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笑了！我實在是太可笑了！！”

霍寇仰著頭，露出自嘲的笑，而那份可悲的執(zhí)著，也在此刻煙消雲(yún)散。

“我難道……是想要放棄對我來說那麼重要的東西嗎？”

他一邊激動地吶喊，一邊又對自己感到羞愧和震驚。

霍寇每說一句，他的心臟都劇烈地顫動好幾下。

有些東西，從來都不是理所應當，而一旦得到，要用盡一生去償還。

而霍寇也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愚蠢，他試圖拋棄一切來讓自己變得強大，卻從未想過自己究竟擁有了什麼，以至於背叛了那個人的期待。

“爲什麼我要糾結(jié)於這種問題，它不是一開始就有了答案了嗎？”

霍寇嘴角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而愧疚，仍然像海潮般地衝擊著他。

於是，他閉上雙眼，再次不停地回想起那些場景。

“我的命運，早從那時候就已經(jīng)轉(zhuǎn)變了，我不是爲了復仇，也絕不是爲了自己，艾瑞克，你救了我，也改變了我，從那時候我就已經(jīng)決定把性命交給你了，所以，我不會再迷惘，因爲你在我身邊，我已無所畏懼！”

霍寇低下頭，將雙手扣在胸前，嘴角抹過一絲完美的弧度。

或許，問題的本身並不複雜，正是覺得它複雜，所以才成就了【問題】。

但這既非問題，自然也沒有答案，而它只是想陳述一個不是道理的【道理】。

“執(zhí)著嗎，哼！無聊的執(zhí)著，沒錯！真是……無聊的自尊心！”

霍寇覺悟地明白，他終於放下了一切。

放棄那所謂的年輕氣盛，放棄一切的固執(zhí)，放棄那無聊的自尊心。

而只有爲他人放下執(zhí)著，放下驕傲，纔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專注於自我的的執(zhí)著只會帶來傷害，沒有什麼是不能割捨的，其實說到底只是難以忍受罷了，而霍寇從一開始就是在和自己過不去而已。

或許，也正是因爲他擁有的太多，才讓他開始看不清周邊的事物，而只有當他真正挫敗的時候，他才能夠擦亮雙眼，去不斷回首。

然後再試問，自己究竟還剩下些什麼東西。

“我的……朋友，我不可取代的……【夥伴】！”

就算全部都失去了，那又怎麼樣，就算永遠也打不贏洛婭那又怎麼樣，只要能夠留在你身邊守候你的話，我不介意變得比任何人都弱。

“是的！如果，是爲了你的話……”

心中的陰影被光芒吞沒，無盡的熱量流進了身體深處。

霍寇露出比任何人都要柔和地微笑，一縷光將意識重歸現(xiàn)實。

被封閉的時間再次流逝，一道咔嚓地響聲忽然打破了沉寂。

金色的閃光衝破了束縛，從霍寇那被染成黑色的瞳孔裡噴發(fā)出來。

宛如朝霞般的美麗光芒瞬間開拓了視界，霍寇的身體也從四肢開始逐漸回覆知覺，隨之傳達過來的聲音和氣味不禁讓霍寇感到一陣心酸。

破敗的窟室，佈滿坍塌的巖石碎片，令人不愉快的硝煙四處瀰漫。

而在最裡面的方向，墨菲畏縮地躲在艾蘭身後，露出如小孩子般害怕地神色，而艾蘭和身旁的亞莉莎面面相覷，苦悶地看著這裡。

“到底，還要戰(zhàn)鬥到什麼時候？！”

“艾瑞克！快回來，他聽不到你的聲音的！”

“艾瑞克？”

聽到那兩人的呼喚，霍寇的頭腦頓時變得澄明，他睜大了雙眼。

只見在近在咫尺的距離，一個少年身軀挺拔地站立著。

儘管少年的身上可以說是狼狽不堪，被撕碎的布條凌風飛揚，血液沿著傷口不停地流淌，把破碎的衣服和暴露在外的肌膚都浸地血紅。

然後又滴滴答答地傾灑在地面，點綴出一朵朵鮮豔的玫瑰。

而這副鮮血淋漓的場面，任何人看了都爲之動容，但艾瑞克依舊沒有絲毫表情地維持著姿勢站立，他的雙眼也沒有絲毫的迷惘和動搖。

“是……是我！”

看到這一幕，霍寇頓時臉色變得陰沉，他艱難地擡起自己的右手，上面也沾染了血跡，而這裡所發(fā)生的一切，可以說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一瞬間，負罪般的心情瞬間壓得霍寇喘不過氣，像要撕裂他的心臟。

艾瑞克既不閃躲，也不抵抗，就這麼一動不動地承受著剛纔自己的攻擊，而這段時間究竟持續(xù)了多久，他已經(jīng)完全記不清了。

到底是什麼支撐著他堅持了那麼久，僅僅是心中那份模糊的執(zhí)著嗎，不，是信賴，他相信霍寇，相信他絕不是那麼膚淺的人，相信他會重新站起來。

霍寇咬著牙，開始無法忍耐，頓時，滾燙的淚伴隨著灼熱的呼吸聲。

看著艾瑞克，霍寇再一次肯定了要追隨他的決心。

儘管身爲驕傲的龍，生來就具備王者的資質(zhì)，但霍寇卻第一次覺得臣服了，只要是爲了這個人的話，哪怕是付出生命，也會值得。

此時的艾瑞克呼吸緩慢而遲緩，身體被汗水夾雜著血液浸溼，隨著漸漸失去知覺的身體如羽毛輕輕盪漾，視野忽然被一陣朦朧覆蓋。

他終於耗盡了力氣，就連精神也幾近虛脫，他面朝著地面倒下。

而看到這一幕，身後的亞莉莎也按耐不住，發(fā)瘋地衝了過來。

“——不要！！”

然而，在艾瑞克的身體接觸地面之前，已經(jīng)奪回自我的霍寇急忙伸手接住了他，用他那雙粗壯的手臂按緊他的肩頭，卻喃喃不語。

霍寇仰著頭，目光投向遠遠地不知道什麼地方的方向。

他蒼白的嘴脣咬的很緊，並不斷琢磨，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充斥著全身的愧疚敲擊著心靈，讓他追悔莫及，更加無顏去面對懷中的少年。

但是，想來想去，他只能說出一句話。

“讓我們再一次，不，以後也要……並肩戰(zhàn)鬥吧！”

在聽完這句話，艾瑞克釋然地點了頭，並流露出了微笑。

而正慌張跑過來的亞莉莎也剎那間停住了腳步，滿臉喜悅地盯向他。

“現(xiàn)在，還不晚，讓我們……一起去打倒墨菲斯托吧！”

“墨菲……斯托？！”

而這時，站在不遠處的墨菲的臉色突然變了，第一次完整地聽到這個名字後，彷彿回憶起什麼似的，雙眼猛地睜大，整個人不斷抽搐、顫抖。

艾蘭疑惑地拍著她的肩膀，連續(xù)拍了三下她才反應過來。

墨菲轉(zhuǎn)過身來，那是一張用最簡單的顏料所描述出的蒼白的臉，而少女那瘦弱的身形，也宛如被狂風吹殘的花朵一般，脆弱而無助。

她的瞳孔左搖右晃，繼續(xù)這樣盯著艾蘭看了數(shù)秒鐘後，那雙孕育著美麗光澤如璞玉般的瞳孔漸漸從眼珠裡消失了，墨菲也隨之昏倒在地。

“——墨菲！？”

————

迦樓羅王殿內(nèi)，墨菲斯托正鳴鳴得意地坐在王座上。

兩側(cè)的窗戶與大門都打開著，而位於天花板也掛滿了燈具，耀眼的光芒充斥著整個大殿，甚至將墨菲斯托整個人都完全吞沒。

墨菲斯托習慣於待在光亮的地方，甚至受不了過於陰暗的環(huán)境，那或許是本能，又或許是來源於過去的心理創(chuàng)傷，但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

不知道那是多麼遙遠的記憶，但只要試著回想的話就會讓他產(chǎn)生莫名的悲傷和恐懼，黑暗會讓他發(fā)狂，只有光明，才能讓他維持理性的判斷力。

但這份記憶的喪失，又好像是最近纔有的事。

……

此時，墨菲斯托正高傲地仰著頭，他流露出貪婪無比地笑容。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計劃可以這麼順利，在面對唯一知曉他陰謀的艾瑞克的當面揭穿下，艾澤卻對他百般信任，並讓他接替迦樓羅王一職。

“難道，還是爲了當年那件事，是因爲愧疚嗎？”

墨菲斯托回顧起模糊的記憶，曾經(jīng)與艾澤的片段，兩人達成了某項約定，而在更早之前，他們則度過了一段更不爲人知的時光。

他記得那時候，艾澤高聲呼喊“我即使拼盡一切，也要保護你！”

“跟我回去吧，艾瑞克肯定也會喜歡你這個哥哥的！”

“——我不能回去！！”墨菲斯托突然怒吼。

激憤的吼聲傳蕩在整個大殿，連空氣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墨菲斯托自問道：“那時候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艾澤那傢伙，從敵人的手中救了我，但他爲什麼要向我下跪，而後來發(fā)生的一些事，我也……”

墨菲斯托咬著牙，不停地抓著腦袋“爲什麼我想不起來了？”

他不斷緊繃著神經(jīng)，劇烈地思考讓他的腦袋都快要裂開了。

“可惡！現(xiàn)在不是回想這個的時候！”

墨菲斯托陰沉地低著頭，他丟掉全部的思緒，這纔回復了正常。

緊接著，他用力地搗弄著太陽穴，發(fā)出一陣長長的嘆息。

【雖然艾澤看起來對我百般信任，他讓我接管迦樓羅領(lǐng)域，併爲我提供了許多便易，但質(zhì)疑我的人仍然佔據(jù)多數(shù)，不過，這又有什麼關(guān)係呢？

讓他們儘管去質(zhì)疑吧！我既不會逃，也不會躲，我會笑著迎接你們，我依舊會有條不紊地繼續(xù)我的計劃，我的目的本就是將你們毀滅！

你們可以去調(diào)查我的陰謀，但你們可能會沒時間做這些，因爲殊不知大禍臨頭，當他們發(fā)覺到這點之後，刀刃早已經(jīng)擱置在你們脖子上了！

艾瑞克是正確的，他既聰明，也很果敢，他看穿了我的陰謀，但可惜跟了一位愚鈍的魔界王，這點我反而應該要表示感謝。

而艾瑞克會逃獄這我真沒想到，但在計劃還沒完全展開的現(xiàn)在，他的存在對我是個威脅，我要想辦法除掉他，我知道他會主動來找我，因爲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而我，也可以反過來利用這次機會消滅他！

艾瑞克爲了對抗我，自然會去借助霍寇的力量，霍寇是知道我真實身份的另一個人，他是北之嵐龍，我不能殺他，那麼，就爲我所用吧！借用你那無可匹敵的力量，代替我來把他們消滅吧！】

思考著這些，墨菲斯托的心情忽然一陣輕鬆，計劃的順利進行也讓他愈發(fā)得意起來，隨即，他將手朝嘴角一抹，沒想到的卻是一縷鮮血。

“這……這是？”

當時，墨菲斯托爲了徹底操控霍寇而去先將他擊敗，雖然那場戰(zhàn)鬥結(jié)束的很快，以至於不被外邊的人發(fā)覺，但後果是他自己也受了傷。

“他的功力比起上次又增強了許多！”

墨菲斯托的表情有些詫異，但也只是讓他的心情些許產(chǎn)生了波動罷了。

而現(xiàn)在，所有的煩惱都將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將按照自己的預想順利進行，而作爲唯一的阻礙者，艾瑞克將被霍寇殺死，因爲憑藉他的實力，還沒辦法和霍寇對抗，最後，再將霍寇的記憶做些修改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

墨菲斯托情不自禁地大笑，他終於可以不需要再等待了，終於可以正式開始他毀滅魔界的計劃，終於可以看見夢想實現(xiàn)的那一天了。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偉大宏願，而這個夢想……

“……到底是基於什麼目的纔出現(xiàn)的？”

思緒再次被掐斷，墨菲斯托突然怔在那裡。

“是仇恨嗎，是對誰而產(chǎn)生的仇恨？它…讓我……想要去毀滅魔界？”

墨菲斯托額頭的皺紋突然劇烈抽搐，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痛苦不堪“是……是因爲那個人，都是因爲那傢伙，他毀了我們的……還有，那個…我最愛的…最想要見到……但是…想不起來名字，還有它的模樣……”

“——到底是什麼啊！？”

墨菲斯托面容扭曲地嘶吼著，但仍然沒有人迴應他。

置身於這座空虛的宮殿，就連心也漸漸變得絕望了。

墨菲斯托愈加地心煩意亂，而且是越理越煩，越想越亂，就好像塞在喉嚨眼的石頭，想來想去卻只有增添煩惱。

他躁動不安地擰著眉頭，沿著宮殿的四周望了望，他試圖通過各種方式來平息紊亂的心靈，當伴隨著他起伏的心跳聲，他再次高聲呼喊：

“——結(jié)束了！都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墨菲斯托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他順暢地鬆了口氣，然後他將身體後仰著靠在王座的靠背，並流露出極爲滿足的表情。

“你說什麼結(jié)束了！”怒吼聲忽然傳來。

隨著一陣鏗鏘有力地步伐聲，墨菲斯托情不自禁地瞇起了雙眼。

那裡出現(xiàn)了四道人影，爲首的艾瑞克表情決然，冷冷地瞪著他。

“該結(jié)束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