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辰被施行安樂死之前，明大哥終於可以和自己的弟弟見面了，雖然他穿著厚厚的防護服，臉上帶著面罩。

看見星辰的第一眼起，他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牀上的人面色慘白，只是短短幾天，整個人就彷彿瘦了二十斤，臉頰凹陷，雙手無力的垂在牀邊，他緊閉著眼睛，戴著氧氣面罩。

從他的表情看來，即使是昏迷著，他依舊遭受到了無法想象的折磨。

醫生解釋道：“h12會破壞病人體內的細胞分子，細胞抵抗的同時，會給病人帶了身體和精神上面的雙重劇痛，現在病人看起來在昏迷，實際上他的意識已經清醒了。”

否則的話，就算是斷手的劇痛也無法喚醒，正是因爲這種劇痛，讓星辰無力睜開眼睛，他現在虛弱的連根手指都動不了。

可是同時他的神志又是清醒的，清楚地感知著身體的劇痛，這也是爲什麼醫生讓明大哥考慮安樂死的原因。

“星辰，很痛吧……”都說好漢有淚不輕彈，可是當真正的看到自己的親人遭受著折磨，自己卻無能爲力，誰又可以忍得住呢？

“乖……”戴著無菌手套的手輕輕地撫摸他的發，明大哥強忍著悲意，哽咽著道：“很快就不痛了……別怕……”

星辰緊閉著的眼睛顫了顫，沉浸在悲傷中的明大哥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他輕輕地幫星辰按摩著手臂，道：“你小的時候，小小的一個人，長得跟個女孩子似的，性格也跟個女孩子似的，我怕你以後真的變成女孩子那樣嬌氣，現在這個世道，男人是不能嬌氣的，沒想到啊，有一天你摔倒了，釘子扎到腿上，我看著都疼，你倒是沒事人似的，還安慰我……”

“你說，哥哥，不疼，我沒事……嗚……”他剋制不住的發出一聲悲鳴，可很快又被壓抑了回去。

含著眼淚，他笑著道：“後來我就發現了，你就是比其他的男孩子文靜，其他方面，你是一點都不用我操心，有的時候我來不及做飯，還是你做給我吃，那麼小的一個人，硬是炒了三個菜……’

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他啞著嗓子，接著說：“大家都說是我照顧你，可是一直都是你照顧我，有的時候我晚上熬夜趕稿，你就抱著枕頭坐到我旁邊，看著我不得不睡覺爲止……”

吸了吸鼻子，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照顧好你，從小就是，當初他們離婚，我應該帶著你一起走，好不容易把你找回來，爲什麼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星辰，哥哥好後悔，我爲什麼要去參加什麼作協，我留在家裡，你一定不會生病，你會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

優雅的男人此刻卻哭得像是一個孩子，幾天的擔驚受怕，提心吊膽讓他身上帶著一股陰鬱的氣息，看的旁邊的醫生不忍的撇過臉去。

星辰的手指輕微的動了動，正在幫他按摩的明大哥當然第一時間發現了，他驚喜的擡起頭。

“星辰，星辰你醒了？”

醫生詫異的看了過去，果然看見星辰的眼睛微微的睜開，看向明大哥，他心裡訝異，根據研究，h12造成的病痛會讓人全身無力，只想要昏睡過去還逃避這種劇痛，倒是沒有想到，明星辰居然可以睜開眼睛。

“星辰……”對上星辰清澈的眼睛，明大哥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只能看著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哥……”星辰輕輕地喊道，手動了動，像是想要擡起來幫他擦乾眼淚，可是卻怎麼也沒有力氣。

“誒，哥在這呢，哥在這……”明大哥連忙握住了他的手，想要笑著說話，可是露出來的卻是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星辰，你想要幹什麼嗎？哥陪著你……”旁邊醫生想要說什麼，可是看到星辰連動動手指都困難的樣子，明智的閉上了嘴。

“小……”他顫著睫毛，艱難的說著：“小……”

“小，小什麼？”明大哥看著星辰艱難的樣子，心裡一酸：“你是說小小對吧，哥馬上叫小小來……”

“……恩……”他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艱難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輕輕轉頭，看著自己旁邊的針管，露出疑惑的神情。

明大哥心裡一酸：“這是，這是給你注射藥物的，星辰，是不是很疼？”

星辰沒有說話，只是那雙清澈的瞳卻帶著寧靜，絲毫沒有因爲身體的病痛有絲毫的陰霾。

“乖，等我們注射了藥物，就不疼了……”明大哥哽咽著說道：“藥，等不到了……”

星辰現在的身體，根據醫生訴說的，已經到了衰敗期，就算是他可以撐到一個月不死，可是那個時候，他的整個身體已經被破壞，就算是h12的病毒被打退，身體也已經壞了！

那個時候，人就算是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如此愛著自己弟弟的明大哥怎麼可能允許星辰下半輩子就這樣破敗的活著，感受著病痛，失去了力量，這樣的星辰，會是原來的那個星辰嗎？

牀上的人瞭然的露出一個安寧的笑容，看向明大哥的眼神清澈卻又充滿了力量，他什麼都知道，也默許了這麼做。

將目光轉到牀頭的藥物，他神色有些黯淡，只是沒想到，還是沒有陪著大家走到最後。

可是，就算是一個將死之人的願望吧，他迫切的想要見到小小。

他沒有想說些什麼，只是想要，在自己人生的最後一段旅途中，有最愛的人注視著離去。

“好，哥現在就去找小小，小小和你關係那麼好，她肯定會來的！”明大哥慌亂的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

可是顯示的卻是信號不通，不是他的手機，是宣小小的。

“怎麼，怎麼回事？”關鍵時刻，居然打不通小小的電話，明大哥有些緊張的再次打了一遍。

卻還是顯示對方沒有信號。

醫生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雖然很不想打斷，可是還是詢問道：“明先生，時間到了，我們是等等，還是？”

安樂死，說白了還是要看病人自身的意見，如果現在星辰說上一句自己不想死，馬上就可以終止。

星辰眼神黯然，看著正在打無法接聽電話的哥哥，最終化爲了堅定，他嘗試著動動手指，最後無奈的放棄了。

像是變成了人類雙腿的美人魚一樣，身體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他病痛交加，他眼神澄靜，看向一旁的輸液管：“注射……”

明大哥怔楞住：“星辰，我們，我們等等小小吧……”

他堅定卻又悲傷的搖搖頭：“被她看到……不好……”

瞬間，明大哥的眼淚潸然淚下。

“我明白了……”

他看向旁邊已經準備好的藥物，那是安樂死專用藥，沒有痛苦，五分鐘內，讓人安靜的離開這個充滿著病痛，卻又讓人無限留戀的世界。

“好的，明先生，我要作爲您的主治醫生，再次詢問一遍您的意見，您是否願意，進行安樂死，願意請點頭，不願意請搖頭。”

既然星辰已經清醒，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識，醫生當然還是要詢問一下他本人的意見。

星辰慢慢的點點頭，他做的每一個動作，都讓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疼痛難忍，點頭之後，他看向明大哥。

雖然說不出話，可是眼神卻表達了一切。

【對不起……沒能陪你到最後……】

明大哥早已泣不成聲，他垂下頭，將眼睛埋在自己的雙腿間，不去看醫生執行安樂死。

星辰慢慢的閉上眼睛，在生病的最後一刻，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就這樣，等待著自己地死亡。

“那麼，我開始了。”第一次執行安樂死，醫生緊張的再次確認了一邊，這纔打開輸液器的開關。

藥瓶裡面的液體順著管道緩緩的流下，明大哥忍不住，痛哭出聲，星辰的睫毛輕顫，卻沒有睜開。

“等一下！！”

宣小小和烏楹猛地推開門，烏楹猛地衝上前，將星辰手上的針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了出來。

在她拔出針頭的下一刻，藥物恰好流到針頭處，隨著針尖流到了地上。

明大哥迷茫的擡頭，眼淚還在止不住的往下流，星辰聽到宣小小的聲音，費力的睜開眼睛，嘴脣努力的蠕動，卻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烏楹和宣小小兩人跑的氣喘吁吁，現在看到成功趕到，終於鬆了一口氣，手上抱著草藥和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主治醫生看看宣小小，又看看被丟在地上，還在流著藥物的枕頭，醫生良好的素養讓他先將輸液器關掉，這纔看向認識的宣小小：“宣小姐，你們這是？”

在正在施行安樂死的時候被人打斷，他相信這也是唯一的一次了。

宣小小想要說話，可是剛剛一口氣爬樓梯跑上來卻讓她喘不上來氣，無奈點點比她好一點的烏楹，示意她來說。

烏楹也是累的不輕，但還是可以說話的，她一遍大口的呼吸，一遍解釋：“我們……我們找到治療h12的辦法了……”

宣小小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氣喘吁吁的道：“不是，不是我們，是她，她是醫生……”

主治醫生的眼睛猛地睜大，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口呼吸的兩人。

明大哥立馬站起來，期待的看向她們。

牀上，星辰黯淡下來的眼睛，再次燃起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