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喧鬧的醫(yī)院長廊瞬間靜下來。
風皓天緊閉黑瞳,擠出兩個字,聲音似從地底傳來:“女人。”
他鬆開了醫(yī)生。
煙燻是傷,缺氧是大傷,在冷水時浸泡暈迷更要命。本來上次絕食五天並未完全恢復元氣,這會兒身子更是虛弱。晚間的春水僅僅十度多一點,寒氣入侵。子宮收縮得厲害。對孩子致命,對她自己更是如此。
蘇小米在搶救室整整一晚沒有出來。連醫(yī)生都沒有再出來。
風皓天在門口站了整整一晚沒動。那道門,讓他不知不覺成了對方的幫兇。
緊蹙眉頭,風皓天卻緊閉長眸。寒涼氣息瀰漫整幢樓。
他自負,驕傲,習慣一切以自己爲中心,卻讓她毀在自己的自負上……
半夜時分,阿瑟下來了,忠心耿耿的老家人眼睛紅,鼻子紅,蒼老如八十歲的老人。
羅越再沒有醒來。風皓天仰首,伸臂摟緊阿瑟。
放開,長久地凝著羅越歸去的模樣。羅越走了,神情卻是焦慮的,爲了那扇不能開啓的門。
阿瑟軟倒在醫(yī)院裡,還好有張伯守著。
風皓天交待張伯照顧好阿瑟,處理後事,出來。一掌擊向門,玻璃粉碎,鮮紅的血沫蔓延在玻璃上……
大理石的臉幾乎凝結(jié)成冰。眼中的血絲有如芍藥般豐豔。
他不再乖乖等在門口,而是抓著醫(yī)生,把自己全身上下消毒,強行站在一側(cè)等著醫(yī)生救回那個自始至終悄無聲息的女人。他看見醫(yī)生一個個緊張得冒汗,卻無法把小米兒弄醒。
其實他挺喜歡她瞪著清澈的眸子跳著喊:“風皓天——”
這世上只有她敢這麼喊他。
他用那扇密碼門困住了她,讓她在極度驚嚇中等待死亡的來臨,爲了母子二人的生還絞盡腦汁,最後只能選擇跳進冰涼的水裡,現(xiàn)在她最該跳起來斥責他……
這傻丫頭爲何不跳起來?
她笨重的身子現(xiàn)在輕盈了,他看見醫(yī)生正在縫合蘇小米腹間的那道剖腹產(chǎn)而來的傷口。但沒看到他們的寶寶在哪裡……
風皓天沒有問寶寶在哪裡……
清晨,當?shù)谝豢|陽光投射到窗戶玻璃上時,醫(yī)生終於站起身來。
風皓天擋住了太陽光,醫(yī)生感受到陰影,擡頭看他,發(fā)出驚愕而短促的呼聲:“天——”
“哦?”風皓天發(fā)出幾不可聞的詢問聲。
醫(yī)生錯愕地看著他,搖頭,嘆息著,仍然盡職盡責地告訴他:“病人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因缺癢過久,受寒嚴重,還在發(fā)燒,可能要兩三天才能完全退燒。病人驚嚇過度,或許還有心理上的逃避因素,病人深度昏迷。但病人可以轉(zhuǎn)到正常病房了。至於那個胎兒……”
沒有聽完醫(yī)生說的話,風皓天已大步走開。
醫(yī)生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僵硬的動作。搖搖頭,他們都認識這個a城商界鉅子,那個優(yōu)雅尊貴年輕有爲的男人。但此時這個風皓天看起來讓人產(chǎn)生一種詭異的感覺。
容顏俊美,可……
僅僅*,風氏總裁一頭青絲變白髮。
他凝著她賽雪容顏,小小的臉兒不及他半個巴掌大。附身,指尖輕輕劃過雪白的臉,最後落在她緊閉的眸子上。他的目光卻落在她肩側(cè),巴掌大的潰瘍已被醫(yī)生處理好,但似乎很疼,因爲暈迷中的人兒都似瑟縮了肩膀。
他在她蒼白似雪的脣上輕印一吻。
他似說了些什麼。很小聲,小得怕驚動她美妙的夢。
只有風兒聽到他對蘇小米的低喃,那是他深可見骨鮮血淋漓的自我剖析:“我明白了,我風皓天最大的弱點是自負。要命的自負。”
可蘇小米沒有認同這個觀點,因爲她一直靜靜躺在那兒,也因爲不知道羅越的離世。她安安靜靜,呼吸聲都出奇的安靜,幾不可聞。
然後,風皓天大步離開醫(yī)院。
迴風氏。
風皓天沒再回醫(yī)院。醫(yī)院的一切都交給張嬸和張伯管理。
給藍輕舟看病的德國腦科醫(yī)生來了,卻是秘書唐素素從公司趕過來招待,並跟蹤完全程。
似乎也不再留連酒樓,不再有關於夜宿小姐的花邊新聞傳出。
似乎他那夜根本沒有出現(xiàn)過龍?zhí)叮卺t(yī)院裡待了通宵的男人也不是他。
只聽說風氏總裁現(xiàn)在非常拼命,很拼命。原本*變得花白的頭髮差不多已全白。俊美得近乎邪魅的面孔,加上白髮,說不出的妖異,而又邪魅得極其魅惑人。
這一暈迷,蘇小米幾天都沒醒來。
直到肚皮縫合,直到拆線。直到那道傷疤癒合,已能正常飲食行走,她都沒醒來。
那張臉一直如紙般蒼白。
不再是那個端著大肚子的活蹦亂跳的女人。
第十天。
這天是個好天氣,非常非常好的天氣。而且還是星期天。
風鴻和風雪兒兩個歪著腦袋,身子卻齊齊排排地坐在*頭。瞅著自己的媽咪一雙眼睛,期待著它們快快睜開。
護士阿美卻愣愣瞄著安靜的蘇小米。
“媽咪真不乖。”風鴻嘟嘟小嘴兒,“該起來吃飯啦。張嬸說了,吃飯的孩子纔是好孩子。”
“噓——”果然女兒更知心,雪兒可體貼老媽了,“哥哥別吵啦,媽咪需要好好休息。我昨天打電話問爸爸,爸爸說,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是要多多休息的。媽咪真棒!都可以去比賽跳水冠軍。要是我們,一定嚇得尿褲子的……”
“爸爸太忙啦!爲什麼爸爸那麼忙?我不喜歡爸爸那麼忙。”風鴻十分遺憾,忽然從*邊跳下,瞇眸,笑意從長眸裡跳了出來,“爸爸……爸爸來啦!”
果然,風皓天正瞇眼瞧著白色被單中那張蒼白的臉兒。他都忙了整整十天,她還在睡。
再睡下去,她要比藍輕舟還睡得久了。
“雪兒鴻鴻,過來過來。”站在病房門口的張嬸挺會看場面,立即朝兩個孩子招手兒,“來,讓你們爸爸陪陪媽咪。快點過來,怎麼不相信張嬸呀——張嬸也知道白雪公主不是要白馬王子才能吻醒的嘛……”
“好嘛!”風雪兒戀戀不捨地說著,一步三挪地往前走。走到風皓天跟前卻悄悄拉下爸爸的脖子,小小聲地商量著,“老爸,媽咪醒來要喊我喔。”
風皓天頷首,越過女兒,坐到*邊。輕輕拾起蘇小米潔白纖細的手腕。
大理石般的臉靜靜地瞅著那雙不肯睜開的眸子。
忽然一摟,她的小腦袋頓時
忽然俯身。風皓天捏著那個如今不存在的酒窩,威脅著:“再不醒來,我就不讓你看到孩子們。”
可惜女人不接受威脅,依舊安安靜靜地睡著。好象三春不貪睡,該是多麼遺憾……
深呼吸,風皓天換了張臉,輕柔地抓起她只剩不到肩頭的髮絲,低低地*著:“乖,米兒如果現(xiàn)在醒來,我讓鴻鴻雪兒跟米兒姓……”
*無效。
風皓天似乎安捺不住突如其來的焦躁,起身,來回踱著步子。偶爾停下,看著靜靜的女人,眉宇深蹙。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聲音,是阿美怯生生的聲音:“風先生,有位先生要進特護病房。”
“不見!”風皓天淡淡的。可這淡淡的語氣包含無限的疏離。
“爲什麼不讓他見米兒?你知道他是誰嗎?”溫雅的中年女音冷冷響在門口,是洛霞。
爲了輕舟再不見女兒的洛霞,卻無法忽視女兒受此重創(chuàng),天天照顧著女兒。
洛霞的身邊還有個和蘇小米差不多年紀大的年輕女人。風皓天認識,那是容笑笑,與蘇小米很親密的同學,不是非膩到一起不可的感情,但兩人不管去了哪裡都會聯(lián)繫的好友。
容笑笑早溜到蘇小米*邊,輕輕握著那纖細的手兒。和蘇小米輕輕說著話,一個人的話。
“哦,是誰?”淡淡地聲音,風皓天轉(zhuǎn)過身來,有著挺拔身軀的男人僅脆弱了那一個晚上,如今仍是那個讓人不敢仰視的看似優(yōu)雅實則霸道的男人。
“輕舟。是輕舟。”洛霞惱怒地擡頭,瞪著面前害了藍輕舟又害了她女兒的白髮男人,“風皓天,你喚不醒我女兒,爲什麼不讓輕舟試試。你以爲,你的剛愎自用能讓我的女兒醒來?”
“藍輕舟?”風皓天低低重複著這個名字,黑瞳掠過一絲光亮。脣角好不容易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他淡淡笑了,“原來是他。藍先生原來醒了!”
“輕舟醒來十天了。只是這兩天才心情平靜些,接受雙腿不能行走的事實。”容笑笑在旁解釋著,一雙靈活的眼睛卻凝在風皓天絕美容顏與白髮構成的妖異景象。
風皓天頷首。原來那個德國醫(yī)生還真有兩把刷子,把昏迷那麼久的藍輕舟終於救醒。
“如果是藍輕舟,可以進來。”風皓天淡淡一笑,懶懶走到*邊,坐到一側(cè)。等著藍輕舟製造出奇蹟。
容笑笑趕緊起身,站立一旁。
首先出現(xiàn)在門口的是蘇玉虹,她默默地瞅著一團白色中的妹妹,看不出有憐憫之色。然後側(cè)身,推進一輛輪椅。
輪椅上坐著藍輕舟,清俊溫暖的藍輕舟。從清醒以來,已調(diào)適十天,藍輕舟面容平靜,一如重傷前的儒雅超羣。
從一進屋,他清澈的眸子就定在病*上的蘇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