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天上的彎月已經消失不見,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一夜之間將這京城開封再次裝扮得銀裝素裹……
推開房門,一絲寒風吹滅了桌臺上的蠟燭,沈環滿是血絲的雙眼看著推門而入的詩晴,問道:“老關他們都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我已經把他們給送出城去了,老關他讓我代他們向你辭行。”
“哦……”
沈環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起身向著外面走去……
大年二十九日,由於今年的春節並沒有三十,今日便已是除夕,相比起昨日,今日街上的人羣愈加地多了,雖是未到新年,但幾個相別許久的老友卻是已經互相道喜,以此來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和對新年美好的嚮往,然而還未等他們彼此說完,就被一夥橫衝直撞的人羣給衝散了。
高興之時碰上這樣的事情,任誰也不會沒有脾氣,正當他們準備怒罵出聲之時,已經噴到了嘴邊的怒火卻只得生生地嚥了回去,因爲衝撞他們的並不是那些地痞無賴,而是一些穿著捕快衣服的捕快……
看著捕快們匆匆消失在街頭,方纔被衝散的人羣重新聚集在了一起議論紛紛,似是在琢磨著這提刑衙門到底是怎麼了?爲何大過年的如此行色匆匆?想到此,原本新年裡就無事可做的那些好事之徒便偷偷地跟了上去一探究竟。
跟著捕快們一路小跑,衆人來到了一家茶樓門口,未等多時便見捕快們押著一個裡面走了出來,衆人原本以爲是哪個窮兇極惡的人物,可沒想定睛一看竟是那個常年在此醉生夢死的王家二少王霽!
王安石的兒子被提刑衙門的人給抓走了,這件事像風暴一般很快便席捲了全城,就在人們對此議論紛紛的同時,原本少有人來的慧王府此刻卻是人頭攢動,一眼望去竟然盡是平時那些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朝廷大官!
強行闖進了王府,一衆朝廷官員們直接來到了沈環所在的書房之中,看著一臉平靜似是有所準備的沈環,曹進首先開口質問道:“慧王爺,今日你當街將王相之子王霽羈押,這是何道理?!”
面對曹進的發問,還未等沈環有所回答,其餘衆官就已應聲附和。
“沒錯!王霽乃是王相之子,如此公然羈押實是太過!還請王爺趕緊放人!”
“說得不錯,王霽怎麼說也是有功名在身,王爺如此行事實是欠妥!”
“確實如此!王爺您如此行事乃視王相如無物,這讓王相顏面何存?”
“是啊……”
曹進等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指責著沈環,然而面對他們的指責,沈環卻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曹進等人看著他如此,一時心裡竟泛起了嘀咕,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方纔還吵鬧不休的書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這讓書房之中的氣氛忽然間多了幾分詭譎,甚至空氣都變得有些黏稠,壓抑地令人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最終打破這種氣氛的人卻是方纔始終一言不發的沈環,“諸位的來意我已知曉,可是我很奇怪,只是拘押了一個王霽,爲何會讓諸位如此興師動衆地一起前來?曹尚書便也罷了,楊侍郎你平日裡與王相幾乎勢如水火,如今我將王霽羈押你本應高興纔是,爲何也來爲他求情呢?”
面對沈環此問,楊闊頓時一滯,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最終還是曹進幫他解了圍,“王爺您無緣無故地在大庭廣衆之下羈押王霽,實與禮法不合!楊侍郎身爲禮部侍郎,面對如此行爲當然是要過問的!否則豈不是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
“哈哈說得有道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楊侍郎前幾日還做了一場“精”忠報國大事呢!在牀上便能將那些異族人殺得丟盔棄甲,楊侍郎真可以說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呀!”
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種話的人除了宋石以外不用再做第二人想,而面對如此的羞辱楊闊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整張臉都憋得發紫……
未等曹進等人出言反駁,沈環開口說道:“諸位的來意我已經知曉,但只怕諸位大臣一起來此只怕不僅是爲了一個區區的王霽吧?”
“王爺此話何意?”曹進心頭一緊似有所感。
“這話便從文無忌此人說起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文無忌應是三年前由你曹尚書舉薦爲江南東路轉運使的吧?”
“不錯,也是曹某眼拙,誤將奸邪當成棟樑,致使整個江左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變得如此混亂不堪,曹某對此難辭其咎……”
“曹尚書此話怕是言不由衷吧?”
“王爺此話何意?”
沈環一聲冷笑,“呵……曹尚書又何必明知故問呢?他文無忌雖是江南東路的轉運使,權利極大,可是僅憑他一人又如何能夠在江寧一手遮天?按照慣例,吏部每年會對各地官員進行監察,可居然每個下去監察的吏部官員均對文無忌的罪行視若無睹,甚至爲其歌功頌德,其中的緣由只怕與你曹尚書脫不了干係吧?!”
沈環這番話說得曹進心中直跳,“王……王爺!話不可亂說!本官一項廉潔奉公,又怎麼會與文無忌之流狼狽爲奸?!定是那文無忌想爲自己脫罪胡亂攀咬!王爺萬不可相信!”
沈環早就料到曹進有此一說,“確實,文無忌如今已是自身難保,僅憑這隻言片語就說此等枉法之事與當朝吏部尚書有關也確實有隨意攀咬之嫌,若想證明當然需要實實在在的證據。”
“王爺此話說的好像已經有我曹某人的罪證了?”
曹進說著心裡一聲冷笑,自從登上吏部尚書這個位子以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十分小心,平日裡與文無忌等人來往的書信他在看過之後就會立即銷燬,沈環想找到他的證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就在他這個想法剛剛落下,沈環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將他驚得冷汗直冒。
“曹尚書行事小心謹慎,滿朝之中那是人盡皆知,可是再小心謹慎的人也總有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曹尚書,你還記得那批從江寧發往定州的糧食嗎?”
“怎麼了?那不是文無忌那夥人的罪證嗎?與我曹某人又有何干?”曹進覺得奇怪,不由問道。
“沒錯!乍看之下這確實是文無忌的罪證,但這與你曹進卻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我且問你,區區一個文無忌,他如何可以讓滿載著官糧的商船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行駛在漕河之上?”
曹進聽完辯解道:“如果微臣沒有記錯的話,這批官糧是王爺您差人將之送至定州的,有王爺您在,又有何人敢攔?這怎和微臣聯繫在一起了?”
“你說得不錯,這批糧船確實是我讓情義盟的運走的,可是我卻並沒有交代他們以我的名義運出,我當時在文無忌等人面前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糧商罷了!一個小小的糧商運著滿船的官糧走在漕河之上,沿途兩岸的漕河衙門居然沒來問過辦個字!這真是奇哉怪也!如果不是他身後有著手眼通天之人又怎會做到這一點!而文無忌被捕之後,一口咬定你便是他幕後之人,這個手眼通天之人除了你還能有誰?”
“這……這如何算得數?那糧船無人查驗阻攔那……那也是戶部瀆職……”曹進聽罷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只是這話剛一說出口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