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的威力一點兒也不比盛夏的時候溫順,這話可真是一點都不誇張,雖說纔是大清早的六七點鐘,太陽就已經(jīng)毒辣辣的照下來。人要在外邊站上幾分鐘,就會淌一身的臭汗。這個時候地裡農(nóng)活多,歐陽富夫妻兩個帶著兩個女兒四點鐘就起來勞作了。這會兒,正扛著鋤頭,進了家門。
“小輝,小輝,你還沒起啊!這都太陽大高高的了,趕緊起來吧!”歐陽富的老婆四花朝著東屋喊了起來。
一家子對這個兒子的寵溺可是出了名的,歐陽家三代單傳,到了歐陽富這一代,接連生了三個閨女才生出這麼一根獨苗,當時爲了已經(jīng)開始計劃生育了,爲了生這個兒子,當年歐陽富帶著身懷六甲的老婆四處躲藏,最終在隔壁村裡的破敗的小學(xué)校裡生下了兒子。當時大家都認爲這孩子以後必將是個大學(xué)生,所以,從小,全家就寵著他,雖說家裡不算富裕,但是這個年齡的男孩子該有的,歐陽富儘量都滿足他。
對於地裡的農(nóng)活,更是,沒有讓他插過手,所以,儘管是土生土長的鄉(xiāng)下娃,卻有時候連麥子跟韭菜都分不清。
“你叫他幹啥,睡醒了,他自然會起來。這會還沒醒,讓他多睡會。”歐陽富對老婆頗有些不滿之意。
“小輝今天說要去看成績,昨天晚上囑咐過我,要早點叫醒他。”四花嘴裡嘀咕著,也沒再繼續(xù)叫他。一個人進了竈間開始準備早飯。
卻說,歐陽晨輝在母親的第一聲叫喊的時候就醒了過來,只是他愣在了那裡,看著房間裡陌生的擺設(shè),他一下子想不起來這是在哪裡了。
簡陋的房屋,牆上糊滿了破舊的人民日報,一張四方方的書桌靠在西邊牆上,桌子上凌亂地擺著幾本高三的教科書。
他下了牀,他注意到書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日曆,已經(jīng)被撕掉了一半多,日子上赫然顯示著:2002年7月28日,星期日。
現(xiàn)在是2002年?歐陽晨輝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乾乾瘦瘦的,哪像是160斤的樣子。再看向窗外,那顆被砍掉的大楊樹,還傲然挺立在窗外的水井旁。
記憶中,這棵大楊樹在自己大二那年的暑假被砍倒賣錢才湊夠了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
重生了?難道真的重生了?之前看過的那些穿越啊重生之類的小說,他往往邊看邊感嘆,如果真有重生這回事,上帝保佑我,讓我華麗麗的重生個十年吧!
難道是一直的祈禱起了作用?這種千年不遇的重生的機會就落到了倒黴男歐陽晨輝的頭上?
他慢慢地走到院子裡,見父親正在磨石上拼命的磨著鐮刀,“吭哧吭哧”的聲音劃過,刀刃上沾滿了磨石的粉末。歐陽富拿起刀,在水盆裡沾了沾,又開始磨了起來。脖子上搭著條黑不溜秋的毛巾,此時早已被汗水打溼。“滴滴答答”的順著脖子流下來。
“爸!”歐陽晨輝朝著歐陽富的後背喊了聲。
歐陽富這才轉(zhuǎn)過了身,看著兒子,臉上馬上堆滿了笑,“睡醒了?要是沒睡醒的話,再去牀上躺會,飯好了,讓你媽叫你。”
歐陽晨輝沒有注意到父親在說些什麼,他只是怔怔的看著父親,父親這時還不是很老,雖然臉上已經(jīng)有了些滄桑的意味,但是,腰板還是挺得直直的。
然而在接下來的幾年裡,爲了他每年那高額的學(xué)費,父親迅速的老了下來,那曾經(jīng)挺得筆直的腰桿,也日漸一日的彎下去。
忽然的,他的鼻尖開始酸了起來,那個時候,他哪曾這樣仔細地注視過父親的臉,每次面對他,除了伸手要錢,似乎便沒有其他了。
“爸,我來幫你吧!”歐陽晨輝抽了抽鼻子,走上前去,就要拿父親手上的鐮刀。
父親似乎有些奇怪地盯著兒子,心想,這是怎麼了?怎麼也想著幫我乾點活了?心下便有了一絲欣喜。但他還是握緊了手上的鐮刀,
“還是我弄吧,天太熱了,你去屋裡歇著,等會吃了飯還得去學(xué)校看成績呢。”
歐陽晨輝這才記起,今天正是公佈高考分數(shù)的日子,但他心裡一點懸念也沒有,他考了個不錯的成績,後來上了省城的醫(yī)科大。
正在院子裡跟父親撈著的空擋,隔壁大姐家的小外甥帥帥跑了過來。
“舅舅,舅舅,我聽我媽說,你今天要進城,給我買個大大卷回來吧。”帥帥此時纔不過兩三歲的樣子,吐字都還不太清楚。
大大卷那時候纔剛開始流行,家裡那臺17英寸的黑白電視上天天打著廣告。村裡的小賣部都沒有賣的。
看到可愛的小外甥,歐陽晨輝的心窩又是一熱,大姐是方圓幾個村裡數(shù)一數(shù)二的漂亮姑娘,當時提親的都踏破了門檻,但是,爲了幫著家裡供他讀書,大姐愣是招了個外地的孤兒當上門女婿,幫襯著家裡的生活。
雖說改革的春風早就刮遍了華夏大地,歐陽晨輝所在的村莊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比起來,這個村莊相對來說還是比較落後,村民們致富的路子少,經(jīng)商的意識還沒有甦醒,大都是在自家那一般三分地上打轉(zhuǎn)轉(zhuǎn)。所以,儘管餓不著。一年下來,盈餘也不多。
“小輝,飯好了,招呼你爸過來吃飯吧。”母親在竈間喊著。將那張磨得油漆都掉光了的飯桌支下。
在農(nóng)村,早餐無非就是吃碗稀飯就著饅頭鹹菜,但是每天早上,四花都會給歐陽晨輝煮一個雞蛋,自打他上學(xué)那年開始,這個就是雷打不動的規(guī)矩,用歐陽富的話來說“小輝的腦子以後是用來研究大學(xué)問的,所以得補充營養(yǎng)。”農(nóng)村裡沒什麼補腦的,雞蛋便成了首選。
但是這次,歐陽晨輝接過雞蛋,剝了蛋殼,卻將雞蛋遞到母親面前,“媽,你這麼辛苦,雞蛋給你吃吧。”
四花端著碗的手驀然的抖動了一下,在這個家裡,凡是有好吃的東西,第一個留給歐陽晨輝,第二個便是留給歐陽富,要是再有多,也是幾個女兒的份兒,從來沒有輪到過她的時候,兒子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她突然對這幾年的辛勞感到了欣慰,她抹了抹眼角,衝著歐陽晨輝慈祥的笑笑,“還是你吃,你費腦子。多補補。”
歐陽晨輝沒有繼續(xù)推辭,他低著頭,將那白白滑滑的雞蛋,塞進嘴裡,眼裡一陣熱流淌下來,他趕緊端起了飯碗,稀里嘩啦地喝起了粥,眼淚和在粥裡,鹹鹹的。
歐陽富吃飯很快,三下兩下就吃飽了,撂下筷子,對著四花說:“今天小輝進城,多給他點錢,帥帥還讓他買那個什麼卷的。”說完又衝著歐陽晨輝說:“看了成績就早點回來,不管考上考不上都給我個信兒,我在東坡裡鋤草。”
歐陽晨輝看著窗外白花花的太陽,這個時候,別說去幹活,就是在太陽底下站上一會兒,也會被烤暈了。
“爸,你今天就別下地幹活了,你去小賣部買瓶酒,晚上讓我媽炒兩個菜,我陪你喝兩斟,我指定能考上。我心裡有底。”歐陽晨輝當然知道自己會考上。
聽兒子這麼一說,歐陽富的臉上就現(xiàn)出了笑容,汗水順著臉上的溝溝坎坎的落下來,他擦了把汗,把頭上的草帽一摘,“中!今天就不下地了,在家等著你的好消息。”
走到村頭的大隊的時候,他看到了小時候玩得最好的夥伴,張青雲(yún),青雲(yún)初中畢業(yè)那年沒有考上重點高中,家裡也沒讓他去讀普高,就下學(xué)在家?guī)椭鶜⒇i了。這會,青雲(yún)正躲在大隊的樹底下看著一幫人在打撲克。
見歐陽晨輝一個人往村頭走,便過來打個招呼,“去哪啊?這麼熱的天氣。”
歐陽晨輝清楚地記得,在他去省城讀大學(xué)的第三年,青雲(yún)也來了省城,開始跟著包工頭打打小工,後來賺了點錢,他爸把殺豬幾年攢下的錢全部給他,組建了一支建築隊,自己當了個小小個包工頭。
“我進趟城,今天出成績了,我去拿成績單。”朝青雲(yún)笑笑。
“你肯定考得上大學(xué),咱村裡就屬你最有出息了,以後混好了,可別忘了我啊!”青雲(yún)拍了幾下他的肩膀。歐陽晨輝笑笑,順手給了他一拳。
站在路口等了十幾分鍾,便有進城的公共汽車經(jīng)過,歐陽晨輝朝著汽車招招手,車子便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花了三塊錢買了一張車票,歐陽晨輝便開始欣賞起路邊的風景來。
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就進了縣城,這時的縣城還不是很繁華,只是相比農(nóng)村而言,多了高高低低的樓房,和來來往往的車輛,路上跑的也無非是些摩托車三輪車,小汽車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桑塔納,偶爾開過一兩輛奧迪,也肯定是縣政府的公車。
終於到了熟悉的高中校園,正值暑假期間,學(xué)校裡的學(xué)生不是很多,三三兩兩的都是來看成績的畢業(yè)班的學(xué)生。
一進教學(xué)樓,在樓底的宣傳欄邊上,他一眼便看到了趙靈,那個高中三年以來一直暗戀的姑娘。
她正仔細的看著宣傳欄裡張貼的成績單,歐陽晨輝沒有急於走上前去,他知道自己的分數(shù),628分,超出分數(shù)線整整一百多分,而趙靈,那年高考發(fā)揮得似乎不是很理想,剛剛過了本科線十幾分。
她是歐陽晨輝的初戀,三年來,趙靈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出現(xiàn)在他的夢裡。
儘管,三年來,他跟她說的話總共加起來也沒十句。