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 陳煜看著封印的盒子，周成吉已經(jīng)將明天需要頒佈的旨意一張張排好，而一邊委派陳笒和楊明俅的聖旨擺在另一張桌子上。
“皇上, 這張聖旨可要發(fā)出去？”周成吉將那份聖旨捲起來, 放在臂彎,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也不能知道。至於燕王君的舉薦, 他選擇了隱瞞。原因不外乎是這件事說出來也無法提現(xiàn)他的作用，反而會影響皇上對他的信任。
“放那吧，明天就不要明著發(fā)了。”陳煜說著,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經(jīng)過這幾天, 他又如何看不出這裡面的貓膩, 明德, 這孩子真的想要他這個位置啊，還是說, 他單純的想把太子拉下去？
“是，皇上。”將聖旨重新打開，上面明黃色的絹布上書寫著一筆一劃的楷體，卻透露出一絲絲扭曲的意思。
“皇上，太醫(yī)院來人說, 勤王的傷勢已經(jīng)控制住了。”周成吉小心的稟報, 這大年下的, 勤王府裡和當年的燕王府一樣, 太醫(yī)進進出出, 藥香環(huán)繞。
“勤王妃呢？”陳煜想起來就冒火，本以爲是太子的人下錯了手, 卻是沒想到促成這事的竟然是平常不顯山露水的勤王妃，而她背後，還有那個惠妃。要不是這兩年明德和惠妃關(guān)係一直冷若寒冰，他真的會以爲明德和勤王妃有什麼糾葛。
“勤王妃，已經(jīng)認罪，她說是手下人下重了手。”周成吉細細敘述，勤王車馬勞頓，加上身體本就比一般人要弱上不少，乍然受刺，受了驚嚇，加上傷勢處理不當，導致延誤，纔會拖成重傷。
“衡州那裡的郎中，都調(diào)查過了嗎？”陳煜不愧是皇上，也瞬間就想到了關(guān)鍵。周成吉結(jié)舌，他查出，這其中真的有貓膩，但和皇上懷疑的人沒有關(guān)係。是太子提前準備的，但是這事已經(jīng)被皇上扣在了燕王的頭上，此時再牽扯出太子實在是不合適。
“查過了，並無可疑，只是因爲去求助的侍衛(wèi)都帶著兵刃，還有些帶著傷，那些郎中怎麼也不是普通百姓，多少顧忌的多一些，看了難免害怕。”
“真是愚不可及。”陳煜看看天色“歇了吧。”
“是，”周成吉躬身，此時的皇上已經(jīng)無須他多言。伺候著陳煜躺下，周成吉靜靜地在牀邊侍立，明天晨起，祭祖開印，一點都不能出問題。
燕王府，陳笒也在等著天明，顧雲(yún)悰整理著手上的材料，“從初二晚上，到今天晚上，整整五天，你覺得，他們能查到多少？”
“所有。”陳笒苦笑，“我實在是想不到，母妃一個動作，不僅讓我達不到目的，反而幫著皇上把我查了個清楚。”
“比起損失來，你得到的確實不足以補償。”顧雲(yún)悰知道，陳笒損失的，是在皇上面前的隱蔽，還有，以後行動的安全。所以這次，他們必須要爭取獲得更大的利益讓以後的事情有個穩(wěn)定的基礎(chǔ)。“你有沒有想過，和惠妃談?wù)劊俊?
“談?wù)劊俊标惛捇仡^“談?wù)劸褪墙o了她希望。你知道母妃是如何對皇上死心的嗎？”看顧雲(yún)悰毫無反應(yīng)，就知道他對這些完全沒有概念，嘴角微勾“就是皇上根本就不搭理她了，她纔想起來我這個兒子，直到我中了三元還被遣返回金陵做候補，她才死心。”
“還是讓惠妃自己待著吧。”顧雲(yún)悰嘴角掛著一抹輕笑，隨即變成大笑。陳笒看著他，嘴角微抿。
敲門聲傳來，顧雲(yún)悰止住笑意，“是鳳梧。”陳笒點頭，“進來。”
鳳梧進門，“王爺，王君，我想在王府內(nèi)照顧鴿子。”顧雲(yún)悰眉頭微皺，照顧鴿子？陳笒看看鳳梧，再看看明顯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顧雲(yún)悰，微笑，淮南王的那批鴿子，似乎還沒有登記在冊吧？不如明日去領(lǐng)旨的時候，順便將這件事告訴京兆尹。
“想來鳳梧是懷念你們文淵莊的時候了。”陳笒微笑“你既然有心，那便準了。”顧雲(yún)悰扭頭，此事欠妥啊。卻看見陳笒輕笑道“去南方本就路途勞頓鳳梧身上的功夫又不行，出個什麼岔子，豈不是多耽擱了行程。”
話中有話，但是顧雲(yún)悰不想讓鳳梧脫離自己視線，“我自幼用慣了鳳梧，要是旅途日長，少了他總覺得不大方便。”
“王府裡的書童比鳳梧伶俐的也不少，到時候再分給你一個就是了。”陳笒看看還跪在地上的鳳梧“府中的鴿子明日纔會到，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問了鄭伯，是他告訴我的。”鳳梧低聲，似乎並不敢看顧雲(yún)悰。陳笒點頭“既如此，你就好生馴養(yǎng)便是。”
“多謝王爺，王君。”說完，鳳梧起身出門。見顧雲(yún)悰看著他，陳笒輕笑“你不是挺看重他的嗎，這次出門一路上危險少不了，咱們幾個還好全身而退，帶著這麼個小童，總也是麻煩不是。”
顧雲(yún)悰抿脣，陳笒又道“你若是擔心你的身子，且讓鳳梧教教隨行的奴才們?nèi)绾握{(diào)理也就是了。”指指門外“想來，鳳梧也不是這麼不周全的人。”
一句話點醒了顧雲(yún)悰，還沒到關(guān)鍵時候，自己身上的蠱毒在不能發(fā)揮最大作用的時候是不會被引發(fā)的，也就是說，鳳梧，必然有其他安排。
“嗯。我會讓他和府中人好好學學規(guī)矩的。”儘管有些答非所問，但是陳笒已經(jīng)得到了對鳳梧監(jiān)控和處置的權(quán)利。
“天快亮了，府中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你和鄭伯商量吧，我去一趟明瑞那。估計著，等咱們回來，明瑞的孩子也就出來了。”陳笒吸了一口清晨的冷氣，冰涼沁骨，帶著絲絲刺痛和寒洌。京城，終究是自己的禍源，卻也是自己的福祉。
“好。要不要跟純妃娘娘囑咐一下？”囑咐一下，孩子出生的時候，就不用告訴惠妃了。
“純姨知道。”陳笒輕嘆，轉(zhuǎn)身出門。鄭管家側(cè)立在旁，請示道，“王爺，可還有什麼吩咐？”
“聽王君的就好。”
出了府門，誠王府距離燕王府確實不算近，趁著黎明前最暗的時候，陳笒縱身躍上屋頂。從上面走，會快上很多。
這段時間，明瑞他們也沒有放鬆下來，甚至老忠信候還在初四的時候被皇上再三確認，纔算是擺脫了嫌疑。
“這大早起的，你不在家裡等著聖旨，來我這幹啥？”聽見動靜，陳誠從書房出來。陳笒看看陳誠院子裡沒有一點露水的樣子，輕笑“有些事還沒處理完，想借你家的地方用用。”
“你家的書房呢？”陳誠說著，將自己的書房門打開，然後看著陳笒吹響一根短笛，忽然想起了什麼，詢問道，“陳七的那支笛子，你準備什麼時候埋到金陵的墓裡？”
“就在你這放著吧。”短笛聲音急促，只能讓有心人聽見，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家的公雞得了喉疾。陳笒聽見回覆，將短笛收回，“誠王妃怎麼樣？”
“晨吐噁心，這不是半夜把我踹出來了，說是我打呼嚕。”陳誠神色輕鬆，但是陳笒依舊能看的出院子裡被摧毀過的痕跡。“要不要我給她開個方子？”
“那正好，也算是你給你小侄子的第一個禮物。”最終，還是暴露了他也一直在關(guān)注此事的事實。陳笒點點頭，算是同意了他的大致歸期。陳誠眉頭緊皺，但是始終沒有說什麼。
齊思明等人從房上下來，見到陳誠，拱手行禮，“誠王。”陳誠點點頭“你們先忙。”
誠王府的管家聽見動靜，從院子外面進來，見到自動避讓的主子，嘿嘿一笑，手裡拿著剛纔自己師父給他的信息，準備跟主子邀功。
“你賊笑什麼？”陳誠看見自家管家，嘴角不禁上揚，這傢伙鬼鬼祟祟的。“王爺，想不想知道燕王爲什麼會跑到咱們這辦公啊？”
書房，陳笒將剛剛寫好的任務(wù)分下去，“思明，你今天就往回趕，將我們沿途的事情處理好，宮洺彥，你這兩天在京城等著靜雲(yún)過來。”
“王爺，您不在京城，還讓靜雲(yún)過來做什麼？”宮洺彥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問錯了。陳笒挑眉“你是不是想回去重新來過？”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靜雲(yún)是過來跟他的了。
“不是。”宮洺彥蹭蹭後退兩步，躲到一邊。“劉琦，你把手頭的事情交給下面的人，你準備一下跟著我們出發(fā)。”劉琦剛剛從邊關(guān)回來，這時候又要出發(fā)卻也沒有一點怨言，不做聲的離開。
“司空翔，沈青，你們倆。”陳笒看看司空翔，這傢伙自從年下起就沒給自己找來什麼好事。“在京城待著，從外面盯著惠妃，不能讓她和外人有一點接觸，連出門上香都要寸步不離。”
沈青知道這是王爺留的後手，跪地領(lǐng)命，然後帶著準備說些什麼的司空翔離開。
“王爺，上次您要的東西。”鍾悌從門外進來，手上拿著的是年前他去金陵取回來的卷宗。陳笒點頭，將卷宗放在一邊，“你把手上的活交給司空翔，你跟著我們出發(fā)。”
鍾悌擡眼，自己跟著，是不是太明顯了？而且，司空翔儘管能維持鍾冥樓的運作，但是有些事不是他這個沒有接觸過江湖的人能夠處理的啊。儘管疑惑，但還是應(yīng)道，“是。”
院外，陳誠臉色鐵青，一腳踹向身邊的古樹，樹上的積雪撲簌簌的落下，造成了不小的響動。“誒呦，我的王爺，息怒息怒。燕王可就在裡面呢。”
“顧雲(yún)悰，真是個禍害。”陳誠咬牙，管家搖頭“王爺不用擔心，燕王什麼時候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
“王師傅呢？”陳誠心中鬱郁，不想和管家多說，問起自己夫子來。管家看看天色“王夫子此時應(yīng)該還在外院，這幾天他被岑先生叫去了好幾回，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反正現(xiàn)在輕易不敢回來。”
“哈哈，還不是因爲我那個小侄子。”陳誠嘴角微笑，隨即又想到了現(xiàn)在燕王府的情況，雙手握拳。管家攤手“一會兒燕王出來您可千萬別這幅臉色，要是讓燕王猜出什麼來，還不讓我?guī)煾噶R死我。”
“我看你就是欠罵！”陳誠鼻息咻咻眉毛揚起“你說你告訴我?guī)质颤N？”管家苦笑，低著頭不說話。一時間院外只有陳誠搓牙花子的聲音。
燕王府，顧雲(yún)悰將細目處理好，然後看看身邊伺候的鳳梧，“你想要做什麼？”鳳梧低頭，“只是想起以前莊裡的鴿子罷了。而且，公子不覺得，您最近對我下的毒，都是不想讓我出門的嗎？”
“我可沒說過，倒是你，要是不想出門，完不成你主子交給你的事怎麼辦？”顧雲(yún)悰用手中的筆桿挑起鳳梧的下巴，看看他脖子上乾裂的皮膚和七竅有些乾涸的血跡，點點頭“看來還是凍著了，沏完茶好好回屋子歇歇，過兩天還要和王府裡的管事學規(guī)矩。”
“多謝公子關(guān)心，”鳳梧抿脣“還請公子放心，鳳梧已經(jīng)安排好了接替我的人手。”
“果真，燕王誇你周到。”顧雲(yún)悰冷笑，將墨點甩在鳳梧手背上，“下去洗手吧，不用回來了。”
晨光終於綻開，宮中傳來晨鐘聲，一聲聲宣號昭示著新的一年開始。大殿內(nèi)，大司徒，大司馬，太保，太傅，隨著陳煜一起在承榮殿行禮。起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