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餐飯，是李虎有生以來，吃的最豪華，卻也是最難以下嚥的一餐。飯桌上，黃德才的目光根本沒在他身上駐留過。
在黃德才看來，所有社會地位、財富在他標準線以下的存在，都不值得他浪費目光。
“老黃，你最近仕途一帆風順，春風得意啊。”酒過三巡，冷立國開始切入正題，“我們可以考慮那件事了吧。”
“哎，現在大樹還沒倒呢，你總得讓我看到太陽曬他的根兒，我才能安心啊。”黃德才話裡有話的說。
李虎看起來和威爾正密切交流，有說有笑。可是他始終保留了幾分注意力，在對面兩個人身上。那件事？他們說的是什麼事？會和葉玉林有關係嗎？
冷、黃二人談著他們的秘密，威爾和李虎也談著他們的事。
“關於合資，我想我們已經達成共識。”威爾道。
“是的，廠址我也選好了。”李虎點頭，“我只有一個要求，那些工人要有完善的福利待遇。他們都是我的鄉親咧……”
“那是當然！李，你讓我最欣賞的就是這一點熱情不忘本。哦，這應該是你們華夏人的美德。”威爾笑著，故意大聲說話，讓對方聽到。
實際上，在桌子下，他遞給李虎一個優盤，低聲告訴他：“這些都是我哥哥的計劃，你要仔細看好。他們很精明，我們既要一步步落入圈套的樣子，又要時刻保持警惕。”
李虎收了優盤，其實對這件事一點都不感冒。什麼兄弟爭財產之類的，電視劇中的戲碼。他之所以摻合進來，一方面是威爾爲人誠懇打動了他，另一方面，也是想和冷立國來一個徹底的了結。
冷立國的私人助理走進來，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冷立國馬上面容嚴肅起來：“快請他進來！”
助理小步快跑，沒多久引了一個人進來。冷立國、黃德才都變得熱情似火，站起來大步迎上去：“哎呀，周總，你怎麼纔來呢？你看，我們這殘羹冷炙的……”
“周總，還記得我嗎？我是黃德才啊，上一回在萬豪，我們還喝過酒來著……”黃德才也像一隻哈巴狗，不斷的搖尾示好。
讓李虎吃驚的是，進來的這個人，他竟然也認識——周烈，周老的長子。
周烈顯然還沒看到李虎和威爾，因爲他被那兩個傢伙的熱情完全包圍了。他們將周烈引到上座，一個比一個更熱情。
要說這倆爲甚麼熱情，李虎是想不通的。他本以爲，周烈是萬豪會所的老總，有錢。可是論錢、論權，冷立國和黃德才，怕不輸他多少。
怎麼這兩人對周烈，就像是對老爹一樣親呢？
其實這就是李虎不明白的地方，他對周家，顯然沒有足夠的瞭解。周烈周燦兩兄弟有多成功，這是李虎知道的。可週家老太爺，他卻不是那麼瞭解了。
一方面，周老是一位老科學家，另一方面，他還是一個成功的政客。同時，曾爲華夏校長的他，桃李滿天下。
之前在燕京，周老特地給自己的一部分弟子引薦李虎。但那些學生只是他弟子中的一部分，還有一些鳳
毛麟角的，他壓根就沒說。
黃德才、冷立國這種人，自然不會放過任何結交權貴的機會，周烈就是他們結交的對象。而且，恐怕是他們這輩子能攀附上的，最強的對象了。
他們熱絡完了，纔想到介紹威爾：“周兄，這位是美國來的威爾，他的家族經營著全球最大的貿易公司，尤其在乳業方面。來，威爾，我給你介紹……”
不吝詞藻，大肆爲兩人吹捧之後，冷立國才指著李虎，假裝忘記了：“這小夥子是……哎呀，你看我這記性，我都忘記他的名字了……”
周烈看到李虎，眼神頓時變化，臉色也更嚴肅。他嚴肅起來很恐怖，像是生氣一樣。
他的表情被黃德才誤讀，以爲周烈不喜歡李虎這種人在場。
黃德才‘心領神會’，起身道：“老冷，你這就不對了。”
冷立國也意識到什麼，趕緊點頭：“是是是，我安排不周。這個小夥子，是威爾在鄉下的合夥人，我們朋友之間的聚會，他不該參加的。”
說完，他衝李虎皮笑肉不笑地說：“小夥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們現在是私人聚會時間……”
“哦。”李虎淡淡地點頭。
威爾聽出來他們的意思，頓時不樂意了：“爲什麼？他是我的朋友！如果冷你一定要讓他離開，那麼抱歉，我也將離開。”
雖然威爾目前來說算是貴客，但是對於冷立國來說，他還真沒把威爾當回事。要不是看在傑克的面子上，他壓根看都不會看一眼這個傢伙。
這個滿腹理想的傢伙，出身豪門卻不懂得珍惜。成天想著做公益，還跑去非洲做國際醫生。
沒錯，威爾本身是醫學專業出身，如果不是家庭的緣故，他現在應該是波士頓一家醫院的大夫了。
就是這樣一個沒有商業頭腦的傢伙，還企圖要糾正哥哥傑克的商業路線。在冷立國看來，這簡直是不可理喻。
傑克要搞掉弟弟，冷立國要搞掉李虎，當中有牛奶牽線搭橋，兩人一拍即合。
而現在，他們要做的該做的，都差不多了。所以冷立國對威爾也不會太客氣：“威爾，你得理解我，這位周先生，可不是他能夠見到的人。”
“爲什麼？”威爾問。
“爲什麼？”周烈問。
冷立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回答威爾：“因爲一個是皇帝，一個是乞丐。”
回答完了，他又覺得哪裡不妥，怎麼，周烈也這樣問呢？他如此的捧著周烈，以傳聞中周烈的性子來說，應該是嚴肅，不吭聲。可是他居然發問了？！
冷立國和黃德才都有點吃驚的看著周烈。
“回答我。”周烈道，“爲什麼他不能跟我在一起吃飯？”
他暗地裡給李虎遞過去一個眼神，兩個人會心一笑。這一笑，被眼尖的黃德才注意到，頓時心裡有點毛。
“他們兩個在笑？難道他們認識？”黃德才是老狐貍，不動聲色，小心觀察著。
可是，自那次笑之後，周烈和李虎就再無交流。一切，又似乎是
他的幻覺來著。
仔細觀察了幾次，謹言慎行，黃德才確定，他們應該沒什麼關係。呵呵，自己神經太緊張了。
李虎是誰？那不過是個小農民。周烈呢？他老子是前農業部部長，弟弟又是國際名人。他自己本身，也是相當知名的企業家，丈人家就更不用提了。
黃德才怎麼推算，都覺得李虎不可能認識周烈。如果非要他們認識，也只有一個可能……這小子以前給周烈打工吧？
當然，就算那個可能，也是不可能的。
黃德才這麼想著，沒注意到冷立國已經冷汗涔涔了。
“周總，您這是什麼意思？”冷立國有點坐不住，掏出手帕擦額頭的汗水。
他本身就是個剛強的人物，出身軍旅世家，做了半輩子的軍人，半輩子的老闆，他身上是有一種讓人不容忽視的威嚴存在的。
可是再周烈跟前，冷立國才發現，自己的這點威嚴算特麼個屁。他是塊石頭，周烈就是一座山。他是一塊冰，周烈就是一座冰山。
從氣勢上，他被周烈壓得死死的。
“沒什麼意思，我就單純的想知道，他爲什麼不能和我一起吃飯。”周烈道。
他不知道自己嚴肅起來，能嚇得死人。
“哦。”冷立國鬆口氣，尷尬地笑了笑，“主要是這孩子……”
“這孩子是農民，是麼？”周烈道。
“對對，不愧是周總啊，目光就是精準。”冷立國趕緊點頭，黃德才縮了。
不管怎樣，黃德才這隻老狐貍，嗅出不一樣的氣氛。他和冷立國，可以一起享福，絕對不會一起患難。
“呵呵，你很看不起農民是麼？”周烈道，“也對，他們身上髒兮兮的，臭烘烘的。整天和泥巴打交道，說不定還有各種傳染病。”
“嗯……”冷立國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味，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我說的，是我祖父那一代人。事實上，你們所熟悉的我的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這麼一段歲月。”周烈道，“他知道農民的不易，所以才立志做一名農學家，爲老百姓解決實際困難。”
冷立國坐不住了，黃德才也跟著出冷汗。該死的，他心裡想，我們只想到他們現在位高權重，怎麼沒想到他們的以前呢？周老以前，那可是真的耕過地啊。
吃過苦，當過農民，所以他們對農民的感情很特別吧？
兩個自作聰明的傢伙，不約而同這樣的分析。
“所以，你們告訴我，我能和他一起吃飯麼？”周烈站起身，低頭看著他倆。
“能能能！當然能！”冷立國趕緊點頭，“小李啊，還不快跟周總喝一杯！”
他以爲這樣就行了，可實際上……
周烈卻端起酒杯，大步走到李虎跟前：“李虎，我們又見面了。”
“是啊周叔叔，我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場合和你見面。”李虎道，“來，我敬您一杯。”
“不，這杯酒，該我敬你。”周烈道。
黃、冷，瞬間呆若木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