血漬，轉身就走。

“當時，我是不太能理解的。”回憶到這，蘇曦微微頷首，手指輕撫著光滑的黑色琴蓋：

“那時的我，雖然成績好，但其實是一個相當自私的人，換作是我，看到一個陌生人有難，我一定會躲得遠遠的，只求不要殃及到自己。”

蘇曦擡起頭，目光柔軟，繼續回憶。

那年，十八歲的蘇曦看著轉身就走的黃琦，愣了幾秒，小跑著追上去。

“謝謝，謝謝你……我可以問一下，你爲什麼要幫我麼？”

黃琦轉身，他頭髮粗硬，高高瘦瘦，長著一張倔強的不好惹的少年臉龐。

他鼻孔又流出一道鮮血，他反手又是一抹：“不爲什麼。”

蘇曦聽到這樣的回答，感到更難理解了。

如果黃琦本來就跟這三個不良少年有仇，或者，黃琦是爲英雄救美追求蘇曦，再或者有其他的目的，蘇曦都覺得合理。

可這個黃琦的回答竟然是“不爲什麼”。

“我不明白，那你爲什麼要幫我？”蘇曦又問。

這次，輪到黃琦一臉“無法理解”的皺起眉頭，在他的世界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這哪需要什麼理由？

“我說了，不爲什麼。”黃琦覺得這個女人真麻煩，他雙手插著褲兜，微微弓背，轉身要走。

“等等，你別走！”蘇曦追上來：“你，你受傷了，我給你買點藥。”

那時，蘇曦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

或許，她只是單純的不想欠他人情，也可能，她對這個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男孩產生了興趣卻不自知。

那天，蘇曦給黃琦買了藥，黃琦沒表示感謝，拿著藥，酷酷地走了。

再後來，蘇曦就開始偷偷留意這個普通班的黃琦。

老實說，她有些失望。因爲黃琦就是一個讓所有老師頭痛的問題學生，不做作業，每天遲到，脾氣毛躁，一言不合就跟同學起衝突，然後被老師罰去操場跑圈。

再後來，蘇曦發現，黃琦是個孤兒。

黃琦小學四年級時，父母出車禍走了，那之後他在舅舅家長大。

黃琦的舅舅是個賭棍，欠了一屁股高利貸，還不上就跑路了，把一個家徒四壁的破屋子留給黃琦，就連黃琦的學費也是街坊鄰居給他湊的。

追債的人三天兩頭上門，刁難黃琦。

黃琦就是從那時候起，養成了刺蝟般的性格，他必須讓自己學會打架，並且看上去很不好惹，才能生存下來。

但是，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長大的少年，卻能保持一顆古道衷腸的俠義之心，這多虧了黃警官的一個愛好，酷愛看漫畫。

黃琦經常泡在漫畫出租屋裡蹭免費漫畫看，他覺得，自己跟熱血漫裡的男主角很相似，至少，父母雙亡這點上一模一樣，於是，黃琦的代入感比別人都要強。

那個年代的熱血漫，男主角一定是正義感爆棚的，無論經歷了多大的苦難，無論多麼的孤獨、絕望、不被理解，都始終堅持著一顆維護正義、鋤強扶弱的赤子之心。

黃琦便是這樣長大的。

“我知道了，然後，你愛上了他！”高陽聽到這裡，恍然大悟：千金小姐跟不良少年的故事，原來言情小說裡寫的都是真的啊。

“呵呵。”蘇曦搖搖頭：“並沒有，我雖然私下一直在關注他，但只是出於一種好奇，對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的好奇。後來，直到高中畢業，我跟他也只再有過一次短暫的交談。”

那是一個普通的下午，蘇曦抱著試卷送去辦公室。

當時的辦公室裡正好沒有老師，只有鼻青臉腫的黃琦，正坐在老師的位置上，埋頭寫檢討。

蘇曦用腳指頭都能猜到，這個黃琦一定是又打架了，被班主任給臭罵一頓，然後罰寫檢討。

蘇曦將試卷放在任課老師的辦公桌上，經過黃琦時，歪頭看了一眼。

黃琦發現有人在偷看自己寫檢討，本能地雙手蓋住，擡頭瞪了蘇曦一樣：“看什麼看？”

蘇曦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你怎麼那麼愛打架？”

“誰說我愛打架？”黃琦硬邦邦地反問。

“事實勝於雄辯。”蘇曦歪了下腦袋。

“我只是看不慣別人使壞，老師卻說我多管閒事。”黃琦有些不服氣。

蘇曦愣住，其實，換以前，蘇曦也覺得他是在多管閒事。可上一次，如果不是黃琦多管閒事，她可能就被三個不良少年給欺負了。

或許黃琦每次打架，真的都是出於正義之舉，只是方法不對。

“既然你這麼有正義心，長大了去當警察唄。”蘇曦隨口一說，“這樣的話，什麼‘閒事’都可以管了。”

蘇曦說完，發現黃琦擡頭看著她。

那是眼神，蘇曦永遠忘不了，就彷彿，是在黑暗隧道中行走了很久很久，忽然發現前方有一束光的那種眼神。

回憶到這，蘇曦微微嘆了口氣：“那之後，我跟黃琦再沒說過話。一個月後，我家中出了變故，我爸媽外出在一個酒店入住時遇上火災，離我而去。”

“一夜之間，我也成了孤兒，我沒有繼續音樂之路，考上一個普通大學，靠獎學金完成了學業。”

“直到大三那年，黃琦才又找上我。”蘇曦笑了笑，“當時，是在大學元旦晚會上，我表演鋼琴演奏，下臺後，發現一個男生，正看著我笑。”

“我當時，差點一眼沒認出來是他，他變化太大了，簡直是脫胎換骨。那晚，我們在大學的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聊起了很多事，我聊到我的家庭變故，他聊到他的生活軌跡。”

蘇曦繼續回憶。

當年的辦公室裡，蘇曦隨意一句話，就像一束光，一道神祇，打在了黃琦的臉上，點醒了他渾渾噩噩的人生。

那之後，黃琦開始認真學習，以當警察爲目標。

黃琦很聰明，很快功課就趕上來，最後超常發揮考入一所不錯的警校。

黃琦在警校讀了三年，徹底洗去那一身臭毛病，錘鍊成了一個正義、成熟、得體的有爲青年。

當然，這三年，他的腦袋也開竅了。

他意識到，自己一直忘不掉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蘇曦。

這次，黃琦開始暗中打聽蘇曦的情況。

原本應該一路順風順水、考入音樂學院，成爲一位優秀鋼琴家的蘇曦，如今卻成了一個孤兒，上著一所普通大學，學著適合就業的普通專業，拿著最高獎學金，到處兼職，爲生活奔波。

唯一還可以演奏鋼琴的機會，就是學校的元旦晚會。

她依然很漂亮，依然有很多追求者。可是，黃琦卻爲她感到難過，原本，她應該飛得更高更遠。

終於，黃琦鼓足勇氣，去見了蘇曦，在大三那年的元旦晚會上。

他站在臺下，看著美麗的蘇曦穿著一襲白裙，坐在舞臺上的那一束光芒中，優雅地彈奏著《月曲》，像是童話中的仙女。

黃琦想了很多很多，並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我愛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