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相擁的二人身後傳來一聲驚呼聲，兩人立刻覺察了什麼，猛地分開，扭頭看到門口提著醬油一臉驚訝的少年。
少年眼中的驚訝之色緩緩斂去，眼睛卻緩緩瞇了起來，眼神明顯變得非常微妙和狡黠，“嘿嘿”一笑，立刻讓兩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聽到開門聲？”莫秋馨臉上一紅，強行板著臉想要對少年擺出一副臉色。
“門我當然是開了……可是聽沒聽見好像不關我的事誒……”少年瞇著眼睛笑道，像極了寧忘川的那雙眼睛不時在寧忘川和莫秋馨臉上徘徊著。
進門當然要開門，開門當然有聲音，而有聲音卻不代表別人能聽見，爲什麼聽不見呢……嘿嘿，是人都懂。
莫秋馨臉上紅紅的，晶瑩的汗水粘在額頭上，她轉向寧忘川狠狠地瞪他一眼，罵道：“都怪你！老沒正經！”只是她眼神裡的笑意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寧忘川撓了撓頭，在兒子面前出了這種糗，他的老臉當然也有點紅，只不過心中更多的卻是暖流，“嘿嘿”地笑著。
………………
半個小時之後，一家三口圍坐在了餐桌前，桌上擺滿了一桌菜。
莫秋馨今天忙了整整一天才忙出這麼一桌菜，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疲倦之色，眼角嘴角的笑意掩蓋不住。
“嚐嚐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她笑瞇瞇地盯著寧忘川說道。
寧忘川有些促狹地在老婆和兒子共同的注視下夾了一塊紅燒肉遞入口中，肥而不膩、味道剛剛好，新買的醬油也十分正宗。
寧忘川隱約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飯菜，如今的味道當然要更勝一籌，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這飯菜裡滿含著十幾年的思念與愛意，怎麼可能會不好吃？
不知怎的，寧忘川竟覺得自己鼻頭微酸、心頭微暖，嘴裡卻像是嚼不動一般。
“怎麼了？不好吃嗎？”見到寧忘川的模樣，莫秋馨心中微微一緊，雖然她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也依舊記得寧忘川的口味，但十幾年時間過去了，她哪裡敢保證寧忘川口味沒有變化？
莫秋馨並不知道這十幾年來寧忘川整天吃的都是合成食品，幾乎都快忘了飯菜是什麼味道了，要說口味改變也只可能變得更加喜歡家常菜。
“不，不是。”寧忘川搖搖頭，深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微微仰起頭吸了吸鼻子，才嚥下嘴中的肉，笑道，“真的很好吃，我已經十幾年沒有吃過這種飯菜了。”
莫秋馨這才放心下來，臉上笑意更濃：“喜歡就好。”
“小天，還不快吃？”莫秋馨又看向少年，臉色一沉，裝作嚴肅的模樣沉聲說道。
“噢噢！”少年光顧著看自己的父母，這是少年十幾年來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父母在一起，他便被兩人之間那種說不清看不到卻能深刻感受到的感情所驚訝，所以少年心中其實非常高興。
“小天？”寧忘川聽到這個名字，心中忽然一動，看向莫秋馨，張了張嘴，沉默片刻後才問道，“這是……他的名字？”
他本來想說“兒子”兩個字，但終究還是沒有習慣不好意思說出口，到嘴邊又是變成了“他”這個字。
莫秋馨點點頭，說道：“雖然本想等你回來再給孩子取名字，但是你一去就是十幾年，兒子總不能十幾年沒名字，我就給他取名了。”
“叫什麼？”寧忘川感覺嘴裡有些乾燥。
莫秋馨卻微微一笑，看向明顯裝作認真吃飯掩蓋心裡緊張的少年，說道：“小天，你自己告訴爸爸你叫什麼。”
“額……”父子二人同時有些尷尬地出聲，聲音語調語氣就連拖拉的長度都一模一樣。
寧忘川有些尷尬，但終究是四十歲左右的人了，終歸比少年見過世面，幾秒鐘之後撓著後腦勺問道：“那麼……你叫什麼？”
少年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父親，兩人天生便對彼此都著十分強烈的親切感，只是現在還有些放不開。但是既然父親已經勇敢地朝自己邁出一步，少年自然會邁出剩下的步伐。
“我叫寧思天。”少年不知哪來的情緒，一下子非常大聲地喊道。
寧忘川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這個名字的含義，縱使這個名字並不是特別特別得順口好聽，但光靠其中的含義，寧忘川便認可這個名字。
不管是思念寧天還是寧天成，都行。
莫秋馨並不知道寧地的事情，否則的話是不是會換個其他名字？不過想想還是用現在這個吧……
“嗯，那我們就算認識了？”寧忘川點點頭，笑著對寧思天舉起身前的小酒杯，說道，“我叫寧忘川，是你的爸爸，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寧思天漲紅了臉，盯著面前父親舉起的酒杯，微微一愣，然後起身飛快地衝進廚房。
“額……怎麼了？”寧忘川和莫秋馨都很奇怪，不明白寧思天爲什麼突然就轉身“逃跑”了？
但是很快寧思天就從廚房裡重新走出來，手中拿著……一個酒杯。
他走到餐桌前，十分認真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辛辣的白酒，然後端起酒杯對寧忘川紅著臉說道：“乾杯！”
寧忘川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寧思天的意思，胸中不由微微一暖。
對於寧思天來說，這麼重要的場合，自己怎麼能用面前的飲料來和父親乾杯？所以即便他從沒喝過酒，也十分堅定地端起了人生第一杯酒。
莫秋馨瞇起眼睛，笑著看著父子二人。
“乾杯。”
兩隻酒杯輕輕相碰，然後兩人一飲而盡，辛辣的熱流衝進兩人的食道，暖得兩人渾身都像燃燒起來一樣。
一如當年寧天與寧地第一次相見，兩人乾杯飲酒，酒熱心腸，也熱回憶。
“好辣……”寧思天伸著舌頭，連忙端起飲料灌了幾口。
“哈哈！”寧忘川大笑起來，這是他記憶中，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如此放肆。
不因爲別的，只因爲他享受到了世上最珍貴的天倫之樂。
至少在這一刻，他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