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忘川離開，莫秋馨沒有回頭。

等到身後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她出神地看著舷窗外的宇宙，舉起酒杯飲酒，喝得很慢，似乎要把每一滴酒都抿得粉碎。

但其實她已經(jīng)忘了自己在喝酒，根本品不出任何味道。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過，但是卻說不清楚爲(wèi)什麼這麼難過。

如果早知道會這麼難過，她剛纔就不應(yīng)該來找他。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腳步聲靠近。

她迅速拾掇了下心情，並沒有回頭，臉上的表情漸漸歸於平靜，眼眸低垂，更加專注於喝酒這件事，於是她喝出了紅酒的味道，只要是酒總還是有些苦。

“是你”身後的人似乎走路也很心不在焉，直到靠得很近才發(fā)現(xiàn)莫秋馨獨自在喝酒，於是他停了下來，略帶抱歉地說道，“有沒有打擾到你”

莫秋馨放下杯子，回過頭，看到齊巒。

怪不得走路心不在焉，齊巒畢竟也是年輕人，心境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沒有。”莫秋馨搖搖頭，笑了笑說道。

齊巒點點頭，和莫秋馨相碰喝了一杯酒，就欲轉(zhuǎn)身離去。

他看得出來，莫秋馨此時需要一個人呆呆，雖然很想再說些什麼，但是他不是矯情的人，明白什麼時候應(yīng)該怎麼做。

但是現(xiàn)在的莫秋馨，卻不是之前的莫秋馨。

她想著之前的事情，然後突然擡起頭對齊巒說：“之前你說的事，我答應(yīng)了。”

“嗯什麼事”齊巒下意識問道，然後很快反應(yīng)過來，面色便有些激動，眼眸子放光，因爲(wèi)喜悅聲音有些微微顫抖，“你你願意了”

“嗯。”莫秋馨面無表情地輕聲說道，“我願意做你女朋友，不過現(xiàn)在的我並不愛你。”

齊巒雖然覺得此時的莫秋馨有些奇怪，但表白成功的喜悅讓他此刻無暇關(guān)心其他，整個人瞬間變得高興起來，和之前心不在焉的時候判若兩人。

或許是太高興了，齊巒握著杯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開心地有些失態(tài)。

但他不願意失態(tài)。

於是端起酒杯，無比喜悅地說道：“喝酒，喝酒”

接著一飲而盡，然後再滿上，繼續(xù)一飲而盡。

如此反覆五次，直到喝得有些嗆，微微咳嗽兩聲之後纔有些平靜下來。

平靜下來，他看著面前的莫秋馨，便想問些東西。

但是莫秋馨此時卻沒有心情，搶在他之前說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

於是千言萬語全都堵在胸口，齊巒只能道：“好，我送你回去。”

莫秋馨看了他一眼，本想拒絕，但猶豫片刻後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離去。

這一晚，飛船上所有人心情都很好，除了兩個人。

因爲(wèi)婚禮的緣故，很多人聚在一起或者唱歌或者打牌或者行酒令，總之一夜歡愉。

莫秋馨回房後便熄了燈，把自己緊緊包裹在被褥裡，卻還是覺得涼，她從小就是個堅強的女孩，什麼都不怕，很久很久沒有感到過這麼涼了。

不是身體涼。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哭，她只是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發(fā)呆。

直到昏昏沉沉睡去。

和她差不多的人是寧忘川。

寧忘川比莫秋馨更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

他沒有像莫秋馨一樣熄了燈鑽進(jìn)被窩，而是把所有燈都打開，把電視機(jī)音量調(diào)到很大，讓世界被喧鬧填滿。

只有這樣，他才能不去想一些東西，讓胸口裡的濁氣緩緩平復(fù)。

他試著去修煉，去學(xué)習(xí)“封式方法”，去練習(xí)黑暗武神，但通通無法投入。

無法投入，因爲(wèi)他的心不靜。

“嘭”

最後他重重一拳打在自己胸膛上，悶哼一聲，覺得舒服了很多。

然後他化拳爲(wèi)掌按在自己的胸口，問自己：“你到底要怎麼樣啊”

他不知道要怎樣，但是他知道不喜歡現(xiàn)在這樣。

“齊巒很不錯，秋馨也不錯，他們又有同樣的天賦，分明就很般配。”寧忘川自言自語，“哪方面看上去都很好，不是嗎而且，我喜歡的不是月雅嗎我這次去凌川星不就是爲(wèi)了月雅嗎”

他在說服自己，用他不善感情的頭腦搜刮著一切可以說服的語句來說服自己。

說服自己，說服自己的心。

但是越是說服，回憶就越是洶涌。

一年以來，自己和莫秋馨可以說是朝夕相處，每次自己受了傷，都是她照顧自己；每次自己迷茫暴躁，都是她安慰陪伴自己；每次自己想做什麼的時候，只有她最瞭解自己。

比如，電靈大賽之後被金辰追殺，最後逃脫成功的時候，他疲憊不堪的時候，只想要抱緊已經(jīng)沉睡的她

比如，黃馬號密室中，他最爲(wèi)狂躁不安的時候，是她用自己的脣滋潤了他

再比如，北影星上第一次知道寧天成就是破軍王時，在他推開門去和寧天成談判的時候，是她把嶄新熨好的正裝遞到他手上，對他說“要有領(lǐng)袖的樣子，不能輸給他”

還有很多比如。

好像陪伴自己的，一直都是她。

寧忘川已經(jīng)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了，因爲(wèi)回憶填充了整個腦海。

然後回憶變成疼痛。

他蜷縮起來。

電視機(jī)的聲音很大，吵得他腦子裡越來越亂越來越亂。

莫秋馨陪伴自己很多，那麼林月雅呢

細(xì)細(xì)數(shù)來自己和她其實並沒有太多次的見面，但每次見面幾乎都面臨生死。

第一次在那件破房裡，面對兇神惡煞一般的聯(lián)邦士兵，她把最重要的化神芯片毫不猶豫交給寧忘川；

之後的電靈大賽，最後的決戰(zhàn)中，她更是始終站在寧忘川身後，幫他阻攔一切來自背後的敵人；

剛剛過去的黑暗星空戰(zhàn)爭，更是如此。

這兩個女孩真的說不清誰更好。

如果硬要怪誰的話，那就只能怪林月雅出現(xiàn)得更早。

在寧忘川生命最黑暗、需要靠賣一星電靈軟件來維持生活的時候，林月雅闖了進(jìn)來，給了他完完全全的信任和喜歡。

就像是黑暗生命裡出現(xiàn)的第一道光，那不管怎麼樣，他都會喜歡她了。

莫秋馨雖然也是光，但來得晚了些。

而且在喜歡這件事上，一向大方的莫秋馨卻沒有林月雅表現(xiàn)得那麼直接。

或許，這就是造成現(xiàn)在狀況的原因吧。

寧忘川昏昏沉沉地想著這些東西，沒有意識到在他想這些東西的時候，頸後的化神芯片微微亮起光芒。

細(xì)小的電子流從寧忘川身體四肢涌向化神芯片，化神芯片亮著光。

這一切看起來有些詭異，但是寧忘川並沒有絲毫不適。

化神芯片微微閃亮，似乎在採集著寧忘川很少會出現(xiàn)的感情波動，然後默默進(jìn)行著分析。

化神芯片到底是福是禍，寧忘川並不知道，但是它緩緩靠近中樞神經(jīng)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寧忘川最近很少使用化神芯片。

但是不使用不代表化神芯片就不在運轉(zhuǎn)，它在寧忘川毫無準(zhǔn)備察覺的情況下開始吸取寧忘川體內(nèi)的生物電子流，然後聚集到芯片之內(nèi)。

用來做什麼，並沒有人知道。

翌日，因爲(wèi)整晚的狂歡，許多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就連一向自律的齊巒都因爲(wèi)某見事情的原因喝醉了。

所以當(dāng)莫秋馨出門的時候，整艘飛船一片安靜。

時間已經(jīng)是早晨七點鐘，雖然宇宙裡沒什麼時間觀念，但作爲(wèi)活著的人總需要有時間觀念。

以前這個時候衆(zhòng)人都差不多起來做著自己的事情，蘇爾等人開始操控飛船，卡維等人就開始訓(xùn)練。

但是今天顯然沒有人起牀，所有人都在香甜的睡夢中。

飛船早早就設(shè)定好了自動行駛，這一片宇宙航線也是事先就偵查過了，並沒有威脅，所以飛船航行並不需要擔(dān)心。

莫秋馨沒有睡好，卻已經(jīng)不想睡了，於是起牀。

她也喝了不少酒，腦袋有些疼，她揉了揉腦袋，隱隱約約記得齊巒好像和自己說了些什麼，寧忘川也和自己說了些什麼，最後自己好像答應(yīng)齊巒做他女朋友。

想到這裡，她略微清醒了一些，昨晚的記憶全都想了起來。她停了下來，瞇了瞇眼，眼眸深處閃過一絲落寞。

走進(jìn)飛船食堂，看到很多喝得大醉的人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酒瓶子遍佈一地，還好現(xiàn)在的飛船都有模擬重力系統(tǒng)，要不然這些酒瓶滿天飄肯定是個大麻煩。

莫秋馨隨便草草找了點東西吃，然後並沒有叫醒衆(zhòng)人的打算，起身離開了食堂。

她覺得自己沒有心情去像平常一樣鑽在實驗室裡，於是打算去控制室看看飛船航行方向有沒有什麼異樣。

推開控制室的門，莫秋馨愣住了。

她沒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起得還早，已經(jīng)坐在控制室裡了。

她神情有些複雜，這個人是她現(xiàn)在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所以她猶豫了。

但是片刻後，她擡起步伐走到操作檯前，走到那個人身旁，儘量和往常一樣說道：“早啊。”

寧忘川擡起頭，看向她，笑了笑，回道：“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