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章 留個念想……（五千+）
大廳，牢牢封閉的門窗，使得這裡陷入暗色調(diào)的昏沉。應該是有考慮到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狀況，大廳周圍早就被伊諾克清空乾淨，看不到任何走動身影。
廳內(nèi)三道人影，或坐、或站、或跪，一動不動宛若雕塑，亦沒有任何響聲發(fā)出。
氣氛，凝若冰，寒如水！
這種狀態(tài)已經(jīng)維持很長一段時間，自從博斯科回來聽完伊諾克的彙報後，一直都是如此。那擺在桌子上漸漸冷卻，沒有任何一絲輕煙散發(fā)的茶水可以證明這一點。
沒有預想中狂風暴雨般的咒罵毆打，博斯科靜靜坐在木椅上，後背靠著椅背，有點無力的樣子。神色還算平靜，只是老臉褶皺不時抽搐一下，目光呆滯而悵惘，似乎在眼睜睜的看著什麼美好東西逝去，遺憾、無奈……
這樣的狀況當然是不正常的，雖然沒有付諸於暴力，但是這種就像是悶雷潛藏暗雲(yún)後的醞釀態(tài)度，正無疑將事態(tài)往更嚴重方向推去。
眼見不妙，“咳咳……”清咳幾聲，伊諾克率先打破屋內(nèi)寂靜，他太瞭解大哥博斯科，如果再這樣下去，那博格就真的完了！躊躇了下，開口道，“大哥……其實這事也不完全怪博格，當然，他是魯莽了點，但我們也有責任……”
博格聞言神色不禁略微一喜，但還是不敢作出任何舉動，埋下頭來，老老實實的跪著。
“如果我們能早些告訴他這裡面的情況……呃。”說到這裡，博斯科微微擡手，伊諾克的勸解聲頓時戛然而止。兩隻死皮耷拉覆蓋點點老人斑的手掌交叉，捏了捏，博斯科定定的看向博格，“這麼說，唐恩的名字、身份以及在灰衣軍中的地位，你都說了？”
“恩……”博格嘴脣蠕蠕，似乎想辯解些什麼。但想到伊諾克之前的囑咐，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好，好。”語意不明的表揚著，博斯科老眼微瞇，神情複雜，“壓上全族命運，所有人苦心經(jīng)營這麼多年。結(jié)果功虧一簣。一朝全毀……博格啊博格，你也總算是做了件大事！”
伊諾克聞言一怔，急聲說道：“大哥……”
擺了擺手，博斯科恍若未聞，也不知是氣過頭了還是其他情況，看著博格依舊沒有暴怒之意。輕聲問道：“看你的樣子，是在疑惑事情爲什麼會到這個地步？”
博格張了張嘴，微微擡頭，窺視著博斯科不喜不怒的表情，一時間不知是該回答，還是要繼續(xù)沉默。正待要看向身旁三叔伊諾克，驀地。
一聲暴喝，“擡起頭來，回答我！”
“呃……是、是的，父親大人。”
“好，那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猙獰暴喝神情迅速退卻，博斯科反常的再次恢復平靜，沉聲說道，“幾個月前達成合作後。我們與布蘭的關(guān)係日趨緩和。曙光城內(nèi)也不單單隻有灰衣軍中人，漸漸的，周圍農(nóng)村平民、膽大的商旅、好奇的遠方旅等等，不斷出現(xiàn)在城中。而就在前些日子，光明神殿也派人過來，想要在這裡建設(shè)教堂。7Z小說?HTTp://”
頓了下，繼續(xù)說道。“幾次商議後，洛沙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當然，拒絕的很委婉，理由也講了很多。總之就是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不適合……呵，表面上看來，無非就是建個教堂而已，哪有什麼環(huán)境不適合。但實際上呢？”
“光明神殿的勢力、影響力很大很大，大到遠遠超過我們平常隱約看到的輪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布蘭王廷也要忌憚三分。所以對於這樣的勢力，布蘭帝國能做的也就只有不斷安撫，不斷給予對方各種權(quán)利……呵呵，光明神殿的神職人員是不用勞作的，但他們卻得到更多。華貴衣袍、精美食物、養(yǎng)著無數(shù)守衛(wèi)騎兵……”
“細分到地方，每一座恢弘氣派的教堂，其中的一磚一瓦一副彩像，都不是光明神殿掏得錢，而是來自布蘭帝國稅庫以及每個或富裕或貧窮信徒的腰包。除此之外，每座教堂建造完畢，都會在周遭百里範圍內(nèi)得到大量土地、農(nóng)莊，數(shù)量規(guī)模視教堂規(guī)格不等。恩，這是帝國法律的規(guī)定。就像貴族一樣，僱傭平民耕作，無償收取絕大部分的成果，只是他們要更爲冠冕堂皇一些，但偏偏就有愚蠢平民吃這一套……”
說到這裡，這位屢經(jīng)沉浮的原子爵大人微微搖頭，似乎因爲如今身份的轉(zhuǎn)變，也不再對光明神殿這套模式感冒。
“而灰衣軍不同？不說曙光城周圍土地已經(jīng)分配完畢，就是還有剩餘，也不可能白白拱手讓給光明神殿。其中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灰衣軍中人已不再是單純的平民！或許他們不會想這麼遠，但看著眼下自己憑藉一刀一槍，拋頭顱灑熱血，犧牲無數(shù)同伴性命才獲得的成果，卻這麼輕易交出去，而且他們的身份還是僱農(nóng)，會願意嗎？”
“不可否認，他們當中也有光明神信徒，但現(xiàn)在大多也只是信仰而已，不會再傻傻的奉獻自己全部。之所以如此，道理也很簡單。就是他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時候，之前堅信的仁愛光明神在哪裡？”
“不明白？好，我再給你舉個例子。我們家族還是貴族的時候，每個禮拜捐獻給教堂的財物有多少？呵呵，不少吧，可笑我當初走私，爲求個心安，也爲求個平安，捐了很多。但是結(jié)果呢？該發(fā)生的還是發(fā)生了，我們淪落至此……現(xiàn)在，家族隨著灰衣軍數(shù)次險死還生，我們也終於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爲了議會議員，登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嘆了口氣，“博格，今時不同往日了。我們?nèi)绱耍乙萝娨彩侨绱恕Ｏ啾褥短摕o縹緲的神明，現(xiàn)在所有人更願意相信自己的雙手！而這，也就動了光明神殿的根基。呵呵，若是幾個人還好，但灰衣軍十幾萬人的規(guī)模，若是將這風氣蔓延開來……你覺得光明神殿會希望看到這種情況發(fā)生嗎？”
博格聞言愣愣搖頭，臉色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旁邊的伊諾克也好不到哪去，他隱約知道灰衣軍與光明神殿不對付。但限於信息、見識等等，自然不如博斯科看得透徹深遠。
“呵呵，世人都看到灰衣軍鬧了這麼多年，成爲布蘭帝國的眼中釘、肉中刺。卻沒有看到我們同時也成爲了光明神殿口中的‘邪教異端’……前者看似不可調(diào)和，現(xiàn)在也一樣合作了。但後者卻絕對不可能和解，到了最後，如果一方不做出讓步……也就是實力弱小的我們。那結(jié)果只能是不死不休！”
“當然，現(xiàn)在矛盾還沒有到那個地步，而且就算光明神殿對灰衣軍頗多忌憚，但一貫中立立場、外在光明形象等等束縛了他們手腳，不好對我們直接發(fā)難。7Z小說?所以，洛沙之前敢於拒絕光明神殿來人的提議。但是博格。你給了他們再好不過的藉口……四名光明大執(zhí)事，一名四方巡察使，一名樞機副主教，三名神聖騎士長。這樣的仇恨，哪還需要其他發(fā)難藉口。唉……唐恩，唐恩，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饒是早就收到消息。饒是城府若博斯科，說到這裡都是不由搖頭歎服，滿臉不可議。不過這不是重點，博格嘴脣哆嗦著，結(jié)結(jié)巴巴，“這這這……這麼說，光明神殿要對我們動、動手？”
“蠢貨！”博斯科冷瞥一眼，緩緩從木椅上起身。“是光明神殿連同布蘭帝**隊一起出手！你選的好時機啊，北荒蠻人退卻，布蘭再無後顧之憂。光明神殿又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復仇藉口。這就算是與我們合作緊密的新貴族勢力，這次想必也連通風報信都不敢做吧！”
“我我我……”
踏前一步，“你現(xiàn)在知道闖得什麼大禍了？”
“知、知道……”
再次上前，“你現(xiàn)在也明白原因了？”
見著博斯科步步緊逼，博格神色驚恐。跪著的身軀不由後仰欲逃：“明白，父親大人你……”
“那就好！”直接打斷，博斯科面色陰沉如水，踏步直抵博格身前。不過就在這時。一旁的伊諾克聽著宛若‘讓你死得明白’的話語，臉色大變，連忙橫身擋在兩人中間，雙手招架，急聲懇求，“大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話音未落，“滾！”驀地狂吼暴喝，宛若驚雷炸響，直震得大廳門窗嗡嗡顫抖。伊諾克聞聲呆立當場，看著宛若咆哮獅王般的博斯科久久不能回神。
“呼，抱歉……”像是得到了發(fā)泄，博斯科長呼口悶氣，拍了拍伊諾克肩膀，“放心，雖然確實是想打死他，但他也確實是家族唯一繼承人。這次，只是給他留個念想……”
如此說著，博斯科繞過他走到顫抖的博格面前，俯身，伸手碰著那帶著疤痕的左臉頰：“與米修爭鬥，設(shè)計坑害唐恩……這道疤痕就這麼讓你沒有信心嗎？”
“不……不是的……”慌忙搖頭，上半身因爲恐懼瑟瑟發(fā)抖，跪下的小腿卻強忍著想逃的**極其緊繃。這彆扭樣子，讓博格看起來很是怪異。
“既然如此……”緩緩觸碰著那已經(jīng)痊癒的差不多，外面死皮逐漸脫落的蜈蚣樣式疤痕，博斯科眼中冷芒一閃，蒼勁五指驀地骨骼嶙峋，“我?guī)湍銇G了它！”
嘶……嗤……
手影一閃，陡然響起的皮肉撕開聲令人毛骨悚然，旋即，大片血液驀地激噴而出，“啊……”極致尖銳到沙啞的慘痛哀嚎瞬間響徹大廳，博格捂著臉龐滿地打滾，血液亂灑，狀若癲狂！
隨手丟掉那生生撕下來的蜈蚣樣死皮疤痕，博斯科緩緩擡手，擦了擦眉間被濺血液，面無表情，就這麼靜靜的，看著腳旁瘋狂打滾的博格……
……
……
半響，大廳重新恢復寂靜。
博格已經(jīng)被擡下來治傷，只是被重新撕下疤痕，雖然看起來滿臉血污，極其慘烈，但這樣的傷勢當然是死不了人的，甚至被擡下去時博格也還是清醒的。
當然，這傷勢給博格的打擊還是很大的，不僅是身體上的，最主要的還是來自於精神層面。這種實實在在的二次揭開傷疤行爲。無疑是令博格之前的羞辱感加倍，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如此，也就算是真正留個念想了……
看著大廳中央沒來得及清理的大灘血液，伊諾克搖了搖頭：“大哥，你這次還是太沖動了，怕是會給博格留下陰影，你讓他以後……”
“以後？等過了眼前這關(guān)再談以後吧。”捏了捏鼻樑。博斯科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疲倦，無力擺手道。
伊諾克聞言默然，事實就是如此，因爲博格這忽然鬧出來的一手，無論他們之前作何打算都得直接推翻。無奈仰頭長嘆，問道。“大哥，你準備如何應對？這消息現(xiàn)在應該就我們知道，恩，要不要放出風去，通知洛沙她們？”
搖了搖頭，博斯科眉頭緊鎖：“通知他們又有什麼用，這次沒有北荒蠻人掣肘。光明神殿的高端武力加上布蘭正規(guī)軍。我們……沒有勝算的！”
“那……撤離曙光城？”
“這倒是可行。但……”老眼微瞇，耷拉臉皮抽搐幾下，“不甘心啊！我們好不容易掙扎到如今的位置，家族榮光也即將光明正大的走向巔峰。一旦隨著灰衣軍撤退，這一切也就都完了……不行！這次機會絕對不容錯過！”
砰！一錘身旁木桌，冷卻茶水瞬間傾翻。一霎那，博斯科的神情驀地顯得尤爲狠厲，“本來不想走這條。但是現(xiàn)在，只能說抱歉了！”
伊諾克聞言心中一動，瞬間就明白了這抱歉對象，微微一怔，隨即舔了舔乾澀嘴脣：“大哥的意是……背叛？”
點了點頭，“恩，除此之外。我們別無選擇。”博斯科說道，“本來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也看在確實沒必要的份上，我是打算利用議員身份逐漸脫離灰衣軍的。但現(xiàn)在計劃趕不上變化。那也就只能做回小人了……”
伊諾克沉默，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從本心上講，他包括博斯科以及家族所有人，對灰衣軍的態(tài)度其實都是有些不以爲然的。厭惡這些人身上像是永遠散不去的怪味，厭惡這些人最終那粗俗的罵人俚語，厭惡這些人那隻知打打殺殺的愚笨頭腦……但，畢竟同生共死這麼長時間，一起從血雨腥風中摸爬滾打過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甩了甩頭，深吸一口氣，伊諾克瞬間清空了腦中那不合時宜的念頭，冷然問道：“具體該怎麼做？”
“最近這段時間，我也藉著議員身份交往了幾個外面的人物。待會我寫封信，你想辦法快速傳遞出去，請他們代爲聯(lián)繫光明神殿的人……”稍頓，博斯科敲了敲額頭，“我們現(xiàn)在的籌碼就是內(nèi)應身份，待會你去調(diào)查一下城防守備，看隨後這幾天都是哪些隊伍在守城，這一塊必須要按上我們的人。哼，對方也不會想著兵臨城下，傷亡無數(shù)兵力打上一場攻堅戰(zhàn)。”
“恩，不過光明神殿那幫瘋子不穩(wěn)當，我們還要想辦法聯(lián)繫布蘭大貴族，必須是大殿下這一邊的。這次我們的籌碼是議員身份，就說我們願意拿這議員頭銜換取一封特赦令！這個應該沒問題，舉手之勞就可以獲得莫大功勞以及一個議員席位，這交易他們不虧。而我們的要求……伯爵吧。犧牲這麼大，總要撈回一點。”
“還有外圍巡防問題……”
這變故還是來得太過突然，饒是老謀深算如博斯科現(xiàn)在也只能倒果爲因，反向推算著計劃的每一個步驟。想起一出是一出，絮絮叨叨，很是繁瑣……
現(xiàn)在以他立場，那自然最好是將灰衣軍在這裡徹底弄死，否則他的家族怕是這輩子都將處在前仆後繼的刺殺當中。但是不得不說，留給他的時間實在不多，相比於弄死灰衣軍，他首要考慮的還是如何將自己家族從這件事情中摘出來，保證安全。
……
如此商議片刻，博斯科與伊諾克絞盡腦汁，總算是拿出一個初步保證家族安全的計劃出來。隨即也顧不得再考別的，畢竟這計劃上的細節(jié)已經(jīng)足夠他們忙上幾天。
整理了下羅列出來的各方面細節(jié)，伊諾克匆匆將這計劃紙張揣入懷中，就要告辭出門。不過就在這時，博斯科像是想起了什麼，驀地一拍腦門，“等等，還有個人，我們絕對不能忽略。”
“誰？”
“米修，還有他下屬的那灰色空間小隊。”
“呃……”伊諾克聞言不禁一愣，下意識看了眼大廳中的那灘血跡，皺眉問道，“他會影響到我們的計劃？”
博斯科點了點頭：“恩，不要小瞧米修，你在外面不清楚，他是直屬於洛沙指揮調(diào)派的。前段時間他回來養(yǎng)傷，那灰色空間幾十號人就將曙光城裡面大大小小角落探了個遍。之前城防抓了幾個混進來的布蘭內(nèi)奸，就是他們出的手。所以我們接下來的一系列動作，恐怕是瞞不過他的。”
“那怎麼辦？先除了他？”
“有點冒險。據(jù)我說知，他實力不低……恩，你下午抽個時間出來，帶上家族所有武者去見見他。如果能拉他入夥，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今晚就動手除了他！”
“好。不過大哥，他是唐恩的手下，應該不會答應我們吧。”
“難說……且試試吧。”博斯科瞇了瞇眼，內(nèi)有精光亂閃，“這個人，與唐恩有些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