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陌路（五）

“二表姐，以前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蔣若晴的雙眸通紅，殘留的最後的那一絲氣焰也消失的蕩然無存，眉宇間閃過一絲的狼狽，那泛著淚水的眼眶通紅。

蘇唸的視線冰冷的落在面前面色蒼白的蔣若晴身上。

看著她在眼眶中打轉的水珠，那尖尖的小巴，看起來竟然顯得有些不真切起來，就好似驟然間變了一個人。

“我扇你一巴掌，然後我和你道歉，好不好？轂”

安卉冷笑著出聲，赫然朝著坐在身旁的人靠了過去，伸手捏住她一張小巧的臉蛋，嘖嘖稱奇：

“你也別裝可憐，這裡也沒人吃你這一套，還是剩下來哄別人吧！銓”

坐上的火鍋冒著熱氣，隔著那一層霧氣，蘇念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蔣若晴，擱下筷子，喝水。

蔣若晴的面色有些沉不住了，伸手一把揮開下巴上的手掌。

“二表姐，難道你就真的不生氣？”

她咬著牙出聲，想起自己這幾日的落魄，心底便生硬的疼著，她的眸光閃過一絲不甘，一雙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面前的蘇念：“我知道以前是我太任性，你怨我，怪我，可是，二表姐，被人當作替身你真的不氣憤嗎？”

安卉雙腿交叉的依靠在軟椅上，微微的偏側著身子，一雙黑眸瞇起，看著蔣若晴含著水漬的盈盈眸瞳，晶瑩剔透的模樣。

“替身？你搞錯了吧，被當替身的是你自個兒吧？”

“你……”蔣若晴的臉漲的緋紅，一雙眸瞳朝著身旁的安卉橫去一眼。

“你什麼你，你在演戲，可沒人看，你還是省點心吧。”安卉利索的指了指邊上的空位，眸光清冷的一瞥，“瞧見沒，這兒這麼多位子，你別處坐去！”

說完，擡腳就朝著蔣若晴的屁股踹了一腳。

蔣若晴沒留神，只是頓然覺得臀部一疼，整個人便跌坐在了地上。

冰涼的大理石地板，這麼一摔，蔣若晴只覺得骨架都快被摔斷了。

揉著自己顯然被扭到的腰肢，蔣若晴慢吞吞的從地上爬起來，指著安卉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憑什麼推我，我和我二表姐說話，關你屁事！”

“說完了嗎？”蘇念掀起眼眸，清冷而平靜的眸子落在她的臉上。

蔣若晴憋屈的盯著面前的兩人，看著一臉兇悍的安卉，又瞄了一眼沉靜的蘇念，原本要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卡在了喉結處。

塗著脣彩的紅脣微張，愣了半天才吱聲：“二表姐，我現在總算明白了，也難怪你沒本事留住御北哥哥的心，就你這樣子，有誰會看上你，和我比，你還不如我，好歹御北哥哥心裡還有我一份位置，可惜，你什麼都不是！”

“然後呢？你得到喬御北了嗎？”

蘇念輕輕的勾起脣角，清冷的眸子落在她蒼白的面上。

蔣若晴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緊握成拳的手指深深的刻入掌心，一張巴掌臉血色盡褪。

“小晴，你我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捅破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蘇念擡起眼皮，看著站在一邊巋然不動的蔣若晴：“你若是有本事，讓喬御北娶了你，你跑來我這兒，和我說再多，很有優勝感嗎？”

蔣若晴似乎沒有預料到蘇念如此強勢言語，一張俏麗的面龐一暗。

“蘇妞，算了，我們換個地兒吧，瞧這兒烏煙瘴氣的！”

安卉嫌棄的扇了扇風，清冷的言語絲毫不客氣。

擱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蘇念瞥了一眼，伸手接起：“喂？”

蘇唸的清冷的面龐閃過一絲的震驚，耳際的女聲雖然陌生，卻還殘留著一絲的印象。

勾起的脣角，笑意一點點的褪去，長而稠密的睫毛微微的顫抖著，呼吸像是被人莫名的扼制住了一般。

“伯母，我會過去?！?

蘇念掛了電/話，伸手拎起包包，對著一旁的服務員開口：“結賬?！?

……

安卉見蘇念上車，這才發動車子，朝著蘇念報的地址駛去。

“蘇妞，誰這麼大半夜的還找你過去？”

聽不到回答，安卉忍不住偏頭，這才發現，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早已睡著了。

眉梢微攏，將車速放慢了一些。

蘇唸的頭偏向車窗外，閉合的眼眸微微睜開，腦海之中快速的閃過一張算不上熟悉的面龐。

她從未預料到對方會找她。

蘇念挪了挪身子，讓自己的姿勢儘量的舒服一些，腦袋輕輕的擱在車窗上，再次闔上眼眸。

……

睡意朦朧間，一股外力讓睡夢中的蘇念幽幽的轉醒。

一雙清澈的眸瞳望著四周，才發現，自己再車裡睡著了。

“蘇妞，我將車停在社區外等你，等會兒記得打電/話給我?！?

蘇念睜開惺忪的眼眸，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身後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嗯，我馬上出來?！?

隨手關上了門，便朝著社區內走去。

夜色繚繞，隆冬的深夜，風撫過面龐，帶著刺骨的寒意。

蘇念縮了縮身子，將外衣忍不住拉緊。

憑著記憶走進一家小型的超市。

蘇念停下腳步，站在玄關處，看著屋內的中年婦女。

沈青水從老遠便已經留意到蘇念，已經臨近五十的沈青水穿的一身樸素，看著站在門口一襲呢大衣的蘇念，脣角本能的牽起一絲的弧度。

“小念，別站在外頭，進來坐?！?

說著便將她往屋裡拉。

蘇念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愣了愣，擡頭時，身子已被拉進了超市。

“坐。”沈青水笑的一臉溫和，見蘇念坐下，笑呵呵的爲她泡茶。

蘇念坐在椅子上，捧著茶杯，那白濛濛的熱氣從透明的茶杯一縷一縷的騰起，透過杯子，那溫熱傳遞到掌心。

蘇念環望著四周，超市不大，卻被打理的十分乾淨。

超市的門口，疊放著很多的煙花爆竹。

這才讓她想起，已經臨近過年。

蘇念微微的有些失神，擡起頭看著面前的沈青水：“伯母，這次您找我有什麼事？”

“小念，我聽說你和北兒離婚了，這是真的嗎？”沈青水面色凝重的望著蘇念。

蘇念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的一緊，脣角微微牽動：“是，我們離婚了?！?

“別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北兒的錯，怨不得你，只是……”沈青水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溼潤，眼眶微紅，無奈的搖頭，“北兒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省心，也難怪耿雲最近面色如此不好，都怪我，沒有將他教好。”

“……”

蘇念垂下頭，手掌間的茶杯不知何時，竟然覺得無比的燙手，她將茶杯擱在桌上，抽回了手掌。

“當初北兒帶你來見我，我是真心的喜歡你，雖然那時候你年紀還小，不過，卻是北兒第一次帶女孩子來我這兒?！?

沈青水似是回憶的嘆息著出聲。

“小念，雖然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不過，我可不可以求你幫幫忙，在他們父子之間調解一下？”

沈青水伸手握住蘇唸的雙手，一雙眸子閃過一絲的祈求。

蘇念掀起眼簾，被握住的手掌微微僵硬，像是被人扼住了頸項，有些難以呼吸。

紅脣微張，想要開口的時候，外頭卻響起了一聲喧鬧。

“御北哥哥，你怎麼在這？”

蔣若晴驚愕的呼喚聲，讓蘇念本能的將手掌從沈青水的手掌內抽出。

不到片刻的功夫，一抹黑影便從外面走了過來。

蘇念擡起頭，玄關口，一襲黑色棉質風衣的喬御北站在那裡，高挺的身型堵住了超市的門口。

凌亂的碎髮有幾縷凌亂的垂在額頭，一張森冷的面龐上，漆黑的眸瞳落在蘇唸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隨著他的出現，整個空間彷彿也隨之變得狹窄了起來。

“御北哥哥，這兒是什麼地方？”

蔣若晴推開玻璃拉門，走了進來，見喬御北一臉清冷，原本欲環上的手臂抽了回去。

“伯母，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蘇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手指微微有些泛白，從椅子上站起身，便欲朝外走，卻在掠過喬御北的瞬間，被驟然扼住了手腕。

“小念，我們談談。”

“我們沒什麼可談的。”蘇念沉下臉，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一絲情緒。

手腕上的力道莫名加重，帶著一絲痛楚，眉梢忍不住擰起。

“你到底想怎麼樣？！”蘇念驟然掀起眼皮，清冷的眸子染著怒意的望著面前的男人。

“小念，蘇氏快跨了，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喬御北漆黑的眸瞳深邃的讓人看不出他究竟隱藏著何種情緒，薄脣抿的很緊，呼吸沉重。

蘇唸的身子怔了怔：“你想說什麼？”

“蘇氏是你父親的，你難道真的忍心讓你父親最後落魄到一無所有？”喬御北輪廓分明的五官上，隨著他微微垂頭的動作，而被暗影遮擋。

蘇念站在原地，被扣住的手腕有些疼。

“北兒，快放手，你這孩子說話怎麼不好好說！”沈青水蹙著眉，上前便將蘇唸的手臂從喬御北的手掌中扯出。

仔細的看著蘇念手腕上的紅痕，眉蹙的更深：“小念，疼不疼？”

“沒事?！?

蘇念感受著手腕上的冰涼，身子一顫，慌亂的將手臂給抽了回來，不懂神色的退了幾步。

“小念，你先坐會?！鄙蚯嗨锨皩⑻K念強行按回椅子上，伸手一把拽住喬御北的手臂，往外扯，“北兒，你跟我出來。”

蘇念掀開眼皮，卻對視上蔣若晴冷哼一聲掉頭追出去的動作。

脣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垂下眸子。

一時間，陷入了一片靜謐之中。

蘇念坐了幾分鐘，最後拎起包打算離開，卻撞上了迎面走來的蘇箏。

蘇箏蒼白的面頰看上去雖帶著一絲病態，卻比幾日前好了許多。

一襲紅色羽絨衣，一雙雪地靴，蘇箏穿的很嚴實。蘇念印象中的蘇箏向來不愛穿過於厚重的衣物，哪怕是冬天，她亦穿的極少。

蘇箏依靠著椅子，盯著蘇念輕笑：“今天御說帶我來見他母親，可是卻沒想到碰上了你。”

“小念，御他愛的是我，哪怕你再討好他母親，他也不會要你，你還是別自取其辱的好。”

“別用你們的愛情來隨便侮辱我，因爲我覺得髒！”蘇念清冷的笑著，背脊卻覺得一陣發涼。

蘇箏垂下眼簾，脣角的笑意淡淡的：“小念，其實你不覺得上天至少是眷顧我的，你越想要得到的東西，卻往往被我得到了？”

她緩緩的擡起頭，眼眸間的笑意很深。

蘇念站在原地，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的恍惚，想要掉頭離開，卻發現雙腿跟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小念，你知道嗎？”蘇箏笑著伸手撫上自己的肚子，脣角微微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其實這孩子根本就不是御北的，早在德國的時候，醫生就告訴我說，我很難再懷上孩子了。”

蘇念微愣，看著突然噤聲的蘇箏，卻只見她嗤笑了一聲。

“我不過是通過人工受孕懷上的，這孩子的父母是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當初，是我故意的，不對，是曾經的一切都是我故意的，我就是想讓御討厭你。”

蘇箏有著比蘇念更精緻的五官，瓜子臉上，一雙眸子水亮，白皙的肌膚如雪一般晶瑩剔透，一雙紅脣勾勒起時，那笑意十分的迷人，她是天生的美人。

纖細的手指修長白嫩，雖然略顯蒼白，卻並不影響。

“我是生病了，可是，我並不需要你的腎，小念，我只是想讓你痛苦而已。”

蘇箏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的不屑：“我並不怕你會告訴別人，因爲我瞭解你，比了解我自己還多，甚至，哪怕你說了，別人也未必會相信你。”

蘇唸的大腦傳來一陣暈眩感，纖瘦的身型微微晃動，強撐著身子睜開眼眸。

漆黑而透徹的眸子落在她的臉上，伸手拿起擱在一旁早已冷透的茶水，順著蘇箏的額頭灌了下去。

茶水夾雜著茶葉狼狽的掛在蘇箏的臉頰，溼漉漉的的髮絲上，沾著茶葉，水漬順著她蒼白的面頰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帶著透徹心扉的冰涼，蘇箏的身子微顫，滑入頸項的冷意刺骨而清晰。

液體順著她的胸口一路往下淌，她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整個都僵硬了。

“你這是在侮辱你自己！這世界上，不是一切都是你玩樂的籌碼！”

蘇念將空蕩蕩的茶杯重重的擱到桌上，嗤笑著出聲：“現在的你，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瘋子！”

蘇箏從椅子上慢慢的站起，伸手撫去臉上的茶葉片，笑的不溫不火：

“可是御就愛我這個瘋子，你不覺得可悲嗎？”

“喬御北配你這個瘋子，正好絕配，你們真的很合適！”

蘇念挺直脊樑，脣角的笑意一點點的斂去，呼吸有些沉重，暈眩感越來越強烈。

“小箏！”

身旁赫然閃過一道暗影，蘇念身子一輕，便被推倒在了一旁，麻痹的雙腿摔倒在地的瞬間竟然失了知覺，手腕骨猛然一疼，撞翻了一旁的煙花炮竹。

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掀開，入眼的，是一臉焦急的抱起驟然暈厥過去的蘇箏離去的背影。

蘇念覺得一陣頭疼欲裂，身子虛軟的使不上力氣。

身子一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麻痹的雙腿沉重的挪不開半分，顫抖的睫毛微微的煽動著，緊緊的咬著紅脣想要爬起。

驟然間，“轟——”的一聲巨響中，煙火突然燃了起來，在狹義的空間內炸開。

濃重的煙火味不斷的擴散，蘇念只覺得臉頰一疼，爆裂的煙火擦過她的臉頰，刺骨的痛楚感瞬間席捲著她的全身，肆意瀰漫的火焰將超市內的一切焚燒了起來，炸響的煙火不斷的飛濺著打在蘇唸的身上。

鼻息間煙火混合著濃烈的煙味不斷的蔓延……

蘇唸的身子虛軟的躺在地上，滾燙的溫度燙傷了她的肌膚，嗆鼻的濃煙讓她喘不過氣來。

絕望中，一點點的將她吞噬，眼淚順著眼眶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