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幕僚繼續(xù),太子妃就上前,“太子,孫先生所言可行。若想皇上將旨意下達(dá),燕王必須有子嗣。而眼下,再等燕王的下一個孩子已經(jīng)是不可能,便是他回來之後立即傳出喜訊,也要十月之後,誰能知道這十個月裡燕王是不是能重得父皇的歡心。而且,若是殿下的孩子,殿下何愁日後那孩子不爲(wèi)他親生父王著想?”
太子停步,太子妃給孫思道使了個眼色,孫思道上前“殿下,太子妃所言正是屬下所想,先不說當(dāng)下的情況,就說日後,退一萬步講,燕王的繼子,就算是入了宗族,這宗族歸屬,還不是皇上說了算的。”孫思道意有所指,太子點(diǎn)點(diǎn)頭,隨後在院子中的孩子身上掃了一遍。
被他看見的庶子紛紛瑟縮,侍妾的孩子太小,心智未定,嫡子倒是年長但是不可能用嫡子來做。目光所及,陳乾看見了一直沉默的陳錚,這兩年,雖然暗衛(wèi)不再上報陳錚的異狀,但是當(dāng)年那一次,就足以讓他有所懷疑,這孩子心思穩(wěn)定,心比天高,他必然知道利弊。何況錚兒是唯一一個和老四有接觸的孩子。“錚兒,你過來。”
陳錚雙手側(cè)垂,雙手握拳,牙關(guān)輕輕打顫,仿若是害怕,但是他其實(shí)難掩激動,這是他兩年來最關(guān)鍵的一步。
一邊被太子妃扶起來的陳景看見陳錚的狀態(tài),剛要說話就被母親將嘴捂住。他剛剛跪了半日,身子虛弱,掙扎了兩下沒有掙開,眼中流淚,拼命搖頭。
“父王。”陳錚聲音輕微,遠(yuǎn)不似平日裡回答功課時的底氣十足。偏偏是這般狀態(tài),更讓太子滿意。太子蹲下來,和陳錚平視“父王對錚兒寄予厚望,錚兒可能爲(wèi)父王分憂?”
“錚兒願意爲(wèi)父王分憂,但是錚兒不願做他人的兒子。”陳錚眼中含淚,婉然一個九歲的幼童,有誰能想到,就這麼一個九歲的孩子,就讓火鶴蛇跑到了他們玩耍的後山上。
“那是你王叔,而且,”太子湊到陳錚耳邊“你王叔手握軍權(quán),你不是喜歡看兵書棋譜嗎?你王叔善棋。”透露出自己一直在關(guān)注著他的意思,陳乾滿意的看到陳錚眼中的喜悅和激動。“只是暫時,你要記住,你還是父王的兒子,懂嗎?”
陳錚似懂非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後面的陳景看見陳錚點(diǎn)頭,無力的攤到在地上。口中嗚咽,卻也已經(jīng)無計可施。
捏捏陳錚的臉蛋,說起來這孩子長得還算是像他們陳家人,和陳笒也有幾分相像。“愛妃,這兩日給錚兒做些時令的衣物,做的大一些,用料上不用省,老四一向沒什麼產(chǎn)業(yè),到了那邊,少不得衣食上要短上一些。”
“是。”太子妃盈盈,心中冷笑,太子未免小覷那燕王了,這孩子最終,還是難逃一死。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妾會進(jìn)宮和靜母妃,母后,商量一二。”太子點(diǎn)頭“你去吧,記得讓靜妃小心。”
“燕王上路了嗎?”太子轉(zhuǎn)頭問孫思道,孫思道想了想“想來已經(jīng)在路上了吧。”
皇宮,陳煜看著突厥上來的國書,看看一邊的尚書令盧奇,“你說,這是天意?”盧奇拱手,“是不是天意臣不知,但這突厥公主對王爺?shù)故钦嫘膶?shí)意。在王爺不知生死的時候,就敢下國書來求親。”
“只是這突厥公主,爲(wèi)什麼要嫁誠王?而非燕王?”陳煜也不明所以,看國書上的意思,這突厥公主和誠王竟是神交已久!這個孩子竟然瞞著他和突厥公主交往!
“皇上,可否聽臣一言?”盧奇微笑“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橫豎現(xiàn)在漢邦和突厥有著十五年的互不侵犯約定,有這十五年,不愁誠王不能將這突厥公主收爲(wèi)己用。”
陳煜心知此事可行,而且是大善,只是對於兒子的隱瞞感到不快罷了,隨即順勢而下,準(zhǔn)了突厥來訪。而聖旨剛讓周成吉擬好,陳煜忽然想起了那個被他壓在匣子內(nèi)的聖旨,上面還差了點(diǎn)東西。讓周成吉將聖旨拿來,陳煜提筆,在上面寫下‘淮南王世子顧雲(yún)悰。’
偷窺見聖旨上寫下的東西,周成吉心中大駭,這,這是要逼反燕王嗎?陳煜看見邊上內(nèi)侍的反應(yīng),嘴角冷笑“如果狼崽子喂不飽,不如提前馴化來的方便。”周成吉不知道這話是什麼含義,只在一邊應(yīng)和。盧奇看得出君王的心思,心中有了謀劃“皇上,今屆的春闈,士子們?nèi)瞬庞楷F(xiàn),加之三年前恩科選上來的新官已經(jīng)歷練有成,皇上是不是該做些打算了?”
說到這個,陳煜就面帶喜色,新一代的仕林,可以說就是他新朝的奠基之臣,前朝的那些舊臣也可以一個一個慢慢退下去了。“這個朕已經(jīng)有了安排,只等六部將空缺統(tǒng)計上來,就各做分配。”
“皇上高瞻遠(yuǎn)矚。”盧奇行禮奉承一番便告退,殿內(nèi),陳煜盤算著等朝堂穩(wěn)定之後,他要看著舊朝的那些殘餘一點(diǎn)點(diǎn)的消失。
傍晚,太子的密摺呈現(xiàn)到陳煜案上,大殿內(nèi)半響無聲,直過了兩刻,才響起一聲嘆息“準(zhǔn)了”。
第二天,陳笒看著已經(jīng)咬合的傷口,“鬼醫(yī),你這藥粉可會配?”化腫療傷,確有奇效啊。鍾悌咂咂嘴,“屬下就是苗人,蜀地的藥,對我來說還不是什麼難事。”陳笒搖搖頭“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絮叨了。果真是被司空帶壞了。”
“嘿嘿,王爺要是看見沈侍衛(wèi),才知道什麼叫被司空帶壞了。”鍾悌話語間意有所指,但是陳笒此時的心緒沒在這上面。“不說這些,崇元帥的密摺現(xiàn)在正在路上,咱們今日便出發(fā),和密摺前後進(jìn)京,是最好的時機(jī)。”
“是,屬下去給王爺準(zhǔn)備馬車。”鍾悌汗毛倒豎,擡頭看看陳笒“王爺傷口剛剛咬合,萬不能騎馬啊。”
牀邊臥著的赤霜低吠一聲,倒像是對鍾悌的說法嗤之以鼻。陳笒聽見這聲,也忍俊不禁,拍拍赤霜的腦袋“黑桑不比尋常馬匹,不然我這一路下來早就被顛死了。”鍾悌知道自己多慮了,點(diǎn)頭應(yīng)諾。然後看看這個赤霜,“王爺收的這個將犬,都快成精了,竟然能聽懂我說的是什麼。”
“赤霜混跡狼羣,卻和人打交道最多,這點(diǎn)聰明勁都沒有,如何存活。”說罷,陳笒起身下牀,已經(jīng)不再流血的傷口一陣緊繃,“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我去和崇元帥請辭。”
元帥府,黑桑緩步前行,到了元帥府門口的時候前膝彎曲,身子平穩(wěn)的臥下,出來迎接的公孫瓚看見,捻鬚而笑“燕王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就來你座下神駿都善於應(yīng)對了。”陳笒下馬,拍拍黑桑的頸側(cè),讓它自行去散步。“公孫先生此言,到讓我無地自容了。”
“將軍是來向元帥請辭的?”公孫瓚攔住陳笒,“將軍可願聽我一言?”
陳笒停下,“軍師既然喚我將軍,自然要聽軍師的。”公孫瓚爲(wèi)人清正,縱有心機(jī)也是恩怨分明,之前對自己有疑,待自己證實(shí)清白之後,倒是讓他心生愧疚,倒也是個意外之喜。
“將軍若是請辭,元帥必然不允,王爺向崇元帥請辭,也是不會答允,王爺可想到了?”公孫瓚看著眼前的燕王“若是陳笒向崇伯父請辭,方纔可行。”
陳笒心念一轉(zhuǎn),就明白了公孫瓚的含義,既然他在北大營表現(xiàn)的沒有一刻隱瞞,那他也就應(yīng)該繼續(xù)真實(shí)下去爲(wèi)好,現(xiàn)下用什麼籌謀,也抵不上一顆心,尤其是對崇明這樣至真至誠的人。“多謝先生指點(diǎn),明德受教!”說罷一躬到地,公孫瓚連忙拽住他,“王爺就要上路,這傷可一定要好好注意。咱們來日方長。”
“謝過軍師。”陳笒邁步進(jìn)府,公孫瓚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
不過半個時辰,陳笒拿著崇明的令牌出來,黑桑踏著碎步跟上,回到將軍府,看著收拾妥當(dāng)?shù)溺娿澳銈儾皇呛臀乙黄鹕下罚砩蟽蓚€時辰左右。”
屋裡宇文昌和齊思明同樣納悶,這是什麼意思?“我當(dāng)先出發(fā),你們和明瑞等崇明元帥,我估摸著,也就是兩三個時辰的功夫,崇元帥就會讓你們拔營。”
“王爺,要是崇元帥沒有動靜。”宇文昌覺得此舉不妥,雖然王爺對人心的把握鮮有差錯但是今時不比往日王爺身上帶著傷呢。
“放心,就算崇元帥沒動靜,誠王也不會坐視不管的。”一邊的齊思明看的倒是透徹,雖然不知道主子這麼做的含義,但是這番安排也沒什麼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健?
“那就這麼定下來,你們吩咐下去,等誠王一起上路。”說罷,陳笒捂住傷口的位置,剛纔一陣走動已經(jīng)讓傷口有些牽動。畢竟纔剛剛消腫的位置,肌肉有些痠麻無力。
大軍留在呼倫湖駐守,再加上這兩萬五千人本就是給北大營填充的兵力,故而皇上的聖旨中申斥的只有燕王,而讓歸京的,則是燕王誠王以及隨行副將宇文昌,魏馳厚。
一路緩行是不可能的,五天後,陳笒的傷口已經(jīng)不會被輕易震開,衆(zhòng)人便開始打馬狂奔,期間,宇文昌和魏馳厚的坐騎還曾有過一時脫力的時候,被跟在後面的赤霜一聲酷似狼嚎的威脅嚇得四蹄如飛。
當(dāng)?shù)竭_(dá)雁城的時候,鍾悌收到了來自鍾冥樓的消息,看過之後,鍾悌就知道,這次,有好戲了。
“王爺,那孩子死了。”鍾悌小聲稟報,陳笒眼中帶笑,一走將近兩年,這小子下手還挺快。“配合著軒兒,按他的計劃走。”
“嗯。”馬蹄聲再次響起,掩蓋了剛纔風(fēng)一樣的對話。
一行人到了城門的時候,陳笒看見周成吉拿著一套懷化將軍的甲冑等在一邊。勒住馬匹,陳笒下馬,周成吉捧著甲冑上前“老奴給王爺請安!”說完,帶著甲冑行大禮,便是如此陳笒必然不能讓他行全禮。上前攙住他,“這是作何?”
周成吉順勢起來,“王爺在邊關(guān)的前因後果,皇上具已知曉,故而在宮中設(shè)下宴席爲(wèi)兩位王爺慶功洗塵。”周成吉將手上的甲冑交給一邊的小內(nèi)侍,“皇上知道,王爺身上帶傷不宜著甲冑趕路,特意命老奴在城門處候著,伺候王爺換上甲冑,進(jìn)宮赴宴。”
一句話,將陳笒原本的拖甲請罪化爲(wèi)無形,而且,免了陳笒回到燕王府這一趟,周成吉言語間絲毫不提在太子府的陳軒已經(jīng)死亡一事。
“如此,多謝父皇!”陳笒面露感激,衝著皇宮的方向遙遙一拜,任由一邊的內(nèi)侍給自己披上甲冑。
而城內(nèi),城門正對著的一間茶樓上,季偉勝和顧雲(yún)悰正在一邊品茗,也是在等著燕王一行。
“世子,你看,燕王回來了。”
顧雲(yún)悰扭頭,正看見幾人騎馬前行,不用季偉勝再指認(rèn),他便認(rèn)出了哪個是燕王。聽說燕王在草原上重傷險些喪命,如今的面色確實(shí)略顯蒼白,卻和陳七更多了幾分相似。
而燕王坐下的黑桑,還有給在後面的白犬,更是揭示了他的身份,顧雲(yún)悰心緒紛雜,便是這人,讓陳七豁出性命也要助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