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忘真聽到此處,也對蔣韻儀說道:“去年他……他的確是在淄青,我也聽蔣將軍提及過你身子弱,想來治病。後來聽說你到了,我曾想去看看你,但因我自己身子不爽利,想著你同我一樣,便沒有勉強。”
她說著,突然停頓片刻,看了西嶺月一眼才續(xù)道,“到了今年開春,我身子漸漸好了,又因置辦嫁妝太忙……再後來姑母要辦簪花宴,寫了書信讓我來潤州幫她,我又匆匆南下,如此便耽擱到眼前,竟一直沒見到你。”
蔣韻儀流露出幾分喜色:“幸而如今還不算晚,令韻儀有幸與李娘子相見,還要謝過……謝過蕭神醫(yī)的救治。”
李忘真聞言面頰瞬間變紅,嬌豔欲滴,小兒女情態(tài)暴露無遺。許是有些羞赧,她也沒再多說,只短促回道:“不必。”
高夫人見兩人聊上癮了,心中有些著急,忙將話題扯回來,詢問蔣韻儀:“如此說來,你去年便同你父母去了淄青,一直都沒回來?此事忘真也知曉?”
李忘真開口確認(rèn):“的確如此,侄女是三月末收到您的書信南下,在此之前,早已聽說蔣三娘去了淄青治病。”
蔣韻儀也是點頭:“是啊夫人,家父家母不單單是陪同韻儀去治病,我們可是計劃在淄青安家了啊!因我二哥在淄青頗受重用,時常來信勸說我們遷居過去,家父家母年紀(jì)大了,自然想離我大哥二哥近一些,於是便趁著去年秋,以我治病的名義搬遷過去。如今潤州的這座宅邸因是先皇恩賜,不能變賣,才留下十餘個老僕在此打理。”
舉家遷移?蔣家二郎在淄青頗受重用?西嶺月越聽越是懷疑!蔣韻儀不是庶出嗎?蔣二郎不是被貶到淄青的嗎?怎麼會……正當(dāng)她驚疑不定時,高夫人也提出了幾點疑惑:“蔣府搬遷到淄青,爲(wèi)何無人知會老身?你們既已遷走,你又如何得知簪花宴之事?”
蔣韻儀羞愧地低下頭去:“是家父說您與淄青沾親帶故,倘若知道我們棄鎮(zhèn)海而投淄青,難保會……會多慮……生了嫌隙,故而家父想等到在淄青落穩(wěn)腳跟之後再向您與僕射稟報。至於簪花宴的帖子,”蔣韻儀更加難以啓齒,“今年四月,府裡僕從接到您的帖子,便派人去淄青送信。家父見韻儀身子大好……想著是個機(jī)會,便讓韻儀回來參加。他與家母原想一道返回,只可惜二老年事已高,經(jīng)不起奔波,便讓府中管家送了韻儀回來。誰料緊趕慢趕,路上還是耽擱了,直至今日才得以進(jìn)城。”
“倘若你所言是真,”高夫人轉(zhuǎn)向曹司法,“那……那昨夜燒死在蔣府的是……”
曹司法不敢確認(rèn),便模糊地回話:“屍身都燒焦了,沒法子比照指紋。”
“他們並非家父家母!”蔣韻儀連忙搶話道,“韻儀方纔已去看過屍身,那兩人絕不是我蔣府中人。”
聽了這一席話,高夫人只覺得匪夷所思,轉(zhuǎn)而看向西嶺月:“你不是說你是受了jiǎng gōng所託才假冒蔣三孃的嗎?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事到如今,西嶺月只得俯首認(rèn)罪:“民女不敢欺瞞夫人,民女的確是受了jiǎng gōng所託,並無不良動機(jī)。”
“呵!你還嘴硬!”高夫人冷笑,“jiǎng gōng遠(yuǎn)在淄青,又是清廉正直之人,豈會用這等齷齪的手段,讓你假扮他的女兒?”
此事西嶺月也是百口莫辯。倘若眼前這個蔣韻儀所言是真,那麼她認(rèn)識的蔣氏夫婦又是誰?是誰求著她假扮蔣三孃的?她在蔣府住了半個月,那麼多僕從,還有阿蘿……難道都是假的?是個精心佈置的騙局?
不!不可能!即便自己再傻再笨,也不可能被騙到如此地步!倘若整個蔣府都是假的,自己絕不會毫無察覺!
西嶺月猛然想起,除了阿蘿之外,還有兩名蔣府奴僕跟著自己前來,連忙提及:“我那兩名僕從呢?他們是我從蔣府帶出來的,應(yīng)當(dāng)能審出些內(nèi)情。”然而曹司法的一番話讓她死了心:“隨你來的一名車伕、一名婢女,均是上個月才被買入蔣府的,他們自稱一直在外院當(dāng)差,什麼都不知道。”
“那阿蘿呢?讓蔣三娘看看阿蘿的屍身……”西嶺月又提出來。
蔣韻儀面色冷清:“不必了,我府裡的確有個叫王秋蘿的官奴,但遠(yuǎn)在淄青侍奉我母親。你說的那個阿蘿,無論是生是死,都不會是我府中的奴婢。”
連阿蘿都是假的,西嶺月再也無話可說!昨夜她發(fā)現(xiàn)阿蘿死時,還曾懷疑這是簪花宴上的某位閨秀嫉妒所爲(wèi),想將她拉下世子妃之位。可今日所歷經(jīng)的一切,蔣府失火,蔣韻儀突然出現(xiàn),指認(rèn)死去的並非jiǎng gōng夫婦……她幾乎可以斷定此事與嫉妒無關(guān),與世子妃之位也無關(guān)。如果是爲(wèi)了區(qū)區(qū)一個世子妃的位置,何至於讓某些家主趕盡殺絕,甚至不惜燒了整座蔣府?
這幕後定然有一個更大的陰謀,一個更驚人的秘密……纔會有人利用蔣府遷居淄青的機(jī)會,提前一年做出如此周密的計劃,把她一步步推入深淵之中!
她所走的每一步竟都被人算計好了,環(huán)環(huán)相扣!然而這一切還沒有結(jié)束,西嶺月深切地意識到,對方佈下這個局,利用蔣氏夫婦遠(yuǎn)赴淄青的當(dāng)口,絕不只是爲(wèi)了燒掉一座蔣府,殺害幾個不知真假的奴僕,更不會是爲(wèi)了報復(fù)已經(jīng)致仕七年的年邁的jiǎng gōng……
一定還有更大的禍端在等著她,一定還設(shè)計了更驚天的罪孽要讓她當(dāng)替死鬼,也許她將萬劫不復(fù)!
西嶺月纔剛想透徹,下一刻,高夫人已猛然驚醒,指著她大叫:“我道爲(wèi)何自你進(jìn)府之後就禍?zhǔn)虏粩唷O仁歉M跖c僕射遇刺,再是有人劫獄,後院又被人蓄意縱火,就連蓬萊島上也莫名死了一個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