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戰役,三敗俱傷,好在,顧天瑜最終還是抓住了勝利的旗幟。
當宴會的大門被打開,衆大臣半瞇著眼睛,望著那穿花拂葉閒庭散步般走來的單薄女子,臉上寫滿了驚詫。
顧天瑜此時依舊覆了面具,她討厭麻煩,摘下面具,則意味著要遇到各種麻煩。此時的她面上神情淡淡,身後卻跟著一個臉色冷峻,看誰都像要殺誰的戰北野。衆大臣自然不知道戰北野是誰,然他身上那濃濃的血腥味,依舊讓他們感到不安。
“是你!”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來。
衆人均將目光投向聲音發源地,只見面色凝重的李澤興身後的卷珠簾中,一嬌俏女子掀了簾子滿面驚愕的望著迎面而來的顧天瑜,正是今夜被顧天瑜一顆藥丸嚇得險些掉了魂兒的李慧慧。
“慧慧,你認得這位姑娘?”李澤興面色有幾分難看,他馳騁官場這麼多年,能不動聲色從一個四品官爬到丞相的位置,並審時度勢,選擇能給他榮華富貴的主子,單單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他的洞察力超強,何況,今夜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他若猜不出顧天瑜此時的身份,怕也不配做這個丞相了。
遂,當下李澤興十分緊張的望著自家閨女,衆人的眸光也閃閃的盯著這個如初開的芙蓉般嬌美的少女,直看的李慧慧滿面通紅,嬌羞道:”沒……不算認得。”她雖年僅十四,然天生傳承了李澤興的洞察力,本就覺得顧天瑜的出現不妥,何況是在此時。
顧天瑜清淺一笑,淡淡道:“你們不認得我,很正常。不過從今日起,你們就必須認得我了。”顧天瑜說罷,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大跨步走過衆人,徑直來到李澤興的……對面。
李澤興對面,一俊俏少年一身紫衣,翩然而坐,他雖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然那完美的五官,特別是微微上挑的鳳眸,像極了曾叱吒風雲的某妖孽。他緩緩擡眸,目光平和的望著面前的女子,輕蹙的眉宇間帶著幾分抑鬱,這抑鬱就像是開在沙漠上的一株孤獨的向陽花,在羣臣且困惑且害怕的神色中,格外突出。
顧天瑜目光定定的望著這風姿綽然的小少年,脣角突然洋氣一抹笑意,她轉過臉,目光穿過人海,落向此時覆了銀邊面具,卻依舊遮不住那鳳眸間無限風情的公子玉簫,懶懶道:“你的弟弟,我給你找到了。”
衆人再次回首,然後目瞪口呆的望著只著一身普通白衣的沈墨濃,和此時已經換上淺色寬袍大袖錦袍的公子玉簫,眼底震驚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那少年終於不再擺出一張撲克臉,他只是激動的轉過臉去,而後,目光呆滯的望向站在門口,看不清眉目,風姿卻如仙人般的男子。他一眼便認出了那個男人,那個曾經親手爲他編織了一場美好夢境,卻也親手將之毀滅的皇兄,公子玉簫。
大廳內鴉雀無聲,公子玉簫緩緩走上前來,他周身氣度不怒自威,一如當年雖總含笑晏晏,卻不動聲色清除所有圖謀不軌一般,此時,他不用揭下面具,因爲沒有人會認不出他來。
不知是誰,膝蓋一軟,突然“撲通”一聲遍跪了下來,然後,衆臣均叩拜,卻沒有一人發出聲音,事實上,他們也不知道該拜誰,一個是前朝皇上,卻是他們曾忠心耿耿叩拜過的,一個是長寧帝,剛登基沒有多久,卻於今日,突然被奪了皇位,然他卻神情淺淡的站在那裡,只目光炯炯的望著那此時含笑站在他們面前的女子。
“玉歌,你還好麼?”公子玉簫在顧天瑜身邊站定,他緩緩摘下面具,露出那張驚爲天人的面容,不由讓一些從未見過他的官家小姐們倒吸一口氣,而他身邊站著的女子,身子不由王一旁讓了讓。
顧天瑜也只是讓了一讓,公子玉簫卻似被針扎到般,他凝眉望向顧天瑜,後者只是漫不經心的把玩著自己的一束髮,而她的胳膊,緊挨著站在那裡的戰北野。
公子玉簫想說什麼,然終究現在不是時候,遂他凝眉,望著此時面色慘白的公子玉歌,神情哀傷,幽幽道:“我從不知道,原來你給我那精緻茶杯裡,原是帶了毒的。”
公子玉歌面色瞬間漲紅,他抿著脣,怔怔望著面色哀婉的公子玉簫,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哽咽道:“哥,我對不起你。”他是錯了,當初母后自縊,他知道是公子玉簫逼迫,從此之後心中便埋了刺,後來,咄咄族的一個人找到他,問他是否願意爲母后報仇,他猶豫片刻,微微頷首。
皇兄再疼愛他,那愛也絕沒有母后來的深沉。但他發誓,他不是想置公子玉簫與死地,他以爲,公子玉簫會察覺到那毒,因爲他眼中,他的皇兄是無所不能的,然而他錯了,他的皇兄很信任他,他知道事情不受控制了,可是……他卻沒有膽量將事實說出來。
“玉歌只是……只是以爲你會知道,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你對我那般好,我不能恨你,便只能恨母后被權力迷了心竅,可是,做兒子的怎麼能恨孃親?我要被逼瘋了,我要被逼瘋了……”公子玉歌跪在那裡,開始低低抽泣起來。
公子玉簫默然不語,他目光沉痛的望著這個羸弱的少年,這個他一直努力保護起來的唯一親人,眼底漸漸溼潤。
滿朝文武皆驚,沒有任何人說話,他們只是默默地在肚子裡消化這皇家難得一見的親情,默默地,爲這個他們不曾注意到的,在背叛之間遊離的少年。誰也不知道,當初的他內心究竟有多掙扎。
儘管他沒有想置公子玉簫於死地,然他終究犯了錯,自從公子玉簫消失後,他便變得鬱鬱寡歡起來。而沈墨濃爲了孤立這位小懷王,刻意以開國之臣對其論功行賞,背叛自己的皇兄得來的榮譽金錢,莫說是他自己,那些官員又何曾瞧得起他?
這幾個月來,公子玉歌過著怎樣的日子,無人知道。若不是因爲他後來聽說公子玉簫還活著,抵制不住內心折磨自責的少年,甚至想一劍將自己了結。
還好,公子玉簫回來了,他帶著淡淡笑意,來到了這個惶恐不安的弟弟面前,頓時將他的擔憂掃除。
“我不怪你。”公子玉簫微微一笑,擡手扶公子玉歌起來。
公子玉歌卻搖搖頭道:“不,我該死,我該死……哥,怪我……都怪我……”
公子玉簫伸手,溫柔將這還未長大的弟弟擁入懷中,聲音溫和道:“乖,莫要自責了,我真的不怨你。”
公子玉歌開始低聲嗚咽起來,他兩手抓著公子玉簫的袖子,將頭埋在他的胸前,似是再不敢擡頭多看他一眼。
終究有愧。
顧天瑜望著這二人,脣角微微上揚,淡淡道:“這世上能讓你如此不計較的,怕也只有小懷王一個了。”
公子玉歌方緩緩擡眸,好奇的望著顧天瑜,斂眉道:“不知這位姐姐是?”
顧天瑜衝他俏皮的眨巴眨巴眼睛,幽幽道:“我啊?”
衆朝臣均擡首望向這女子,都十分好奇這女子究竟是誰,顧天瑜卻將目光落向了一直不語的沈墨濃。
沈墨濃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施施然進了屋子,他有幾分垂頭喪氣道:“於良,聖旨。”
於良躬身走了進來,他雖知道今日大局已定,然一想到如果不是自己莽撞,相信了納蘭玉珠的話,興許這一場大戰,孰勝孰敗猶未可知。
於良在衆臣恭謹的叩拜聲中,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今身染惡疾,無心政務,即日起將皇位禪讓於鐸鐸族聖女納朵公主,從此之後,羣臣必忠於其,聽其指令,欽此。”
顧天瑜懶懶站在那裡,燈光下,她的笑意深濃如花開,衆人錯愕的瞪大眼睛,且不說沈墨濃讓位讓的突然,這顧天瑜的身份也著實令人費解。此時,李澤興目瞪口呆的指著顧天瑜道:“鐸鐸族公主,可是......鐸鐸族公主不是......”
“轟”的一聲,宮門被打開,旋即阿大衆人帶領軍隊大刀闊斧的走進來,其中一人一身藍衣,五官俊朗中帶著幾分邪氣,他飛掠而來,幾步之下,便到了大殿門口,而那裡,一女子神色慌張,見了來人如見魔鬼般,剛要逃跑,卻已經被那藍衣男子提著脖子一把拽進了殿內。
男子狠狠甩袖,女子被甩出多遠,她神色倉惶的躺在那裡,一手捂著肚子,痛苦道:“我的肚子......我的肚子......”隨著她的哭喊聲,鮮紅的血自她的屁股底下氤氳而出。她可憐兮兮的望著冷眼旁觀的沈墨濃,低泣道:“皇上,這可是您的孩子啊。”
沈墨濃冷冷一笑,眼底滿是譏誚,淡淡道:“朕的?可是兩日前,你還口口聲聲要幫助別人逼宮,你這般黑心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指不定是誰的種!”
納蘭玉珠害怕的望著沈墨濃那噴火的眸子,知道今夜求他是沒用的,她楚楚可憐的望著緩緩逼近的男子,支支吾吾道:“納蘭雄......皇兄,當初都是沈墨濃逼我的,我......”
最後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她便覺得喉結一涼,再也發不出聲音來。她瞪大眼睛望著此時滿臉殺氣的納蘭雄,指著他,最後一次怨恨的,惡毒的,卻無可奈何的倒了下去。
“我鐸鐸族族人的仇,終是報了......”納蘭雄緩緩起身,眼底閃過一抹欣慰,旋即他向前幾步,鄭重在顧天瑜身前跪下,面色嚴肅道:“聖女,納蘭雄眼拙,一直以來沒有發現這冒名頂替者,害聖女受了諸多委屈,還請聖女降罪。”
一言出,滿堂驚。沒想到啊沒想到,當日新皇風風光光娶進門的鐸鐸族公主,竟然是個假貨。衆人唏噓之際,不由又將目光投向顧天瑜,女帝?這個女人,能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